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三人來的時候,許褚正點著一小爐檀香,喜笑顏開地看著案上的戶籍賬本。


    數錢是件很快樂的事,翻看卷宗裏的數字,遠比數錢更快樂,許褚沒想到幾經戰亂的潁川,仍有造冊戶籍十六萬七千餘戶,人口六十四萬八千多,他這個太守的含金量還真是十足。


    不過這是三年前的數字,重新清查的話,可能會少一點,畢竟這幾年吏治仍舊腐敗、黃巾仍舊猖獗。百姓不堪重負,逃難成為流民已是普遍現象。


    陳義連叫了他幾聲,才把他的注意力從卷宗裏拉出來。


    “你們來啦。”許褚坐久了,隨手捏了捏酸脹的肩膀,請甘寧他們隨意坐。得虧那一小爐檀香,讓許褚精神不錯,古人崇尚香道,不是沒有道理的。香在漢末還是極為奢侈的物品,‘價比瓊漿’是世人對香的評價,普通人根本用不起。許褚做了太守,平時也不敢如此奢侈,這一小爐香,還是張穎心疼他,特地送過來讓他用的。


    把甘寧請過來,自然是落實許諾給他的別部司馬官職。別部司馬秩比千石,已經是級別很高的武官了,再往上就是校尉,校尉再上去,便是將軍。別部司馬、軍司馬等職位,本都是將軍府下辟用,但漢末至此,大家也都不計較這些,曆史上後來還生出了許多新的官名,郭嘉的軍師祭酒,諸葛亮的軍師將軍,都是曹操劉備自創的。


    說到郭嘉,對甘寧的駐地,是郭嘉幫忙挑的。許褚拿出地圖,在苑陵、新鄭、尉氏郡北三縣的下方指了指,對甘寧道:“興霸,你來看下。”


    甘寧於是來到許褚案前,隻一眼就看出許褚用意。


    “府君是要我駐營在此處,為郡北三縣後援麽?”


    此三縣百廢待興,守備羸弱,許褚有意讓荀諶荀衍去三縣屯田備戰,但還是極有可能成為各路賊匪打劫的對象。麵對這種隱患,甘寧駐紮在洧水中遊、三縣連通的要道便能起到作用。


    “興霸,你從蜀郡帶來的人少,我再把宮肅撥到你帳下,湊齊千人之數,將營寨先修建好。日後募得精兵,再補到洧水大營至五千數,如何?”許褚說道。


    甘寧拜道:“府君厚愛,寧必誓死效忠!”


    事不宜遲,甘寧與宮肅立刻拜別許褚。待他們走遠,陳義提醒道:“主公,甘興霸雖然驍勇善戰,但是讓他統領五千人,是不是太多了點?”


    “不打緊。”許褚早跟郭嘉徐庶談過,“甘興霸在潁川是無根之水,他的糧草供給全賴郡中,又有宮肅在,不會有事。況且……阿義,甘寧也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他求的是功業,我厚待他,給他建功立業的機會,他自然也會厚報我。”


    陳義便不再多言,又聽許褚說:“倒是阿義,你立下大功,可有想過升什麽官?”


    陳義聳聳肩膀,坦然道:“人貴有自知之明,主公,我還是繼續負責你的護衛工作吧。”


    許褚欣慰無比,拍著陳義的肩膀道:“好兄弟,那你就當我的府門亭長,太守府的護衛就交給你了。”


    洧水大營有甘寧宮肅,城西軍營有典韋王闌,除了杜佑手裏的一千郡兵,許褚幾乎把所有兵權都捏在手心裏。


    兵權可以這樣做,政權就不能了。


    用過午餐後,許褚找到郭嘉徐庶,兩人已經重新起草了一份名單,他看過後發現名單裏多了許多寒門士子的名字,並且都放在門下掾,門下書佐,門下史等等不起眼的位置上。這樣一來,不僅避免了讓右姓世家獨霸政權的局麵,也不會引起世家的過激反應,十分巧妙。


    許褚心折無比,徐、郭二人當真是人中龍鳳,還好兩人都已經被自己拿下……


    有郭、徐二人給他打下底稿,許褚便讓人去把荀氏、鍾氏以及其他要員請來。登堂入室後頭一遭開府,許褚為了以示莊重,特意讓典韋帶領虎衛在太守府附近站定,並用車駕將一幹人等接過來。


    一時鄢陵縣城裏車水馬龍,衛士林立,縣中百姓豪強紛紛側目,來看熱鬧的人站滿了太守府方圓幾裏的地方。


    乘車而來的各家子弟與有榮焉,下車後互相行禮示意,在縣中百姓的敬慕中魚貫而入太守府大門。


    許褚早在大堂坐定,遠遠看到人來,就到門口迎接。


    “府君折煞我等。”荀諶恭身迴禮,其餘人照做。不論是否有作秀的成分,許褚這個小舉動,一下子又贏得了大家的好感。


    漢代尊儒,重禮教,許褚不求麵麵俱到,但隻要想到了,能多禮的地方絕對不省。


    堂中大夥坐定,許褚粗略一看,約莫二十號人。認識的有張奉、龐湛、張禮、杜佑等郡縣故吏,也有荀氏鍾氏等子弟。不認識的,大都是在郡中地位不高的寒士,坐在靠後席位。


    郭嘉也混在寒士堆裏,與周圍人攀談。徐庶則隨侍許褚身邊,聽候任用。


    “今日請諸位來,是因郡中官位空缺多日。我受朝廷恩重,不敢怠慢政事,所以請諸公一同參斷。”許褚比堂中諸人大都要年輕許多,他才二十出頭,以雷霆之勢登上潁川太守的寶座,若說堂中諸人對他沒有懷疑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今天開府,既是許褚迴報潁川世家對他的鼎力相助,同時也是大家夥在考察許褚的能力。


    即知人善任的能力。


    許褚首先要談的,是郡丞的人選。郭嘉跟徐庶之前已跟許褚說過,要先發製人,必先提郡丞之位。


    原因很簡單,郡丞的位置,能幹的不願意幹,願意幹的人沒資格幹。州別駕、郡丞、縣丞三個官位是州、郡、縣三個行政區的二把手,名義上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自古二把手有個致命缺陷,一旦碰到強勢的一把手,那二把手就等於形同虛設。


    恰好許褚就是要做雄主的,這點不論是張奉龐湛等,還是荀氏鍾氏家裏的子弟,都很清楚。


    許褚看眾人斂容而坐,目不斜視,心裏暗笑:你們不是想看我會不會用人麽?我先甩個難題給你們。


    沉悶良久後,五官掾張禮忍不住說話了。張禮是陰修時被提拔的,和許褚的關係也不像那時荀彧、鍾繇、杜佑等人那麽密切。他忖出許褚用意後,單刀直入,說道:“我聽說主簿徐庶在府君治理鄢陵縣以及平定郡北三縣時功勳卓著,以其才能功績,可為郡丞。”


    許褚暗罵一聲老狐狸,徐庶當然不能做郡丞,甚至不能再做太守主記室,是要分到部曹領實權的。


    但張禮一開話頭,其他人也跟著附議,反倒讓許褚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徐庶太年輕,德望不足,豈能當此高位?諸君不要再提。”許褚見勢不妙,隻好說道。


    張禮還席,閉目作沉思狀。堂中人等皆一個心思:府君您也不比徐庶大多少,不照樣做了太守?


    這時候鍾演進言道:“既然郡丞之位難定,不如暫且擱置,先討論各曹屬官,免得讓郡中事務耽誤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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