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誌才三十多歲,從年齡上看,他比郭嘉更適合當許褚的老師。從性格上看亦如是,戲誌才更敢說話,更敢當著眾人的麵揭許褚的短處。


    這樣的‘諍臣’,是成大事者必須要有的。


    戲忠仕途坎坷,因為戲姓在陽翟遠不如費、辛、張等諸姓來得勢大,導致他雖被鍾繇、荀彧等人看好,然數次舉薦均不能入太守門下。今雙腳踏進陽翟太守府,看著府外的一排槐樹,戲忠感慨萬千。


    路上得知與隨行許褚的壯漢是虎衛營軍候典韋,到了府中,又見了子範、宮肅、費良等。堂中無一人是世家子弟,戲忠唏噓道:“府君用人,別具一格。”


    許褚笑了笑,道:“此即心中所願,亦為無奈之舉。”


    眾人坐定,許褚忽道:“樂君呢?宮肅,你去遣人把樂君也叫過來。”


    樂進被任命為棗祗麾下佐吏,但許褚清楚,他的才能不在屯田興民,是在兵事上。把他叫過來一起參斷軍事,也是應有之意。


    何進、黃琬身居高位,派人見許褚謀的是大局,而對於許褚來說,這就是切膚兵事,影響深遠,不能不慎重。


    人到齊後,典韋在牆上掛上地圖,許褚拔刀指向東郡,言道:“何伯求遠道而來,必先過東郡,將大將軍密詔傳於橋太守,現在鄢陵等候本府,算算時間,橋東郡可能已經到了陳留郡邊界。”


    他這一番話,除了郭嘉、戲忠,其他人都聽得雲裏霧裏。郭嘉遂將自己的判斷細細解說一番,至此眾人才知原來潁川郡已置身於朝廷黨爭的漩渦之中,出兵與否,多少會影響到洛陽城中的局勢。


    子範、宮肅、典韋等都是純粹的戰將,麵對複雜的政爭,自沒有什麽主意可說。倒是樂進,少曾從師讀書,眼光要比典韋等人要好,聽了郭嘉的分析後,對著地圖若有所思。


    堂中諸人最低也是個軍候,費良不日將為陽翟縣丞,戲忠亦是曹史。


    樂進剛跟隨許褚,不過是個佐吏,是替曹史打下手的小吏,是以坐在最末,也不敢先出聲。


    許褚見了,點名道:“文謙,你有話說?”


    樂進恭謹離席,側立於眾人席位旁邊,溫聲言道:“敢問府君,除了橋東郡,大將軍可還有密詔送至他處。”


    “有。”許褚在現階段,還是知道天下走勢的,且按照常理,何進引外鎮諸侯,亦少不了董卓、丁原兩個坐擁雄兵的強鎮。


    “並州牧董卓,都尉丁原,應已接到大將軍密詔。”


    樂進聞言,道:“既如此,府君不可妄動。橋元偉經營已久,董仲潁征西宿將,丁建陽勇名顯世,而潁川郡兵不過萬,府君上任時短,不可與之爭鋒。”


    戲忠暗自點頭,這個樂進,很有悟性。他性格隨性,也不去計較自己是不是要自矜身份,‘韜光養晦’,等其他人先說,當即補充道:“況河東、河內二郡離洛陽近,董、丁二人極有可能已經到了司隸腹地,就算我們不甘心落人馬後,星夜兼程,還是沒河東、河內的人馬快。”


    眾人仔細看向地圖,以洛陽為中心,河東在東,河內在北,近在咫尺。東郡、潁川郡兩個地方,一個在西,一個較南,離得稍遠。


    確實來不及。


    而且即便是宮肅、典韋,也知道就算他們先到了洛陽城下,對皇宮深處的威懾也不會很大。董卓是什麽人,名震西州,曆經黃巾之亂,戰功赫赫,麾下西涼部曲身經百戰,為天下精兵,除了屯兵右扶風的蓋世名將皇甫嵩外,不作第二人想。


    董卓之後,丁原的名字亦如雷貫耳,並州向來多跟外族有交戰,民風尚武,兵源精銳。丁原本人寒家出身,善騎射,有勇武,曆來都是何進最倚重的外援。


    許褚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他想商議的不是去不去的問題,而是怎麽個‘不去’法,能顯得不怎麽突兀。畢竟是何進點頭才使他成為潁川太守的,而且剛殺了張直,對付宦官他豈能不出力?


    郭嘉與戲忠交頭接耳一陣,由戲忠分析道:“大將軍不喜士族,所以重用董卓、丁原等武人,這次召外鎮,亦可看出一二。董、丁二人陳兵洛陽外,實際除了震懾宮中的太後,也有敲山震虎之意。”


    這個虎,自是以袁紹為代表的士人集團。戲忠說的道理,許褚咀嚼一番便聽進去了。他應算是武人,何進給他下詔會不會也存了試探的意思?許褚究竟是站在武人一邊,還是已經淪為士族的附庸,或在何進的考量之內。


    那麽東郡太守橋瑁的進兵,應該就是何進對袁紹做出的一種妥協。橋瑁是地地道道的士人,他的立場肯定是堅定不移站在本集團這邊。


    但這個妥協,也隻是可有可無罷了。袁紹在這件事上,已經表現出了他的‘短視’,被誅滅宦官的不世之功蒙蔽了雙眼,竟同意讓董卓入京,洛陽城中的有識之士,定然痛心疾首。


    郭嘉沉默良久,這時候說道:“嘉數次去往洛陽,嚐聽朋友說起大將軍,都說是個小心謹慎的人。怕就怕在這件事上,大將軍有所反複,則不美矣。”


    戲忠拍著腦門,驚慌道:“如若大將軍臨時反悔,派人勒令董、丁、橋三部停兵,洛陽危矣!”


    眾人除郭嘉外,都被戲忠嚇了一跳。許褚本是知道後續,仍被勾起了興趣,問:“誌才何出此言?”


    戲忠歎息不已,“若不幸被我言中,武猛都尉與東郡太守一是大將軍心腹,一是士族中堅,必尊守詔令,停兵不前。而西涼董卓,膽大妄為之徒,之前就曾有不聽朝廷詔令的乖戾行徑,大將軍臨時反悔,反讓此人有了覬覦朝廷權柄的機會!”


    董卓的狼子野心,早已不是什麽秘密。年前西涼亂起,朝廷以董卓為‘前將軍’,率步騎三萬餘隨皇甫嵩征討邊章、韓遂的叛軍。功成後,未避免董卓日久成患,征其入朝為少府,少府是九卿之一,銀印青綬,董卓卻以“湟中義從,秦胡兵不願他入朝”為由,不奉召入朝。年初,即許褚來到漢末之後,靈帝病重,朝廷再次下詔董卓,拜他為並州牧,命其將軍隊的指揮權讓出,董卓又不從,仍以“部曲不願他離去”為由,帶著部隊走到河東郡便不再動。


    兩件事,都曾在朝野引起震動,坐實了董卓的惡名。


    堂中眾人不論出身,都受當世文化熏陶,對大漢多少都有點感情,聽了戲忠的話,俱對朝廷局勢感到痛心。


    許褚則不然,他此刻隻想著怎麽著眼於當前局勢,為自己謀求最大的利益。


    “奉孝,我覺得陽城不能打。當命甘寧停兵,遙望之即可。至於李旻,表其至外郡,或對我等更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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