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知我者,老哥也!”


    顯然馬元義的話不是無的放矢,正好戳中了慕雙言的喜好癢處,讓他頗為高興。


    隨即,慕雙言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仇爺,溫和道:“這次是仇二行事有差,得罪了老哥,改日慕某定當向親自登門謝罪。仇二,還不向馬老哥賠禮道歉!”


    看著慕雙言溫和的笑容,仇爺禁不住打了個冷顫,他猜不出眼前之人究竟是真的在笑,還是殺意凜冽。


    笑裏藏刀殺人頭,慕雙言的笑,就像他的身份一樣神秘,沒人能揣度其真假虛實,沒有人知道,下一刻,他的笑容是有情還是無情?


    所以,當慕雙言笑時,永遠不要去揣度其內心想法,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聽話,凡仗著一點小聰明懷有他心的人,都在那張和煦溫暖的笑臉下,永遠閉上了雙眼。


    “聰明人不一定能長命百歲;愚笨的人也不一定不能壽終正寢。關鍵在於是否聽話,我喜歡聽話的人!”


    慕雙言這句話,仇爺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時,他剛進雙安樓,那時,他親眼看著慕雙言微笑著將雙安樓的副樓主一刀一刀淩遲,整整三百六十一刀,整整四個時辰,活生生將一個七尺男兒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那天,有慘叫聲響徹整個大街小巷;


    那天,有笑聲朗朗卻如魔似鬼;


    那天後整整一年,他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聰明人,但他是個聽話的人,所以,雙安樓的許多聰明人都死了,隻有他還活著,而且還越活越好。


    因此,在聽到慕雙言的話語時,仇爺什麽也沒想,而是急忙躬身賠禮,整個人的頭顱,仿似垂落到地上一般,顯得謙卑無比。


    “慕樓主嚴重了,這次應該隻是一個誤會,隻要人沒事,一切都好說!”


    馬元義抱拳道。


    “老哥大人有大量,我們卻不能認為理所當然。”


    慕雙言笑道:“仇二,你改日在千禧樓擺升龍宴,當著西城區所有人的麵,向馬老哥和這位小兄弟道歉!”


    “小的領命!”


    仇二依舊彎著腰,應聲道。


    “這……?”


    馬元義正待拒絕,卻聽得慕雙言道:“我雙安樓今日理虧在先,又沒能請得老哥入內喝杯賠罪酒在後,若老哥不能賞臉光顧,我慕雙言的罪過可就大了!想來,馬老哥不會忍心拒絕吧!”


    馬元義一愣後,隨即抱拳道:“那馬某就卻之不恭了!”


    有些事情,過猶不及,雖然他不喜歡和慕雙言打交道,但該給的麵子還是要給的,堵門打臉這種事情,可再一,不可再二。


    這世上可沒有哪種你打了他左臉,他還把右臉伸過去讓你打的好脾氣之人,就算是有,也絕不會是慕雙言這種人。


    “好!”


    慕雙言大笑道:“到時候小弟就恭候大駕了!”


    而後,慕雙言看向唐笑風,笑道:“小兄弟你也要賞臉光臨喲!”


    聞言,唐笑風恭謹地行禮,道:“多謝前輩抬愛,晚輩一定準時到場。”


    話雖是這麽說,但心中卻禁不止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慕雙言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既然如此,馬某就先行告辭了,家裏人還在等消息呢!”


    馬元義攏了攏懷中的小女孩,掩住冬日凍徹筋骨的寒風,朗聲道。


    “既是如此,那小弟就不多作挽留了!”


    慕雙言抱拳,點點頭,手中折扇搖曳,襯著臉上一如既往和煦溫柔的笑容,確然有幾分讀書人的雅逸風骨。


    “告辭!”


    “告辭!”


    兩聲告辭兩聲息,一人轉身一人送,也就意味著今日事今日結,一笑泯恩仇。


    江湖事,江湖了,本就是如此簡單。


    目送馬元義一行人消失在街巷人群間,慕雙言臉上的笑容更溫煦迷人,搖著手中折扇,卷起絲縷微風繾綣,自有一分我遠清風,清風偏就我的名士風流。


    “樓主,馬元義隻不過是平安鏢局的一個小鏢頭而已,何需對他如此客氣?還讓仇爺擺勞什子升龍宴,在全西城區有頭有臉的人麵前向他賠罪道歉,這豈不是有損我們雙安樓的名聲?”


    雷永目瞅馬元義離開,方才小跑著跑到慕雙言跟前,小聲嘀咕道,臉上滿是不忿。


    “就是!他馬元義算個什麽東西!”


    五短身材的男子同樣義憤填膺道。


    仇爺沒有說話,躬著身子,恭謹地站在慕雙言身旁,一言不發,看著兩人拙劣的表演。


    兩人的心思仇爺多少也能猜出幾分,這件事說到底,還是他們兩人沒調查清那小女孩的身份,從而惹出了平安鏢局和馬元義。


    這兩個龐然大物,他們都惹不得,也惹不起,所以,方才馬元義在時,兩人壓根沒敢有任何舉動,甚至恨不得隱身消失,若非慕雙言要求他們將那個小女孩親自送出來,他們原先壓根就沒打算露麵。


    也許,馬元義還不知道擄掠自家外甥女的主謀是他們,壓根就沒在意他們兩個小嘍囉,而後慕雙言出麵,一頓和頭酒,一席升龍,恩怨情仇一笑泯,兩人也算逃過一劫。


    但馬元義這一關過了,自家樓主這兒,還得有個交代,不趁機溜須拍馬兩句,在樓主眼裏留個好印象,他們這輩子也算完了。


    可惜,他們不知道,自從慕雙言讓他們親自將人送出來時,他們這一輩子就已經完了。盡管,慕雙言和馬元義談話言笑間,一個字兒都沒提到他們,馬元義好似也沒注意他們,但以馬元義的心智,又豈會猜不出慕雙言的此舉的用意。


    畢竟,送一個小孩子出來,又那用的著他們兩個大老爺們一起出來,這就是明擺著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銀子都已經拿出來了,送出去了,又豈有再拿迴來的道理?


    人命不是銀子,道理本不該這麽講,但在慕雙言的眼裏,他們的命,其實與螻蟻無異,連兜裏的一文錢也不值。


    慕雙言的眼裏,這就是他的道理!這就是江湖的道理,看似無風無浪,卻偏偏是暗潮洶湧。


    心裏想得明白,雙眼中也不自覺地露出幾分憐憫,但仇爺的臉上卻無半分表情,也沒有說話。


    畢竟,慕雙言還在這裏,就輪不到他說話,因為,他從來都是個聽話的人!


    “馬元義不算什麽,隻是個小人物,但他卻是平安鏢局的人,是趙天雄的人,有這個背景,他就值得我自降身價,稱一聲老哥,就值得那一頓升龍宴!”


    慕雙言折扇輕拍著手掌,悅耳清脆的敲擊音染著溫和的笑聲,在這年尾舊歲時節,頗有幾分喜慶的意味。


    “樓主太抬舉他趙天雄了,一人挑黑巷,血燈祈平安,看似威風凜凜,但充其量就是有勇無謀的莽夫,怎能和樓主相比?”


    五短身材的男子搶先雷永一步,諂笑道,說話間還不忘挑釁地看了雷永一眼,眸裏眸外,滿是得意洋洋。


    “莽夫?”


    慕雙言饒有興趣地看了五短身材男子一眼,笑問道:“此言何意?”


    看到自家樓主詢問,五短身材男子更顯得意:“他趙天雄空有半步宗師的實力和槍挑黑巷的偌大名頭,卻沒什麽經營頭腦,要不然的話,平安鏢局現在何至如此光景,何苦守著一條小小的平安巷不放,說不得早就名滿常山河內了!”


    “雷永,你也這麽認為嗎?”


    慕雙言沒有接話,而是看向一旁的雷永。


    “屬下也這麽認為,他趙天雄聲名赫赫,但經營平安鏢局的本事就差了許多,一年到頭就那幾個老客戶光顧,守著那幾條沒前途的路線,日子過得雖然算不得窮苦艱辛,但也就那樣了。”


    “我們這些成天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討生活的人,有今天沒明天,求的不就是個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嗎?像他趙天雄那樣,空有武力和聲名,卻整天憋在平安巷中,隻知吃老本,活的還不如我們這些小人物灑脫快活,有酒有肉有女人,有什麽樂趣可言?”


    雷永舔著嘴唇,頗為興奮,能在慕雙言麵前說上幾句話,可不是誰都有這機會,今兒個得了機會,可不得抓緊時間顯擺一番,若入了慕雙言之眼,說不得就真能一步登天了。


    他說的話雖有貶低趙天雄討好慕雙言之意,但那句有今天沒明天,求一個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卻是實打實的心裏話,沒有半點虛假。


    “刀口舔血生死路,紅塵富貴榮華事,江湖人,求的無非如此矣!”


    撥弄著扇墜,慕雙言輕歎一聲道。


    “嘿嘿,就是這個意思,還是樓主說的有水平,將一件俗氣熏天的東西說的雅逸漂亮。”


    雷永嘿嘿笑道,趁機不輕不重的稱讚了一句,誰不知道慕雙言最好詩詞雅句,最喜吟詩作賦,信誓旦旦說一百句溜須拍馬的好話,還不如稱讚其一句詩妙詞佳來的有效。


    果不其然,聽聞雷永的話,慕雙言頗為高興,道:“俗事俗物,下裏巴人,陽春白雪,端看人怎麽說了。同樣是求名求利,在我們江湖人嘴裏,就是刀口舔血的低俗齷鹺事,在那些滿腹經綸的讀書人嘴裏,就是為民為國,說到底,也離不了那句黃金屋顏如玉,沒什麽差別而已,就看你怎麽說了!”


    “但偏偏有些人就信這個東西,信這個略顯冠冕堂皇的理由,反而對我們說的那些真真的大實話嗤之以鼻,也不知是誰蠢,誰聰明?”


    “樓主高見!”


    雷永諂媚道,也不知聽沒聽懂,反正稱讚好話,總歸沒錯。


    慕雙言輕笑道:“這就像好話,人人都愛聽,忠言逆耳!”


    “確實,所以說,樓主你比趙天雄厲害多了!至少能讓我們這些小人物吃香的喝辣的!”


    五短身材男子插嘴道。


    慕雙言聞言笑道:“你們求榮華富貴,我求富貴榮華。因此,你們永遠不如平安鏢局的人;而我,永遠也不如趙天雄。所以啊,我得巴結著趙天雄,而你們呢,則得讓著平安鏢局。”


    雷永和五短身材男子不明白慕雙言話語中的意思,隻能摸著後腦勺,嘿嘿笑著。


    他們始終沒發現,仇爺眼裏,那滿滿的憐憫和嘲諷。


    “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慕雙言搖著折扇,看著略顯迷茫的兩人,搖搖頭輕笑道:“我得罪不起趙天雄,所以,就得委屈你們了!”


    聞言,兩人先是不明所以,臉上露出迷茫之色,但慢慢的,仿似想明白了什麽,其臉上的迷茫漸漸被惶恐替代,而後跪倒在地,死死抱住慕雙言的右腿,喊叫道:“樓主饒命啊,饒命啊!”


    “仇二,將他們兩人的手砍掉,送去給馬元義賠罪道歉。”


    絲毫不理會雷永兩人的慘嚎,慕雙言依舊微笑道:“至於他們兩人嘛,沒了手,也就是廢物,但你們都說我有經濟頭腦,我也是個生意人,自然得講究廢物利用。仇二,你安排吧,他們兩個畢竟有武功在身,應該能買個好價錢!”


    “饒命……”


    “饒命啊……”


    慘嚎聲中,慕雙言轉身離去,笑聲朗朗:“刀口舔血生死路,紅塵富貴榮華事,有人生,有人死,強者生,弱者死,如此而已!”


    抬頭,看著還算不錯的天氣,慕雙言搖點著折扇,命人取過一張搖椅,躺窩在椅子裏,享受著冬日難得的豔陽天。


    常山的冬天,雖然沒有西流那邊淒寒涼漠,大雪如鵝毛,但畢竟地處北方,一月裏難得有幾個晴天,所以,該享受時,還是得享受的。


    他們打生打死,榮華富貴,就是為了享受;


    而且,以後像這樣的豔陽天,說不得越來越少了,畢竟,已經年底時節了!並且,這幾天,他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但思慮良久,也不知道為何?


    但也就那樣了吧,該享受還是得享受,等再過個幾天,那件事了了,他就可以離開這個地界,遠離這個是非之地,而後逍遙自在,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比窩在這個破地方強多了。


    想到這裏,慕雙言忍不住笑了笑。


    雙目微闔,院裏,有兩人慘嚎如死,院外,有爆竹清脆如生!


    炮竹聲聲辭舊歲,抬頭富貴生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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