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遠處音樂的婉轉變化,香琬略一思忖,便甩了甩袖子,踮起腳尖,在花叢之中翩翩起舞。


    每轉一個圈,她總要深情地凝望一眼不遠處的皇上。


    她突然記起,最初那一年,湖麵的荷花叢中,她踩著畫舫,為皇上跳了一隻《霓裳羽衣舞》,那時的她笑得無比純真,對後宮生活,對皇上,帶了無限的期待。


    後來,她被禁足,除夕夜失意之時,因為太過思念皇上,便赤足在冰麵上即興起舞,恰巧趕到的皇上對他無比垂憐,那時,躺在皇上懷中的她笑中帶著淚,她才明白,作為妃嬪,要得到皇上的溫暖,就得自己先寒冷一番,而這寒冷,沒有人陪同,隻有自己。


    侍奉宮闈,注定孤獨。


    現在,她麵上笑靨如花,腿上的舊傷卻早已隱隱發疼,可惜她隻是一介宮妃,又怎麽敢將身心的痛苦輕易展露給別人?


    她在這芸芸後宮之中最重要的三次舞蹈,卻在無形之中讓她由當年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宮女變成了現如今患得患失的嘉貴妃。


    縱然如此,經曆了這麽多,所幸皇上還寵愛著她,願意為她製造各種驚喜,願意視她為心上人。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能做成皇上真心喜歡的嘉貴妃,再苦,再累,她也願意。


    那邊的揚琴聲調急促起來,似乎要即將進入尾聲,香琬不想錯過驚豔的機會,再顧不上腿疼,奮力向空中高高躍起。


    這個大動作,驚得周邊的海棠花如微雨一般,紛紛揚揚灑落在她姣好的麵頰之上,長裙之上,腳麵之上。


    許是這高難度的動作讓香琬疼到了極致,她宛若一隻受傷的鳥兒緩慢地跌落。


    卻在下一秒,跌入了皇上的懷抱之中。


    皇上低頭,看到香琬的臉上盡是淚珠,“朕知道你有腿傷,願意為朕舞蹈,真是難為你了。”


    “皇上,臣妾不疼,臣妾隻是慶幸,一路走來,還能被皇上這樣抱著,這樣大概也能對得起皇上當年對臣妾的椒房之寵了。”


    她的這番話惹得皇上感動不已,將她抱得更緊,“朕不會離開你,以後都不會離開你,過去都已經過去了,香琬,你對朕來說,真的很重要,從此以後,朕要與你相攜相伴這後半生。”


    懷裏的人哭得更兇,勉強抬起臉道謝,“臣妾多謝皇上,臣妾對皇上的心,也是如此。”


    “好了,都是三個孩子的額娘了,不許再這樣哭哭啼啼,朕現在就抱你迴去,朕今晚留在景仁宮陪你。”


    皇上走得飛快,嚇得香琬連忙抱住了他的脖子,身子扭了幾扭,想要下地來,“皇上,臣妾自己可以走,這樣被別人看到了多不好。”


    不以為意地在她臉蛋上輕啄一口,皇上朗然出聲,“誰?誰敢偷窺朕與愛妃?朕砍了他們的狗腦袋!”


    確實沒有哪個太監或者宮女有如此大的膽子,他們遠遠看到皇上抱著香琬走過來,早乖覺地麵對著牆壁垂手站立著,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惹怒了皇上。


    可等皇上抱著香琬一走過,他們立馬就圍成一團,議論紛紛起來。


    “方才皇上抱著的是嘉貴妃娘娘吧?皇上近來對貴妃娘娘愈加好了起來。”


    “貴妃娘娘進宮多年,還是如此深受聖眷,真是羨煞旁人啊!”


    “對啊,想當初,第一次見到這副場景,我才八歲,這轉眼十四歲了,皇上還是最寵貴妃娘娘!是誰說風水輪流轉的?我看這君恩也不怎麽流轉嘛!”


    一個小宮女一邊跪在青石板上擦地,一邊如是說道,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起來。


    宮人們在感歎景仁宮盛寵不衰的同時,又親眼目睹了承乾宮君恩停留的短暫,以及現在的荒涼破敗。


    嘉貴妃與皇貴妃兩人之間,孰勝孰敗,一眼便可看出。


    景仁宮裏,香琬正坐著給皇上縫製一件雙龍戲珠寢衣,柔儀則坐在不遠處,為香琬彈奏一首琵琶曲兒。


    柔儀雖是景仁宮的養女,卻很依戀香琬,但凡學了什麽本事,必要先請香琬幫著過目,這一點,讓香琬很是欣慰。


    門外,紅羅注意到這是她們母女難得的獨處時光,但猶豫再三,還是輕輕推了門走進來,幫著香琬分開彩線,久久沒有開口。


    “又發生什麽事情了?”香琬知道她這時候進來,必然有要事稟告,隻是不知該不該說。


    “娘娘,承乾宮那邊的綠櫻來傳話,說皇貴妃娘娘今天早上吐了好多血,這吐血的毛病不是一天兩天了,太醫也去診治過,不過奴婢想著大概皇貴妃娘娘得的是心病,怎麽也治不好,綠櫻說今天吐得人都虛脫了,皇貴妃娘娘覺得自己命不久矣,先是差綠櫻去養心殿求見皇上,皇上這會正忙著與大臣們商量要事,皇貴妃娘娘又提出想要見您,您看這事……”


    低頭沉吟了許久,是了,病了這麽久,以她的身子,能熬到今天,也該到扛不下去了的時候了。


    “你的意思是……”香琬並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而且反問紅羅。


    紅羅為難地搓了搓手,說出了模棱兩可的答案,“娘娘曾經說過不想再踏足承乾宮,一是擔心皇貴妃娘娘設計陷害您,二是您確實不想見到她,到了最後關頭,奴婢覺著,娘娘見她是念情,不見她也在理,都不會出什麽岔子,就看娘娘自己的想法了。”


    側耳傾聽到柔儀的琵琶聲停頓了一番,香琬轉頭問她:“柔儀,你覺著呢?”


    聽得香琬問她,柔儀收斂了裙裾,站起來,揚起那張水嫩嬌麗的臉,沉靜如水地說道:“柔儀覺著,額娘是想去承乾宮見她,額娘也應該去,去了,就很多疑惑可以得到解答,額娘告訴兒臣的,人這一生,帶著疑惑過日子,會很辛苦。”


    讚許地點點頭,立馬喚繡珠進來替她更衣。


    收拾妥當之後,香琬扶了紅羅的手。


    目光堅毅地沉聲吩咐道:“走,擺駕承乾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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