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唐笑風直接跪伏在地,雙手扶膝,七竅間鮮血涔涔,和先前剛入巷時一件事一劍了的瀟灑自若判若兩人。


    看到唐笑風狼狽不堪的模樣,仇爺輕蔑一笑,咧開的嘴中,滿口黃牙顯露,眼中殺機盈溢,腳下微動,瞬間出現在唐笑風麵前,抬手拍向其腦袋,沒有任何猶豫。


    像他這樣的人,沒有什麽以大欺小的羞惱和跌份,在他眼裏,就算是繈褓孩童,隻要是他的仇人,他也不介意讓其血濺五步。


    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少年,仇爺輕歎一聲,不是歎息什麽生命脆如露,更不是惋惜什麽江湖棟梁今日折,他隻是歎息像這樣的好苗子不能換上些許銀錢,可惜了!


    然而,下一刻,仇爺瞳孔微縮,一抹危險襲上心頭,拍向唐笑風頭顱的手掌,猛然頓止,整個人如一抹黑煙,詭異莫名,向後掠去。


    在仇爺後退的一瞬,一縷清亮如虹的刀光在小巷綻放,刀光清蒙,如月華星霜,仇爺眼中,唐笑風腰畔的秀月刀已然出鞘,然則其持刀則如手捧酒杯,頭輕抬,如花間持酒攬流月,說不出的瀟灑寫意,可那瀟灑如詩的畫麵中,卻是危險重重。


    其眼簾內,小巷內處處盡是無形氣機密布,一旦碰觸,就或是如林如網的恐怖勁氣大潮。


    借你之力,養吾刀意,這本就是唐笑風一開始的打算,以常規手段,想要以二境敗四境,無異於癡人說夢。


    所以他隻能寄希望於剛學不久的“花間酒”一招,此一式,既是殺手鐧,亦是壓箱底的東西,一旦出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的結局。


    因此,從頭至尾,唐笑風都沒有動用最為擅長的刀法,而是以拳腳為憑,與仇爺交手,即便是生死關頭,亦未有半點動用腰畔秀月刀的傾向,讓眼前之人誤以為那柄刀隻是一個裝飾品,並非什麽殺伐利器。


    這在常山地界並不鮮見,大唐尚武,無論會不會武功,男女老少,甚至閨閣女子,都會佩上一兩柄刀劍兵刃上街,算是一種隨大流的裝飾品,其中尤以四國四種春秋刀最為受人歡迎。


    然則,大唐橫刀非軍非將者不得佩戴,違者重罰;其他三柄刀,大唐朝廷倒是不禁止,但其鍛造手法殊為複雜艱澀,用材也多珍奇,為各國朝廷掌控,不得私下貿易,江湖能工巧匠無算,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也多難鍛造出同等工藝水平的道具。


    所以,街市上賣的多是一些粗劣不堪的仿製品,但就算如此,也是百姓喜歡的緊俏物。而真正的狼刀、莽刀、楚刀,可真真算是千金難求的東西。


    所以,佩劍帶刀的,並非一定都是用劍用刀高手,唐笑風就是打算利用這一習慣,讓仇爺陷入誤區,從而以戰養刀意,而後出其不意,重創仇爺,至於說殺死,唐笑風著實還沒狂妄能以二境殺四境,以五蘊殺禦風。


    刀光如夢,一瞬花間持酒樽,相期明月來相會,細碎飄渺的刀光,無處不在,無處不有,隨著唐笑風前掠的身影,轟然潑墨而出,毫無防備之下的仇爺,隻能選擇後退,而後退不及時,隻能以手撼流光。


    刀拳觸撞,兩人身體皆是一震,而後,兩人腳下的青石街麵,一層層剝落,露出青石之下灰黑的土壤。


    土壤隻是平靜了一瞬,接著細碎的土石開始微微顫抖,有聲聲細微蟬鳴雷音從地下傳出,但當諸多細碎相疊,就是平地起風雷,響徹大街小巷。


    “轟隆……”


    轟鳴之音不絕,風雷之中,兩人之間,地麵生生再被掀起一層,小巷兩旁的牆壁,也再無幸免的道理,被撕開一個大洞,流風倒灌,發出低沉的嗡鳴。


    而勁氣風雷中的仇爺,亦再無先前的隨意,刀光如歲月,一層層剝蝕掉其身旁的真氣罡勁,而後直接斬到他交疊橫亙的雙臂上。


    一聲金鐵玉震,仇爺口鼻間有血噴濺而出,再是一退六丈,從巷中,直至巷尾,留下一道寸尺深的劃痕,劃痕蕪雜中,點點殷紅綴映。


    一刀之後的唐笑風則不然,麵色紅潤如塗抹了腮紅胭脂的妙齡女子,倒是無半點真氣精神耗盡的蒼白如紙,身體挺直如鬆柏,手中秀月刀斜攬地麵,說不盡的風流寫意,頗有一件事一劍了的瀟灑雅逸。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這一刀傷了仇爺不假,然而自身也成了一推就倒的花架子,之所以這樣這樣強行站著,也不過是人死架不倒的心思作祟。


    將死之人,總得留幾分江湖聲名不是?


    唐笑風清楚,這一刀雖然出其不意,傷了仇爺,但也隻限於傷,離重創和殺死還有一段距離,等仇爺下一擊,切實就是無還手之力的自己死亡之時。


    唐笑風沒打算開口說上幾句軟話,求幾句饒,都生死相搏了,幾句不痛不癢的祈命討饒話真不見得有什麽用,若然有用,他也不介意拉下臉麵喊叫上幾聲。都說人活臉樹活皮,但命都沒了,還要臉要皮有什麽用,但感受到巷尾陰沉沒有半點掩飾的殺意,唐笑風乖乖閉上了嘴巴。


    至於扯拉平安鏢局這張虎皮大旗,唐笑風偷偷環顧了一圈,兩人交手這般大動靜,愣是沒惹來一個好奇心重的人圍觀偷看,也就息了自報“家門”的心思,先不說自己不是平安鏢局的人,就算是,人都死了,且還是死無對證,平安鏢局也不見得會為了一個死人大動幹戈。


    再者而言,平安鏢局也算對他和餘味有恩,為平安鏢局平白招惹麻煩,恩將仇報這種事,大先生沒教過,西流關能將後背交給他人的地界也沒學到,做人,終究得有幾分底線。


    長歎了口氣,先前沒一絲後悔的腦海裏,終究是泛起了幾縷漣漪,江湖行俠仗義,就有被打死打殘的覺悟,但到頭來,還是有些不甘心,但也隻能是不甘心了。


    唐笑風咧開嘴,吐了口血水,學著當初西流關麵對千軍萬馬北莽鐵騎的大唐邊軍,笑著罵了聲:“幹他娘的。”


    而後,拖刀一搖三擺的前行。


    你不來殺我,我就前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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