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女人專政,都不會有什麽好印象,那是因為幾千年重男輕女的思想在作怪,而且一百多年前,滿清政權出了個慈禧太後,把國家攪得混亂不堪。因此,女人專政,在很多人的印象裏便成了亡國壞政的亂象。


    不過我要告訴你,作為華夏曆史上第一位實權女性人物,呂後堪稱漢代的鐵娘子,她的治國能力可以說是巾幗不讓須眉。


    呂後專權的場景從孝惠皇帝登基的時刻起就算正式與觀眾見麵了,所以你可以看到司馬遷先生寫了呂太後本紀,卻沒寫孝惠本紀,在史記中,隻有實際的統治者才能享受本紀的待遇。


    呂後專權十五年,是真正和平的年代,也是漢王朝的關鍵時期,它為接踵而至的文景盛世奠下了牢固的基石。


    呂後的治政水平,不是蓋的,但她卻被無情地抹黑了。當時天災頻仍,想象力豐富的人自然把這些都算到了她的頭上。


    現在,就讓我們來真正認識她的能力。


    惠帝元年(公元前196年),冒頓得知劉邦死了,幸災樂禍地想要欺負下呂後母子,自從劉敬把和親的事情辦好後,匈奴偶爾會派出小股部隊問候一下漢朝邊塞,然而,兩國處於相對和平的時期。


    安安靜靜的時期,冒頓感覺日子過得實在太無聊,迫切需要找些樂子來調劑下生活,但冒頓又不想像以前一般傷筋動骨大動幹戈。


    冒頓左思右想,突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主意,這個主意讓他自己樂了好幾天,他給呂後寫了封信,並且叫人快馬加鞭地送到了漢庭,興致勃勃地等著看笑話。


    果不其然,呂後看到信的內容後,臉都綠了,一種強烈的受辱之感油然而生。


    那時候,兩國之間戰書,盟書,甚至罵人書信來往都很正常,但冒頓的書信更特別,它非國書,戰書,而是封情書。


    大概意思是說本單於閼氏新喪,太後又成了寡婦,長夜漫漫,孤男寡女,怎麽才能度過啊?要不太後您考慮一下,跟我過日子?


    信中估計附帶了些春宮圖和烏龜之類的插圖


    呂後並沒有將書信置之不理,而是在廷議中把這******書信給群臣傳閱。


    這不是侮辱嗎?大臣們紛紛罵道。


    太後,請準許為臣領十萬兵馬,宰了那幫狗娘養的!樊噲更是怒火中燒。


    不少朝中大臣隨聲附和,呂後也點了點頭。


    這時季布上前一步,大聲說道:樊噲言當死罪!


    朝臣們都怔怔地看著季布。季布這個人我們介紹過,他為人極其穩重,當時路邊社就有“季布一諾值千金”的說法,所以這位老兄幾乎從來不亂說話。


    殿堂中頓時安靜了下來,朝臣們都想聽聽他的高論。


    季布目不斜視,不緊不慢地說道:當年高皇帝率領三十二萬軍隊,反倒被冒頓圍在白登山七天七夜,樊噲卻想以十萬人馬蕩平匈奴,如此狂言,豈不是殺頭之罪!


    聽他這麽一說,朝臣們紛紛點頭稱是,樊噲更是漲紅了臉,然而又無可辯駁,隻能默不作聲。


    呂後不是不知道匈奴的強悍,但自己身為一國之母,被這樣戲弄,心中窩火。但她很清楚,匈奴的問題不能靠衝動來解決,本來,這麽一封帶有侮辱性的書信,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然而她卻鄭重其事地動用廷議。一來做做兼聽則明的樣子,二來掌握朝臣對待國際社會的態度。


    現在大臣的態度很明了,隻能繼續和親,先忍著。呂後令大謁者張釋給匈奴帶去一份極為謙卑的信,迴信中呂後稱自己年老色衰,配不上大單於,大單於要是願意,可以在皇族中選擇宗室女給你送去。


    一直在等著看笑話的冒頓好不容易等來迴信,冒頓讀過點書,也受了些禮儀廉恥的教育,他萬萬沒想到那樣侮辱那孤兒寡母,呂後還能以禮相待。冒頓的心裏開始有點過意不去,最後讓使者張釋去迴話,大概意思是本人荷爾蒙過盛,不知貴國禮儀,多有得罪,莫怪莫怪。


    在處理國際問題上,顯示了呂後的老練,但在處理國內問題上,那就是老辣了。


    呂後始終不信任劉氏子弟,毒死趙王後,她就開始打齊王劉肥的主意,劉肥的齊國有七十多個縣城,可謂實力雄厚,這讓呂後有點忌憚,一旦劉家子弟不老實,齊國定是首當其衝,況且劉肥還有一個非常剽悍的兒子劉章,以後再介紹他。


    女人的特性在於缺乏安全感,身為實際統治者的呂後也不能例外,她不遺餘力征召民夫將長安城整修加固了一番。


    雖然並沒起到防禦的作用,但長安城在呂後的下令整修後,有了國際大都市的氣象。


    惠帝二年,劉肥入朝麵聖,呂後接見劉肥的過程中,越看他越不順眼,一時動了殺機。殺個平平庸庸的劉肥本不是難事,呂後考慮到劉盈的感受,還不能明目張膽的做掉他。


    在劉肥的接風宴會上,劉肥坐左側,劉盈坐右側,太後坐上側,這種坐法屬於家人禮。宴席之中,劉肥談笑自若,並沒有一絲的別扭。見劉肥這麽隨意,呂後的臉色卻變得極不好看。


    劉肥把劉盈和呂後當家人,呂後心裏卻從來沒這麽認為,她曾經一度想把劉邦與姬妾生的兒子打個包送上西天,而且劉肥與劉盈一左一右平等而坐,這更讓呂後窩火。


    他有什麽資格與皇兒對坐!呂後心裏憤然道,隨即眉頭一皺,動了肝火,她召來心腹,暗令準備兩杯毒酒端上來。


    毒酒先端到劉肥麵前,劉肥拿起酒杯正要向呂後祝酒。這個時候,劉盈站了起來,拿起另一個酒杯,說要先與大哥互相敬酒,然後再敬太後。


    劉肥覺得也對,酒杯到嘴邊卻沒喝,而是等著劉盈拿起另一杯毒酒。


    見劉盈就要吞下毒酒,呂後急眼了,她也顧不得解釋,急忙起身,把劉盈手中的酒杯打翻在地。


    劉盈與劉肥一時愣在那裏。但細細一想,兩人額頭上都不約而同冒出了冷汗。


    劉肥見勢不妙,借口醉酒,退了出去。劉肥迴到下榻處,越想越怕,擔憂無法安全離開長安,輾轉反側無計可施,便召來隨從,其中有一內史說道:太後最愛魯元公主,隻要齊王你獻出一部分城池給魯元公主做湯沐邑,太後必然高興。


    劉肥怕還不夠保險,跟隨從們商量來商量去,最終想了個匪夷所思的辦法。第二天,他便寫了份奏折遞給呂後,這份奏折如果放在現在,那準是精神病人的手筆。


    在奏折上劉肥打算主動獻幾個城池給魯元公主湯沐邑,這不算什麽,絕的是後頭的話,劉肥還打算認同父異母的妹妹魯元公主為幹媽!


    服了吧!


    不服不行,天底下就有這麽荒唐的事。要是劉邦在天有靈,不知他會作何感想。


    呂後接到奏請的時候,雖然覺得荒唐,但她卻同意了。母親同意的事情,魯元公主也不敢反對,也不想反對,妹妹做哥哥的幹媽,多有趣的事啊!


    是啊,多有趣的事啊,簡直有趣的曠古絕今!


    為此,母女兩個挑了個黃道吉日,有意將儀式搞得聲勢大些,她們想看看劉肥的笑話。


    劉肥為了活命,隻能負重忍辱給大家演出了一出活生生的鬧劇,他向魯元公主半鞠躬喊了一聲幹媽,魯元公主撲哧一笑,故意拖長聲音應和了一聲,此時,周圍一陣哄堂大笑。


    劉肥依然滿臉堆笑,他管不了別人的嘲笑,他隻想活著,哪怕謙卑地活著。


    呂後對劉肥的厭惡感油然而生,她望著劉肥一臉的謙卑,心中大為喜悅。呂後想要的就是把別人踩在腳下的感覺,她更希望劉家多出幾個窩囊廢,隻有這樣,她手中的權力才能越來越穩固。


    劉肥謙卑的表演讓他撿迴來一條命,他快速地離開皇城這個是非之地,再也沒敢迴來。


    惠帝七年之前,呂後處理事情還得顧慮顧慮寶貝兒子的感受,但之後,呂後便撕下了所有的偽裝而以女主臨朝稱製。


    轉變的原因是惠帝七年(公元前188),劉盈崩,年僅24歲。


    劉盈是一個被鬱悶死的善良的皇帝。


    他的母親生了他養了他,但也扼殺了他。


    強忍著喪子之痛的呂後,以她的經驗,每逢皇帝駕崩之時便是權力鬥爭的頂峰,朝中各種勢力蠢蠢欲動。呂後思索著應對之策,乃至於當她站在兒子遺體前的時侯,忘記了悲傷。


    張良之子中大夫張辟強看出了其中的奧妙,他將呂後心中的症結告知了陳平。


    陳平恍然大悟,稍微琢磨了一下,馬上向呂後進諫封呂台呂產為南北軍將領。南北軍是護佑長安城的兩支部隊,南軍為宮廷衛士,由衛尉掌管,北軍則駐紮在長安城外,由中尉掌管。雖則南北軍人數並不多,但因為直接負責京城,皇宮的駐防,所以對於控製京城的局麵,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也可以這麽來說,誰掌握了這兩支軍隊,誰就掌握了整個長安城。


    劉盈死了,呂後擔憂地位不保,因而舉止反常。


    陳平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其中的關鍵點,雖然女主專政總有點不合古製,但陳平並不反對呂後當政,目前的朝廷,能震得住也就隻有呂後了,呂後雖身為女流,可治政能力卻也並不弱。


    陳平決定力挺呂後到底。


    呂台呂產掌握南北軍後,一直強忍悲痛的呂後突然放聲大哭,盡情地發泄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撕心裂肺之痛。


    呂後的這一生並不幸福,自從劉邦走上造反的道路之後,一雙兒女便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愛他們,她希望他們能過得好,也許權力讓她變得殘忍,但卻沒有泯滅她對兒女的慈愛。


    何苦生在帝王家!恨,恨,恨…


    但是,呂後是個堅強的女人,她明白自己身上的責任,哪怕至親至愛的人一個個離她而去,她也會堅強,人活著,除了愛,還有責任。


    呂後接下來的責任便是選擇下一個皇位繼承人。


    劉盈生前並沒有留下兒子,他走得太突然了,乃至於沒有定下合適的繼承人。


    劉盈生前出於對呂後的畏懼和抗議,主動放棄了政權,他的突然離去,反倒成全了母親。


    沒有合適的繼承人,立誰不立誰全在於呂後的掌握之中,這裏麵就大有文章可做。


    劉邦的其他兒子不少,已漸漸成年,都非呂後親生,呂後唯恐殺之而後快,豈會將皇位拱手讓給他們?


    呂後想來想去,總算找到了一個即能掩人耳目又能讓自己掌權的辦法。


    宋代有個狸貓換太子的故事,相信大家耳熟能詳,呂後的辦法跟此法相近,換湯不換藥。


    她找來後宮宮人生下的嬰孩,將其母殺死,然後冒充皇後的兒子,而且為了迷惑眾人,她弄來了一堆冒牌貨,封侯的封侯,封王的封王。


    於是,我們可以看到漢代一百多年曆史上比較奇特的現象出現了。


    兩個不被人承認的皇帝。


    史書上稱之為前後少帝,他們隻有皇帝的身份,沒有權力,沒有稱號,也沒有廟號,諡號之類的,死後更不能入太廟,把少帝說成傀儡皇帝都是抬舉了他們,打個比方來說,他們更像擺在龍椅上的模特,連開口說話的權力都沒有。


    這段時期被稱為高後稱製,少帝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呂後並不是一個糊塗的人,她明事理,更能掌控大局。這也是陳平決定力挺呂後專權的原因之一。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呂後不得不倚重呂氏家族的所有力量。劉盈去世後不久,呂後就打破非劉氏不能封王的劉邦遺訓,將諸呂封王。


    當呂後將這個想法在廷議上拋出時,立即引來了左丞相王陵的反對,王陵性格憨直,惠帝年間礙於丞相的權力太大,撤銷了丞相一職,分出左右丞相,按照劉邦的遺言,曹參死後,左丞相由王陵擔任,右丞相則由陳平擔任。


    呂後知道王陵耿直,耿直的人心機不深,呂後讓王陵當這個丞相也是基於這個考慮的,但現在王陵卻跳出來第一個反對,拿起高祖刑白馬的事說事,馬上就糟來了呂後的不滿和憤恨。


    當陳平與周勃見到呂後的臉色變得陰沉時,一齊說道:高帝平定天下,分封諸侯為王,今日太後稱製,封王可也!


    呂後頓時喜笑顏開!順便決定了封王的人選。


    下朝的路上,王陵見到陳平就發火道:高帝當年刑白馬之盟的時候,你在場,可是今天卻說出這種話,以後有何麵目見高帝。


    陳平也不爭辯,笑道:麵折廷爭,我不如君,恐來日安劉氏天下,君不如我也!


    不久,呂後就將王陵明升暗降,奪了他的左丞相之位,把他升為隻有榮譽稱號的太子少傅。而毫無才能的審食其升任左丞相。


    呂後專權也開啟了漢朝政權曆史上,一直揮之不去的陰影,外戚專政。


    而且這股力量發展下去,最終給西漢王朝帶來了滅頂之災。


    呂後不斷地打擊劉氏集團,重用寵信呂氏子弟,但她對呂氏子弟並沒有過度縱容,當她得知呂王呂嘉驕奢,毫不猶豫就廢黜了呂嘉的王位。


    呂後也知道,殺光劉氏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對劉氏采用的政策是既打又哄。對於不服從的,她會給與堅決的打擊,對於服從的,呂後也有所重用。


    呂後繼續采用親上加親的辦法,將劉呂兩族聯係在一起。


    其中趙王劉友(劉邦第五個兒子),梁王劉恢(劉邦第六個兒子),劉章也被迫娶了呂氏女子,包辦婚姻之下,十有八九不夠幸福,但劉章是個例外。


    趙王劉友並不愛呂氏,呂氏一怒之下,跑到呂後麵前狠狠地告了劉友一狀,呂後則不問青紅皂白,將趙王抓來長安,把他關了起來,不給吃喝,趙王不久就給活活餓死了。


    趙王臨死前原創了一首楚歌,大意是打到呂氏,劉氏萬歲之類的話語。


    劉呂兩家的仇恨隨著趙王的悲劇又加深了一層!


    不久之後,梁王劉恢的死訊又接踵而至,劉恢的愛妾被犯醋酸的呂氏毒死,劉恢忌恨王後,可又無處發泄,本人又愛鑽牛角尖,一時想不開,就尋了短見。


    這個時候,劉邦的八個兒子就隻剩下劉恆和劉長還活著。


    呂後也打過劉恆的主意,趙王死後,她打算將代王劉恆徙封為趙王,準備把劉恆也一起幹掉。劉恆的臣屬看出了呂後的險惡用心,替劉恆寫了封言辭極為懇切的奏折,博得了呂後的同情。


    呂後能夠大發慈悲放過劉恆與劉長,跟他們的母親有直接關係。


    劉恆的母親薄姬從未受到劉邦的寵幸,而劉長的母親則更加淒慘,她原本是張敖的愛妾,張敖為了討好劉邦,把她送給了他。


    劉長母親生下劉長後,曾經求過審食其代為轉知劉邦,希望能得到生活上的照顧,但審食其因為呂後的關係,把事情隱瞞了下來,劉長在萬般絕望下,拋下幼小的劉長自殺了。


    呂後想到他們母親曾與自己同病相憐,動了惻隱之心。


    是啊,女人何苦為難女人,何況都是不幸福的女人。


    高後時代,曆來為老百姓所詬病的妖言罪,挾書律,三族罪被廢除,這是給中華文明做了件大好事。


    呂後在政策上繼續采取休養生息的黃老之術,為文景盛世的到來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在一片波瀾不驚中,光陰荏苒,高後稱製八年某天,呂後像往常一樣地坐在龍輦上出行,突然眼睛一花,似乎看見一隻天狗撲向了自己。


    這一驚嚇,呂後便再也沒有起來。


    公元前180年八月一日,當她隻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她把呂產呂祿叫到床前,作了人生中最後一次安排,令呂產為相國,統率北軍,呂祿統率南軍,呂祿女為皇後。


    呂後做這些事情都是為了呂氏家族的長盛不衰,然而,呂後不曾想到,這些貌似周密的安排反倒葬送了呂氏一族。


    她丈夫死了,她兒子死了,她女兒死了,在她人生的最後歲月裏,她不得不強忍著孤苦寂寞繼續前行。


    這不是一個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事。


    一個從布衣走上後位的女人,對老百姓的生活有著深刻的記憶,所以基本國策在她的手裏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一個政治清明的世界在她的執掌上延續著,在她的努力與智慧下,我們可以看到,大漢王朝最終走上了盛世之路。


    呂後不是一個幸福的女人,但她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往前推三百年,往後推三百年,總共六百年之內不會有第二個女人超過她。


    偉大的女人,呂雉,請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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