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廟中,複又升起火。許褚兄弟五人殺得痛快,個個激動非常。那兩個文士雖受了驚嚇,此時神態倒也平靜如常,這份涵養功夫不由得人不刮目相看。


    許褚這才注意到,這兩人雖一眼看去便知均出身書香門第,但衣著氣質卻大不相同。其中稍老成者,留著兩撇小胡子,穿一件深色的袍子,腰上還綁著腰帶,顯然是個官吏。另一人眉目俊郎,舉手投足間少了上位者的氣息,更顯儒雅,當是賦閑家中的士子。


    二人見許褚目光在他們身上轉悠,不免想起剛剛許褚雨中驚天一刀,那小胡子先開口,未及言謝,先將許褚好生誇了一通。


    “剛才有幸得見壯士身手,方知何為神威天授,壯士真乃舞陽候轉世也。”說完行了一禮,又與同伴一起鄭重謝過救命大恩。


    他口中說的舞陽候,便是高祖劉邦麾下勇將樊噲。漢末人士好名,此人一開口就給許褚戴這麽個高帽子,其實很正常。


    當然,許褚此時哪裏懂得舞陽候何許人也,反正知道對方是誇他武藝高強就行了。


    許褚依樣畫葫蘆,馬上還了一禮,謙虛了幾句,便問:“兩位大人因何到此,會被那賊人盯上。”


    小胡子毫不隱瞞,迴道:“在下郭圖,本郡府君門下計吏,因公走訪各縣,迴來路上不幸遇見流寇,隨行護衛皆已身死,多虧有諸位在,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又指著同伴說,“這位乃是潁陰荀平,路途偶遇,於是結伴同行。”


    還真遇到牛人了。


    許褚之前心中實早有計較,若這二人隻是尋常士人,也就罷了,當自己做個好事;可要是在曆史上有名有姓,那可不能白白錯過。


    於是故作驚訝,反問道:“可是公則先生?”郭圖的字,他好歹是知道的。


    “噢?壯士認得在下?”郭圖撚著胡子問。


    那邊自家四個兄弟心裏也犯嘀咕,老大以前仗義疏財,家境不錯他們是知道的,但也沒聽說過老大讀過書結交過士人啊。


    許褚則說自己這群人來自沛國譙縣,因葛坡賊數萬眾來犯,所以組織人力抵抗。無奈賊軍勢大,廝殺多日後隻能棄城而逃。然後含糊其辭地說在逃到潁川郡境內時,聽人提起過郭圖的大名,什麽才智過人,聞名州郡一通亂誇。


    這當然是許褚在胡謅,郭圖什麽人,後來袁紹身邊的重要謀士。後人對他的評價是雖有謀略,人品卻不怎麽滴,是個阿諛奉承之人。這樣的人,許褚對他並不感冒。但現在他前程未卜,非常需要結交這些名流,此時不乘機大拍其馬屁,更待何時?


    果然,郭圖聽了這話麵有得色,便連那荀平也附和說:“原來公則的才名已經傳遍州郡,陰府君果然有識人之名。”


    卻不知身後自家四個兄弟早已驚掉了下巴——老大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說話了。


    又交談一陣,許褚通報了姓名字號,又將兄弟幾個一一介紹,說到譙縣賊患之烈時,郭圖歎道:“可惜潁川兵少,自保尚不容易,出兵援救沛國更是千難萬難。”


    許褚愁眉苦臉,道:“哎,那如何是好?”


    郭圖寬慰道:“也不必太過憂慮,幾日前府君已上書朝廷,不日就該有天兵到來,屆時賊患自平。”


    荀平問:“沛國、汝南大部已落入賊寇手中,短時間是迴不去了,不知諸位有何打算?”


    還是這姓荀的貼心啊,終於說到了要緊處。許褚跟陳義對視一眼,搖頭說:“還望兩位大人指一條明路。”


    郭圖心思敏銳,聞弦歌而知雅意,這是對方在求一個進身了。他略加思索,這幾個人武藝不俗,又救過他,於情於理都可以向府君引薦一二;再說此地離陽翟還有一天的腳程,有他們同行必然再無差池。


    於是說道:“不敢言教,權當建議。如今我大漢黃巾之亂雖大體平定,但各州郡中仍有多則數萬,少則上千的黃巾餘孽流竄,諸位既然一身本領,不如隨我去麵見府君,府君愛才天下知名,定會重用。不知意下如何?”


    許褚求之不得,當即對郭圖大禮謝過,此事便蓋棺定論。皆大歡喜之餘,宮家兄弟把陳義捉來的兔子剝皮烤熟,大家開開心心分吃了。


    一夜再無他話,各自去睡。第二天天剛亮,眾人就起身趕路。


    郭荀二人畢竟文弱,走了幾個時辰的山路就有些吃不消了,等行至某亭舍,郭圖亮明身份,要取馬代步。亭卒喚來亭長,此處離陽翟近,這亭長認得郭圖樣貌,如何敢怠慢。端茶送水一陣忙活,又差人把亭舍裏僅有的兩匹馬牽了過來。


    郭圖大咧咧上了馬,反倒是荀平有些不好意思,詢問許褚是否要騎馬。許褚哪能跟他們搶馬騎,而陳義善察言觀色,知道兄弟幾個的前程著落在郭圖身上,一個箭步上去,替郭圖牽著馬頭。


    於是郭荀二人騎馬,陳義牽著郭圖的馬,許褚等人跟在後麵走。子範不悅道:“這姓郭的不是個東西,俺們剛救過他,他卻自顧自騎著馬,陳義兄弟過去給他牽馬,他也沒半句推辭。”


    許褚笑笑,道:“子範,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郭圖年少成名,又是太守心腹,自然有傲氣。若非我等救過他,他連話都不屑跟我們說。”


    子範忿忿,不再說話。再看那郭圖與荀平,齊頭並進,談笑風生,縱論天下名士,細數各家俊傑。許褚莫說插上幾句話,就連聽都聽不太懂。世家子弟與黔首百姓之間,就好似有一道天然鴻溝,讓人難以逾越。


    到陽翟的時候,時間也不早了。郭圖沒有急著去太守府,找了家客店,吩咐許褚等人先住上一晚,明早再一起去麵見府君。荀平也告辭,說要去找族兄。


    店家收拾妥當,幾個兄弟就來找許褚,緣是心中忐忑。他們以前身為遊俠健兒,縱橫鄉裏,但是連縣一級的官員都很少見到,何況明日要去太守府。


    宮嚴宮肅兩伯仲有些自卑地說了番話,大意是當官這種好事怎麽會輪到我們平民百姓身上,主公在譙縣時,勇名遠播,身邊聚著數百好漢,也不見官家提拔,別說今天隻剩下我們四個兄弟了。


    子範也這麽認為,覺得郭圖隻是許了個空頭支票。


    隻有陳義認為此事有戲,畢竟大哥的武藝被人家看在眼裏,隻要那太守識貨,郭圖也能得一個招賢的功勞。


    許褚聽了眾人所說,也是七上八下的。但他們都是豁達之輩,沒多久又興高采烈地聊起其他事情來。許褚知道這幾個人對他的重要性,有意引導他們談論過去的事,好多了解他們的秉性優缺。沒想聽子範說到陳義時,原來陳義以前是讀過一些書的。


    “過去家裏頗有資產,曾讓我去求學。可惜我沒這個天分,後來跟著大哥學武藝,更是一個鳥字也不曾讀過了。”陳義自嘲說道。


    眾人大笑,許褚無奈,這鍋也能甩到他身上。


    明早天剛亮,就有人來傳太守話,著譙縣許褚等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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