槊刀並用,正是武威段氏的家傳騎戰法。在沒有馬鐙的漢末,是一項極難掌握並且威力巨大的戰法,非常人所能學。


    本無章法的豪奴門客在段威的指揮以及身先士卒的鼓舞下,竟把王闌所部‘攔腰而分’。


    而王闌本人則被一個短小精悍的漢子率眾突擊,根本騰不出手來指揮全軍。


    粗略一看,官軍已有潰退的危險。敵人比想象中要強上許多,許褚不由後悔沒有把虎衛營全營帶來,隻得臨陣募勇士,問道:“誰可陷陣?”


    立刻有人大聲迴應:“某願往!”


    眾人看去,說話之人正是虎衛營統領典韋。


    典韋從士卒手中接過雙戟,隨行來的三十虎衛也都把短刀換成環刀,跟著典韋朝段威殺火去。許褚亦馬上帶著人馬去救援王闌。


    ——典韋兩戟重八十斤,與騎在馬上的段威相戰,竟隱隱占了些上風;隻是段威震驚於典韋之勇的同時,開始耍起了小聰明:迴馬折衝左右,避開典韋,先擊弱者。


    這一來典韋武力再強,摸不到敵軍主將,亦沒有辦法。三十虎衛開始出現死傷後,典韋遂讓虎衛圍聚在身邊,掩護其餘士卒後撤。


    段威見狀,馬上率眾追擊,但典韋與一幹虎衛戰鬥力驚人,幾次衝鋒得不償失,隻好停止追殺。


    此間地形不利於騎兵施展,張直、黃灌雖然有近百匹好馬,但除了段威,誰也沒有騎馬縱橫在黃氏裏中殺敵的本事,不說張直這邊,許褚手下也沒有一個人能有此騎術。


    那邊許褚也帶著精銳趕到王闌身邊,郭嘉則是因為地形太過狹小的緣故,帶著大部人馬遙為之應,靜候戰機。


    王闌那裏的情況更糟糕,許褚帶人趕到時,王闌身上已經有了好幾處刀傷,身邊親衛倒下大半,敗象盡顯。


    許褚暗暗吃驚,王闌雖然名不見經傳,但是武藝不錯,有些領兵作戰的經驗,怎麽會被人打得如此狼狽。


    仔細看去,正好看到樂進矮小的身影,暗道原來是他。便迎上去,蓄力揮刀而斬,樂進一腳替開纏鬥中的官兵,亦揮刀來擋。


    兩相觸碰,樂進吃不住許褚之力,向後退了幾步。此時看到許褚麵容,驚道:“你是潁川太守許褚?”卻是從兩次照麵中推斷出了許褚身份。


    許褚也不隱瞞,“正是本府,足下是何人?”


    “陽平樂進。”


    許褚心神震顫,是他的話,王闌敗的不冤。狹路相逢勇者勝,史上樂進為曹魏五子良將之一,每戰先登,驍果顯名,王闌又怎會是他對手。


    許褚喝問:“君一身本領,奈何助紂為虐?”


    樂進臉上閃過異樣,不答,繼續戰向許褚。他力不及許褚,但武藝高強身形敏捷,幾迴合下來,反迫得許褚連連後退。


    一個威震西涼的將門之後,一個驍果善戰的未來將星,把實力強於己方的許褚軍隊,殺的不得不後撤數裏。


    帶著負傷的王闌迴到郭嘉身邊的許褚,又驚又喜。驚不必說,喜的是遇到了兩個將才,若能收歸麾下,將是日後的一大助力。


    與郭嘉、典韋商討戰局,典韋剛猛,隻說讓他率數百人再去與敵人鏖戰。


    許褚偏頭看向郭嘉,郭嘉笑道:“等天亮吧。”


    許褚深以為然,等到天亮再攻,有諸多好處。首先張直的人馬能擊退王闌所部,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夜間作戰;王闌人多,密布於此,張直這邊熟悉地形,借用掩護多麵侵襲,導致王闌部隊被分割。其次,許褚這一方人數多,實力強過對手,是有心理優勢的。張直麾下豪奴門客憑借一時血氣壯膽,一旦時間久了,這些人冷靜下來,恐懼便會再一次吞噬他們的內心。


    許褚便下令全軍原地休整,讓典韋帶一部分人馬戒備。


    ——躲在黃府中的張直與黃灌,看到段威、樂進完好無損迴來,喜道:“段君、樂君,許家子退了?”


    段威點點頭,又搖搖頭,凝重道:“暫退數裏,現正休整待命。”


    張直鬆了一口氣,恨恨道:“隻是苦了我的族人,估計已被許家子抓起來了。”


    段威瞥了張直一眼,心道:張直尚還在夢裏,他的族人此時恐已死在許褚刀下。許褚帶著大軍過來,已是鐵了心與張氏撕破臉,殺一個張直是殺,殺光張氏族人也是殺,有什麽區別?況且天下士人對張氏深惡痛絕,許褚的屠刀,不僅不會得一個殘忍好殺之名,反會得到稱頌。


    段威看向樂進,見其雙目微閉不發一言,想起之前樂進說的‘盡人事安天命’,也就懶得說些什麽了。


    如郭嘉所料,直至天亮,張直仍舊待在老地方,據府而守。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下,許褚親率士卒,朝黃灌府中進發。


    聽到喊殺聲的張直、黃灌,忙不迭去叫段威與樂進。段威與樂進默默拿起刀,並肩出了府門。


    “樂君,死在這裏不覺得可惜麽?”出府門後的段威,不禁問向樂進,昨夜樂進的表現,讓他生出‘相見恨晚’之感,如此優秀的武人,為兩個十惡不赦的人赴死,實在太可惜了。


    樂進嘴角一抽,“唯盡武人的本分罷了。段君你呢?進殺人外逃,蒙黃灌收留,有理由不能走,段君與二人並無恩義,為何不走?”


    段威拿起槊刀,翻身上馬。


    “武威段氏,從不臨陣脫逃,這便是我的理由。”


    樂進歎道:“原來是段太尉世子,難怪難怪。”


    和煦的陽光照在段威並不年輕的臉上,蹉跎隱遁十載,兩鬢不知何時有了幾根白發。


    對他來說,忘不掉的也許不是恨,而是一直在懷念著的往日榮光。


    一瞬間他腦中一片空白,隨後滿天風沙飛舞、鐵騎崢嶸待發的畫麵突兀出現。


    段字黃旗旁,父親段熲震臂高唿。


    段家最後的子嗣,生在馬上,死亦在馬上。


    ……


    ……


    洛陽,大將軍府。


    破例被召來問話的荀彧、鍾繇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一旁荀爽,亦麵沉如水。


    大將軍何進,以及剛被任命為司隸校尉的袁紹,正反複看著一份奏疏。


    潁川太守許褚的奏疏。


    ——陽翟張氏、黃氏,殘害百姓,毆打官吏,貪婪暴戾,目無朝廷。


    ——許褚受朝廷恩重,受百姓信任,身居太守之位,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懈怠。驟聞張氏、黃氏及一幹豪強惡行,更是夜不能寐,食而無味。


    ——為免朝廷威信掃地,遂率眾除暴,今張直、黃灌及其家族盡已伏法……另有故太尉段熲之子,死於亂軍之中。


    何進目視荀爽,冷然說道:“從事中郎推薦的好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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