說何進謀反,自是宦官謀害何進編織的罪名。何進身死的個中細節,許褚也是後來才知道:卻是何進入宮後,何太後與其說到處置宦官的事。談話的具體內容不得而知,但想必何進說了些對宦官不利的話,被張讓、趙忠竊聽得知後,被逼到絕地的宦官一黨,由張讓親率數十人手執利刃,埋伏於殿門前,單等何進出來。何進出來後,宦官假借太後的旨意召見,何進不疑有他,來到喜得殿,被宦官黨羽殺害。動手的人,據說是尚方監梁穆。


    驟聞大將軍身死的噩耗,所有人都從屋內出來,一人問:“虎賁中郎將知道了麽?”另一人問:“吳匡、張璋二人現在何處?”


    虎賁中郎將,是一個月左右之前袁紹的職位,袁紹除官擔任司隸校尉後,接替虎賁中郎將職位的是他的族弟袁術;吳匡、張璋兩個是何進身邊的親信軍官,何進每入宮覲見天子或太後,都是此二人侯在宮外。


    頭一句問袁術是否知情的人是鮑信,後一句問吳匡、張璋動向的是王匡。


    那門吏隻聞人來報大將軍已被殺害,其他的事情卻是不知道了。危急時刻,眾人都有些慌亂,比較冷靜的唯有曹操與許褚。


    曹操麵向眾人,肅然說道:“袁公路職責所在,其舍離宮中較近,必然比我等早得知消息。大將軍被宦官謀害,公路聞訊震怒,此時應已帶著虎賁郎及其門客、部曲朝宮中去了!”


    袁紹點點頭,深以為是。他很了解他的這位有‘路中悍鬼’之稱的族弟,向來是飛揚跋扈,不肯甘居人後的。尤其是對他這位庶出的兄長,心底存著很大的意見。現大將軍被謀害,離宮中較近的袁術得知消息後,肯定要先拔頭籌,攻打宮省之地。


    王匡聽了曹操的話,有些不信,畢竟那是皇宮,豈能說打就打。就算事出有因,亦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便道:“還是先去探明情況,再行決定吧。”


    此言一出,袁紹便有些不滿地瞥了王匡一眼。怎麽著?我辛辛苦苦謀劃日久,好容易果子熟了,卻要眼睜睜看著被袁術摘掉?


    許褚沉默多時,此刻忍不住進言,說道:“司隸,張讓、趙忠等輩既已做下謀害大將軍這樣的事,還有什麽做不得呢?我等若是猶疑,天子、太後以及董候可能就要被宦官裹挾而去,屆時宦官以天子、太後的名義命令我們,事情則更棘手!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還請司隸下令,著我等帶兵營救天子!”


    “仲康果為國之猛士,此言正合我意!”袁紹滿意道,“允誠、公節!你二人曾奉大將軍之命迴鄉募兵,如今大將軍身死,正是報效之時,著你二人在京都捕殺宦官黨羽,然否!?”


    鮑信毫不猶豫道:“謹遵司隸之命!”王匡微一猶豫,亦是領命。


    “孟德!”袁紹看向曹操。


    “在!”曹操大聲迴應。


    “賢弟去往軍中,速帶部曲趕往宮中!”


    曹操亦領命而去。


    “元常、文若!你二人速去太傅府,太傅若有指示,速迴報與我!”袁紹又對荀彧、鍾繇說道。


    荀彧、鍾繇是文臣,這個安排倒也妥當。袁隗此時應也得到消息,究竟如何應對,還是要跟袁隗通下氣的。


    高幹與許攸為袁紹客卿,自是跟隨袁紹去糾集司隸校尉麾下的部隊,一同趕往宮中。


    許褚立在原地,久久不見袁紹有任務安排,於是急道:“司隸,許某亦帶有千餘士卒屯駐在上東門附近,可與司隸一同進攻宮城!”


    袁紹之所以漏掉許褚,是因為許褚與他初次見麵,能不能派上用場先不談,其忠心就存在著疑問。但許褚剛才建議攻打宮城,顯然又是替袁紹在考慮,有著幾分投效的意思。袁紹一時無言,沉吟難斷。


    許攸見狀,向袁紹陳說:“許潁川遠道而來,奉的是大將軍與司隸您的詔令,其忠君愛國之心,可見一斑。再者董卓兵至夕陽亭,不可不防,便讓許潁川率眾前往洛陽以西,防備董卓入城如何?”


    高幹聽了,張張嘴,終是咽了迴去。


    許褚心中對許攸的話極為不爽,現在是什麽時候?誅滅宦官的功勞就在眼前,許攸此言,竟是不想讓許褚沾到一點光。再說董卓麾下的兵馬尚與洛陽城有一段距離,待董卓得到消息後驅馳來到,當在明日時分。這是時間上,許褚去城西實是無用之舉。況且從實力上看,許褚能阻止董卓進洛陽嗎?顯然是不可能的。董卓麾下都是西涼精兵,而且騎兵的數量不再少數,衝將過來,許褚縱有虎衛,能擋得了一時,還是逃不過被董卓擊退的結局。


    許攸是聰明人,不會想不到這些,是故他對袁紹這樣說,分明是不想讓許褚進入袁紹這個小集團裏。


    許褚哪裏肯答應。


    因從最近發生的事情來看,這場你死我活的政爭分明是以張讓、趙忠為首的宦官集團,以何進為首的外戚集團,和以袁隗、袁紹為主的袁家為代表的士人集團三部分為主體。何進已經死了,外戚集團失去了一大主力,張讓、趙忠等人死期將至,那麽日後即便董卓來到洛陽,‘論功行賞’的時候,袁紹的主觀意見仍是十分重要。


    這個緊要關頭,如果沒能得到袁紹某種程度上的接納,那不管許褚怎麽做,洛陽之行都是失敗的。


    許褚撩起衣服,向袁紹誠懇道:“褚出身微末,武夫而已,不足掛齒。然見天下百姓困苦,多為宦官之害,所以在潁川時奮起而誅張氏全族。袁司隸聲震寰宇,褚在潁川時多有聽見司隸威名,乃天下首屈一指的英雄。所以大將軍詔令來時,褚稍有猶豫,然與高元才於圉縣相見後,便馬上動身前來洛陽,為何?因袁司隸之名,褚心中敬佩萬分。現虎賁中郎將帶部曲攻打宮省,誅滅宦官一事竟轉手與他人,請司隸下令,讓許褚率軍合眾,為司隸立下大功!”


    許褚言辭誠懇,袁紹、高幹盡皆動容。許攸目中閃過訝異,卻也不肯再多說什麽。終是高幹替許褚分說,言道:“司隸,袁虎賁占了先機,確有前功盡棄之憂,不如就讓仲康率兵而來,加上曹校尉的麾下,便可將袁虎賁給壓過一頭!至於董卓,等宮中大事已定,再讓仲康去城西亦來得及!”


    許褚、高幹的話裏,虎賁中郎將袁術是關鍵詞。袁紹一直跟袁術暗中角力,爭相為袁氏家族的接班人。袁紹現在名望、人脈都比袁術要高上一頭,可今日張讓、趙忠等權宦若死在袁術手裏,確實對他十分不利。


    許褚很好的拿捏住了袁紹的心裏,終於讓袁紹動心,但聽袁紹頷首道:“是紹疏忽了,仲康,你便速速將部曲招至宮前,同去營救天子!”


    唿......許褚鬆了口氣,領命而去。


    出了司隸校尉府,樂進、李整、張氏兄弟早牽著馬在門口相候,見了許褚後,四人心下稍安,樂進問道:“府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許褚道:“上馬再說!”


    五人騎著馬往上東門方向趕去,路上聽說大將軍何進身死,四人都是驚訝無比。


    李整道:“大將軍既死,我等此去何為?”


    許褚瞧向李整,道:“攻打皇宮!”


    “啊!”李整不想有生之年,還有機會攻打大漢皇宮,嗟歎之餘,感慨道:“大丈夫經此一行,不枉此生矣!”


    不僅李整,樂進與張氏兄弟心中都有相同的感觸。策馬行在洛陽城中,因為大將軍何進的死,整座都城都炸開了鍋。街道上人雖然還不多,但路過的府邸官署之前,多有吵雜人聲,想來何進的死訊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京師。


    等許褚趕到上東門部曲駐紮的地方,見到戲忠,隻見人人已經整裝待發。


    原來戲忠這段時間沒閑著,時刻關注著局勢發展,看到來往的騎士、車駕漸多後,意識到變故可能已經發生,就在許褚趕來之前先將部曲整頓完畢。


    許褚歡喜不已,這時候時間何等重要,對戲忠道:“誌才,多虧有你在!”


    不及多說,帶著千餘士卒奔赴宮中。這時候去往宮中的路上,人明顯多了起來。宦官的黨羽、袁氏一族的黨羽,都在急切活動著。一些見事早的,已經糾集起門客、部曲,以應對之後的混亂。


    途中許褚撞見鮑信,鮑信帶著百餘騎士飛奔而來,許褚大聲問道:“鮑都尉是去哪裏?”


    鮑信急馳中看到一支部隊迎麵趕來,見是許褚方放下心來,一麵狂奔一麵迴道:“乃去樊陵、許相家中也!”


    許褚聽見聲音,鮑信已經騎著馬跑出十幾步了。


    樊陵、許相,都是依附於宦官的朝臣,鮑信這是要去殺了這兩個禍害。


    因為戲忠提前整頓好部曲的緣故,許褚在曹操的西園軍、袁紹的本署士卒及門客猛士之前先一步到達朱雀闕。


    闕,其實就是拱門前兩邊用來瞭望的建於高台之上的樓觀。


    此時朱雀闕外,正好有人數在十人左右的一群人慌忙走出,許褚定睛一看,這些人麵白無須,心中狂笑:莫非是撞見寶了?


    於是與樂進、李整拍馬追過去,那些人看到許褚騎馬來到,馬上調頭往宮內跑,許褚更加確定這些人是宦官,一夾馬腹衝了過去,手中環刀借勢先斬數人。


    宦官們抱頭鼠竄,然李整、樂進豈能讓他們逃走,左右衝殺,又殺數人。幸存者癱軟在地,唯一人雖麵有驚慌之色,仍挺立原地,傲然看向許褚。


    “汝等是何人,膽敢在此地撒野!”


    卻也有些骨氣。


    許褚觀此人年紀不小,隱為眾人之首,便問:“你是何人?”


    那人冷哼道:“某家乃趙侯,汝等還不退開!”


    自稱趙候,不用多想,應就是趙忠了。趙忠曆來得寵,參與過謀誅跋扈將軍梁冀一事,更是被桓、靈二帝所重,曾被封鄉候。


    許褚因為殺了張直,對權宦多有關注,一下子便知道這人是趙忠。既知是趙忠,許褚哪有放過之理,笑道:“原來是趙候,我便先送你去見張候的親人!”


    趙忠聽後,醒悟道:“是你這豎子!”許褚殺了張讓的族人,張讓悲痛不已,多向趙忠傾訴,由是趙忠馬上意識到眼前這個大漢,便是那姓許的。趙忠自知無以幸免,拔劍自刎,許褚、樂進等完全沒有料到他有這個膽量自殺,竟來不及阻止。


    血染一地,趙忠軟倒。一代權宦,用自殺的方式結束了自己驕縱貪婪、搜刮暴斂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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