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英卓眸中透出森寒如霜的光芒,整個人如蓄滿山洪的河流,隨時可能爆發開來。


    磅礴威壓如高山橫亙,白羽、江若愚等人感覺自己仿若螻蟻一般渺小,仰之彌高,鑽之彌堅,頓時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


    而蕭君華則依舊瀟灑自若,輕抿茶水,道:“梁兄是怪蕭某自作主張,沒有處理好慕雙言之事,打草驚蛇,對吧?”


    梁英卓沒有說話,但其中之意卻不言而喻。


    雖然慕雙言和紅裳這兩個殺他兒子的兇手已經死亡,但其背後主謀還未伏誅,而且這些人是蘚疥之疾,若不除去,可能會給蕭梁兩家帶來不可避免的損失。


    正如蕭君華所言,前車之鑒,不可不防。


    “嗬嗬……”


    蕭君華苦笑一聲:“畢竟是我蕭家理虧在先,所以蕭某原本想暗中擒住慕雙言,而後查出九幽在常山的勢力,給梁兄一個滿意的答複。”


    “可惜,百密一疏,誰也沒想到慕雙言竟然隱藏了實力,的確是蕭某疏忽了,還望梁兄莫怪!”


    看著蕭君華成竹在胸的模樣,梁英卓冷笑道:“別賣關子了,你有什麽話直說?”


    “無眠,你將查到的消息告知梁兄!”


    蕭君華重新躺迴椅子,輕聲吩咐道。


    “是!”那名和蕭無央有幾分肖像的男子抱拳道:“我們按照第二套方案,在慕雙言不肯合作後,立即潛入雙安樓,將雙安樓內的所有人一舉控製,而後從慕雙言書房的密室內搜到一塊令牌和一串玉佛珠。”


    說著,蕭無眠從懷中取出一塊手掌大小的烏黑令牌和一串晶瑩剔透的玉質佛珠。


    “其中令牌為九幽門人的身份令牌,據查此令牌為九幽內門執事令牌;另一串玉質佛珠應為城外伏魔寺無鑒大師親手雕琢的菩提玉佛珠。”


    蕭無眠接著說道。


    把玩著手中那塊一麵雕鏤著九幽厲鬼,一麵雕刻有“執事”兩個小篆的漆黑令牌,梁英卓玩味道:“九幽執事,竟然還是個大人物!不過那串菩提玉佛珠,又能說明什麽?你不會告訴我伏魔寺的無鑒大師是九幽之人吧!”


    伏魔寺的無鑒大師,是常山有名的得道高僧,佛法高深,最善佛法論辯,曾與白馬寺傳人慧月以仁善為題辯法。無鑒持仁,口吐蓮花,慧月持善,步步生蓮,辯論三天三夜不分勝負。


    而且無鑒大師修持因果之道,秉持仁念,於伏魔寺設長生堂,凡為父母子女祈福者,皆可點一盞長生燈,供奉於長生堂內,有高僧日夜念經祈福,以求眾生平安長生。


    久而久之,伏魔寺中千盞燈,成為常山一大盛景。


    除了佛法精深,仁善仁德之外,無鑒大師琴棋書畫,古玩雜學,無一不精,尤善雕琢菩提佛珠,可於彈丸之地刻鏤菩薩佛陀,栩栩如生。


    而且凡由其所雕琢之玉佛珠,皆會以佛法修為加持,持之百病不侵,諸邪不染,向來為常山諸貴萬金求賜之物。


    然則無鑒大師親手所雕玉佛珠,有三不予:為惡者不予,不敬者不予,無心者不予。


    這三者,就算萬金求之亦不得,他人亦不得相互轉贈,否則將會被伏魔寺拒之門外。


    當然,玉佛珠雖然千金難求,但也不算什麽罕見之物,以慕雙言的能力,無論是偷搶拐騙,還是威逼利誘,從他人處弄到一個並不算太難。


    所以僅憑一串玉佛珠,並不能證明無鑒和慕雙言有勾結,更難證明伏魔寺是九幽秘密扶植的勢力。


    “當然不是!”


    蕭君華輕笑一聲,道:“梁兄仔細看看這串玉佛珠中的佛陀手指!”


    “手指?”


    梁英卓略顯疑惑,接過蕭君華遞至的玉佛珠,放到眼前仔細端詳了片刻,其上的諸天菩薩佛陀手持各種印訣,形態各異,栩栩如生,但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可疑之處。


    正疑惑間,屋外的陽光攢射而入,落在手中的玉佛珠上,梁英卓忽然發現一個菩薩的手指上有些微異樣,比其他地方略顯透亮,每個佛陀的手指皆是如此。


    “這是……字?”


    看著那細微透亮交織而成的圖像,郝然是一個個小篆古字。


    “不錯!”


    蕭君華也沒有再打啞謎,直截了當道:“準確而言,這是一首詩。每個佛陀手指尖都有一個字,二十八顆玉佛珠,二十八尊菩薩佛陀,二十八個字,連起來就是一首詩。”


    “詩,什麽詩?”梁英卓問道。


    “楊柳瀟瀟問暮歇,萬家夜夜燈火明;”


    “舉杯負手登天意,笑傲蒼生一劍情。”


    蕭君華輕聲念叨著。


    “呃……這好似不是那個名家所做之詩,意境雖然豪放,但字句對仗卻有瑕疵。”


    梁英卓摸著手上的玉扳指,皺眉道。


    蕭君華點點頭,這位梁家家主雖然喜武貪杯,於詩詞歌賦一途並無甚天賦,平素也最看不起那些賣弄口才的酸儒腐秀,但並不說其真的不學無術,一些大家名篇,他還有所耳聞的。


    “這的確不是什麽名家大作,而是慕雙言自娛自樂所做之詩。”


    蕭君華慢慢道:“常山城人人皆知,慕雙言向來喜好附庸風雅,曾做詩詞三百二十三首,因其為人和學識有限,所做之詩詞皆被斥為狗屁不通的拾人牙慧之物,唯有這首《登暮瀟樓賦》被知明書院的明老夫子稱讚曰:不看其人,獨觀此詩,以字抒胸臆,宏者有之,意者有之,雖粗而不失為好詩也。”


    “鑒於此,慕雙言常將此詩掛在嘴邊,為其最喜歡的詩詞。”


    “所以呢?”


    “我看過了,這串玉佛珠確為無鑒大師的手筆,於微小毫厘之地雕詩刻字,這常山地界可也隻有無鑒了。無鑒會違背自己的原則,為常山人人皆知的人口販子雕琢玉佛珠,且將其最喜歡的詩詞鏤刻菩薩佛陀手指間,甘願褻瀆神佛,可見兩人交情匪淺啊!”


    說到這裏,蕭君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無鑒就是慕雙言背後之人,而伏魔寺,想來就是九幽在常山扶植的勢力。


    梁英卓點點頭,罕見的沒有反駁,蕭君華的話,他已經信了九成。至於其他可能,譬如威脅脅迫什麽的,在梁英卓看來就是一個笑話。


    江湖誰人不知無鑒大師一身“藥師琉璃金身”和“大伏魔手印”已臻至化境,半步宗師之下罕有敵手,伏魔寺這個名頭,可不是舌綻蓮花空口白牙叫出來的,而是實打實殺出來的名頭,至今伏魔寺後山的伏魔塔中還囚禁關押著不少惡名昭著的魔頭惡人。


    所以,慕雙言想以武力脅迫無鑒什麽的,確實不可能。


    至於無鑒、慕雙言為何要玩這一手,費盡心思將假借蕭無央之手殺梁青月,自然為的是挑起蕭梁兩家的爭鬥,而後他們趁火打劫,劫掠蕭梁兩家,能撈多少就撈多少,而後逃之夭夭。


    這些手段把戲,九幽之人可沒少玩兒。


    “你現在有什麽打算?”梁英卓問道。


    “這正是我今天請梁兄來的原因。”


    蕭君華正色道:“既然已經打草驚蛇,那我們不妨在這條蛇反應過來之前直接將其打死算了!”


    “雖然白羽他們和慕雙言動手的動靜有點大,但我的人現在已暫時將雙安樓控製,消息可能還未傳至城外伏魔寺,所以我們不妨先下手為強,直接以雷霆萬鈞之勢滅掉伏魔寺,既可為青月賢侄報仇,也可將這個隱患從我常山除掉。梁兄意下如何?”


    “青月之仇,我當然會報;謀我梁家之人,我也絕不會放過。隻是希望蕭君華你不要打什麽歪主意!”


    梁英卓眸光間射出如毒蛇般陰寒的光芒,道:“另外,青月之事,錯不在你蕭家,但卻難辭其咎,這件事後,我希望你蕭君華能給我梁家一個交代;至少,給武氏一個交代。”


    事有輕重緩急,這個道理梁英卓自然能掂量清楚,如果不能除掉伏魔寺這個危險因素,將來勢必會給他們梁家帶來巨大的危害。


    與整個梁家比起來,梁青月的死就顯得有些無關輕重了;而且確切來說,謀害梁青月的主謀正是慕雙言和伏魔寺,慕雙言已經伏誅,能滅掉伏魔寺,也算為梁青月報了仇。


    至於後麵那句讓蕭君華仍給梁家一個交代,隻是讓蕭家給梁家一個台階下。


    畢竟,梁青月死了,而蕭無央活著,人死為大,這個道理,人之常情。


    且梁青月為武氏獨子,是武氏未來在梁家在立足的根本,靠山倒了,未來也就沒了,武氏肯定會發瘋,無論是給梁家麵子,還是用於安撫武氏,這個啞巴虧,他蕭家都得背著。


    這個道理蕭君華也明白,所以蕭君華點點頭,道:“梁兄放心,待此伏魔寺之事了結之後,我會給梁兄和嫂夫人一個交代。”


    “什麽時候動手?”


    梁英卓點點頭,好似對蕭君華的迴答很滿意,外麵的事大,家裏的事也不小,他若不能將家裏那位哄好,迴去少不得要雞犬不寧。


    “宜早不宜遲,我擬以今晚動手!”蕭君華道。


    梁英卓眼中閃過一縷凜冽殺意:“明白了,今晚我會帶人準時到的。”


    這是常山兩大世家之事,他梁家難以獨善其身。


    “大善!”蕭君華覆掌輕笑一聲,如歌似劍,鏘然凜冽。


    我不就人,人來就我,自尋死路,何須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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