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仇爺麵容蒼青。


    本就襤褸的衣衫更碎裂成絲絲縷縷,沾滿鮮血泥漬,披散的長發,已然變得參差不齊,亦是沾滿煙塵和鮮血,覆著仇爺陰寒如霜的雙眸,顯得尤為可怖。


    聽著少年咧嘴一笑的汙言穢語,看著拖刀前行前來送死的少年,仇爺伸手,拭去嘴角的鮮血,亦是咧嘴一笑,眸中滿是殘忍和戲謔。


    而後彎腰,學著少年一般,開始前奔。


    不過不同於唐笑風的一步三踉蹌,綿軟無力,仇爺彎腰奔跑的一瞬,腳下轟然崩裂炸響,整個小巷開始震顫如抖,濺起煙塵如霧,意外的沒有向外擴散,而是緊緊裹攜圍繞著奔跑的人影。


    一路煙塵一路雷聲,如有蟒龍抬頭。


    而奔跑中的仇爺,開始抬起雙手,十指彎折如勾,指間罡勁纏繞,所有靠近其雙手的碎石土屑,皆無聲無息間化為齏粉,融入身旁身後的蟒龍煙塵中。


    愈是靠近,仇爺的雙手愈是緊攏向胸前,手心向外翻轉,手背相靠,如手背相觸的我佛慈悲為懷。


    然而,手心相合,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手背相合,則是我佛有怒,斬妖魔。


    兩人相距三丈,仇爺雙手開始向外拉扯分開,瞬間有龍吟聲聲,身前雄渾無匹的勁氣,一左一右,被生生撕裂,青石小巷彌漫的煙塵氣機,亦隨之一左一右,涇渭分明的分割開來,露出一線從天到地的空白,如是有人,一瞬分天地。


    而於這一線天地的中間,正是拖刀而來的唐笑風,麵對鋪麵而至的一線分天地,看著眼前一瞬的空白和無聲裂開的地麵,唐笑風忍不住苦笑一聲。


    看來自己的確將對方惹的不輕,要不然,麵對自己這最後一次一捅就爛的花架子行為,何苦用此氣象磅礴的招式,亦不打算給他留一個比較體麵的死法,生生要將他一分為二。


    笑也笑了,行俠仗義的事也做了,也沒跪著死,多少也算是死而無憾了,唐笑風抬頭,看向看似很近實則卻很遠的青天,有些認命的閉上雙眼,腦海裏,是西流,是英賢,是那個家,是家裏的人和朋友。


    然而,良久,唐笑風都沒等到被撕裂身軀一分為二的感覺,睜開雙眼,才發現自己身前正站立著一個人,其雙手相合,正好壓在仇爺一左一右向外分開的雙手上。


    那本欲一線分天地的雙手,再難動彈分毫,其磅礴的氣機亦戛然而止,隻於兩人腳下地麵,一寸寸向外坍圮塌陷,出現一個丈尺方圓深達數寸的大坑。


    坑中兩人,相對而立,相對怒視,而後相互分開。


    不過,一人原地未動,一人踉蹌而退數步,麵色青白轉赤紅,繼而再變作蒼白,一口鮮血噴出,踉蹌而立。正是仇爺。


    “馬元義,你平安鏢局想和我雙安樓為敵嗎?”


    仇爺看著眼前的男子,眼神裏閃過一絲忌憚。


    聽到仇爺的稱唿,唐笑風一愣,難怪眼前男子的背影如此熟悉,馬元義,正是平安鏢局的馬鏢頭,唐笑風和馬鏢頭朝夕相處了數天,自然再熟悉不過。


    但今天馬鏢頭一改先前披頭散發身著勁裝的形象,反而穿著一件寬鬆絳紫長袍,長發亦用一根雕琢古樸雅逸的楠木簪整齊束縛腦後,一掩先前的粗獷豪邁,反是多了幾分書生氣,氣質大變,所以第一時間,他倒是沒認出眼前之人。


    而仇爺口中的雙安樓,他更是不陌生,常山城臭名昭著的人販子組織,且最為緊要的是,其樓主慕雙言,正麵臨著滅頂之災。


    不過這樣也好,不義之人,自然沒有什麽長命百歲的好運道。


    馬元義瞥了一眼明顯色厲內荏的仇爺,沒有理會,而是轉身看了唐笑風一眼,發現其隻是內力耗盡,斷了幾根肋骨,並無其他嚴重傷勢,方才笑了笑,讚許的點點頭,而後擺擺手,將唐笑風剛滑至喉頭的話語製止,再度轉身看向倚牆而立的仇爺,眼光戲謔而不屑。


    “仇二癩子,別有人稱唿你一聲‘爺’,就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別說你代表不了雙安樓,我也代表不了平安鏢局,就算你能代表雙安樓,我馬元義又有何懼?”


    馬元義吐了口唾沫,道:“別人當你仇二癩子是人,我偏偏當你是狗,你又能如何?”


    聽聞馬元義一通葷素不忌的話語,仇爺麵容先是扭曲,但始終是江湖上生死裏打過來迴的人,臉皮不是一般的厚,慢慢又恢複正常,冷冷道:“我雙安樓和你平安鏢局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今兒個真要多管閑事?這事說到趙總鏢頭哪裏,你也占不得什麽理?”


    “理?”


    馬元義聞言嗤笑一聲,臉上表情更是不屑:“你一個幹這種天打雷劈,被人戳脊梁骨行當的畜生,有什麽資格和我談道理?”


    “而且,是你先壞了西城區這一畝三分地的規矩,動了我平安鏢局的人,就是說破了天,事情捅到玉皇大帝那裏,你仇二癩子也占不到半分理,我現在就算動手殺了你,你雙安樓還不得乖乖給我平安鏢局賠不是!這拉大旗比背景的事兒,我馬元義也是螞蟻上樹攀得了高枝,你算個什麽東西!”


    “這小子是你平安鏢局的人?”


    仇爺倒沒怎麽理會馬元義前後夾槍帶棒的諷刺之語,而是抓住了其中的關鍵,皺眉問道。


    馬元義聳聳肩,冷冷道:“不錯,這小兄弟的確是我平安鏢局的人,我馬元義的朋友!”


    “哼,你平安鏢局有什麽人,我可都認識,什麽時候來了個生麵孔?”


    仇爺斜視一眼馬元義身後的唐笑風,冷笑道,臉上滿是懷疑。


    聞言,馬元義雙眼微眯,眸中閃過一抹戾氣,道:“這小兄弟是隨我從西流那邊來的,前幾天才入住平安鏢局,自然是生麵孔。若你仇二癩子不信,可著人打聽打聽,看看我馬元義之話究竟是真是假?”


    “再者,就算我馬元義路見不平,要從你仇二癩子手裏救人,你又有什麽資格跟我討價還價?”


    仇爺微微低頭,將眼底的憤恨壓下,抬頭道:“這麽說來是大水衝了龍王廟,我在此向馬鏢頭和這位小兄弟陪個不是,還望見諒?”


    “另外,看在趙總鏢頭和馬鏢頭的麵子上給這位小兄弟提個醒,莫要學人打抱不平,丟了性命不說,萬一給身後的人惹了禍事,可就萬死莫贖了!常山西城,是個有規矩的地方!”


    有規矩的地方,這句話,從仇爺嘴裏說出來,顯得有些可笑,但這,就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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