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淪落人,唐笑風也沒不近人情的拒絕餘味。


    於是,恩還未報,唐笑風的幹糧也見了底兒,兩人一路上隻能靠山裏的野果充饑,偶爾遇到幾家獵戶,也隻能討些粗糧甘泉,畢竟山裏盜匪山賊眾多,獵戶的日子也不怎麽好過。至於沿途的客棧酒館,十有八九是山裏盜匪山賊的眼線亦或黑店,兩人隻能遠遠繞開。


    有一次,兩人實在餓得沒轍,看到一家小酒館,老板是個風姿綽約的中年女子,餘味覺著自己長得還不賴,雖說沒有城裏那些富貴人家的公子那般白淨,但也算得上氣宇軒昂,有男子漢氣概,沒準那老板娘能賞咱一頓酒席吃吃,於是屁顛屁顛地跑去套近乎,但門還沒進,就被店裏的夥計提著刀追了出來,害得兩人隻能撒丫子逃竄。


    一路上,餘味沒少攛掇著唐笑風把那匹從西流關帶出來的灰馬殺了,兩人飽餐一頓,但當唐笑風反問為什麽不殺黑驢時,餘味總會站起身子,摸摸後腰的那柄木劍,道:“我輩江湖中人,可以沒飯吃,但絕不可沒有馬騎。”


    於是乎,兩人都會為殺馬還是殺驢的問題爭論半天,直到餓得沒力氣了,方才躺在草地上,叼著茅草,望著天空的白雲出神。


    每當這個時候,餘味都會摸著手中的木劍,輕輕說上一句:“等將來當了大俠,一定要掙很多很多的錢,每天都得大魚大肉,餘味繞梁,三日不絕。”


    當大俠和掙錢,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聯,唐笑風不知道,但並不妨礙唐笑風糾正餘味,那是餘音繞梁,而非餘味繞梁。


    弄到最後,馬沒殺成,驢也沒殺成,唐笑風騎著馬,餘味倒騎著驢,隻能是空著肚子,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兒,攜著餘暉,慢悠悠地向南走去。


    直到兩天前,兩人遇見了一個從西流城出來的鏢隊,鏢隊馬鏢頭的女兒見兩人可憐,就央求馬鏢頭帶上兩人。


    一般而言,鏢局行鏢,路上盡量避免與陌生人有太多交集,但馬鏢頭架不住女兒的撒嬌央求,才勉強讓唐笑風兩人加入鏢隊,一齊入關,兩人的生活方才有了改善。至少不用以地為席,以天為被,露宿荒郊野外,也不用每天餓肚子。


    雖然鏢局其他人對兩人的加入頗有微詞,但這並不妨礙餘味躺在帳篷裏,小口抿著從老陳那裏討來的烈酒,眯著眼睛,悠悠歎道:


    “江湖,我來了。”


    鏢隊的主事人姓馬,鏢隊的人都叫他鏢頭,唐笑風、餘味等人叫他馬鏢頭,至於真名叫什麽,唐笑風和餘味不甚清楚。


    馬鏢頭人長得五大三粗,滿臉兇狠,但卻有個嬌小可愛的女兒。


    豆蔻年華的少女,雖不如養在深閨的富家小姐那般知書達理,鍾靈毓秀,但勝在活潑可愛,天真善良,在鏢隊裏可謂人見人愛。


    也正因為有這個女孩,唐笑風和餘味才不至於流落荒郊,過那以地為席天為被,食不果腹的日子,所以兩人對這個十二三歲的女孩感激的緊。


    女孩倒也不怕生,常常找兩人玩,說是玩,倒不如說是纏著餘味要騎他那頭又醜又老的黑驢,每每如此,餘味都會將小女孩放到驢背上,自己牽著韁繩走在前麵,小心翼翼,輕輕緩緩,生怕一不小心顛著磕著摔著。


    鏢隊共有十三人,其中十人是同一鏢局的人,屬於常山城的平安鏢局,而其餘三人,則是外人,除了唐笑風和餘味兩個半路加入的人外,駕車的老陳也並非平安鏢局的人。


    據老陳說,他本是去西流城尋親的,可沒想到,親戚沒尋到,反而差點把命丟在西流城,身上的盤纏也花了個精光,本想在西流閉關鎖城結束後搭乘往返西流的商隊返迴常山城,但人家嫌棄他老頭沒錢,又年老體弱,不肯搭載於他,幸虧遇見了馬鏢頭,肯順道搭載他迴家,才免於餓死他鄉。


    至於為什成了車夫,按老陳的話說:老頭子我別的手藝沒有,倒是年輕的時候替富人家趕過幾天馬車,所以也就順手接下了替鏢局趕車的活計。畢竟,別人施恩不圖報,但我老頭子卻不能不知好歹,幹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報答馬鏢頭的恩情了。


    或許都是外人的緣故,唐笑風、餘味和老陳頗為談得來,倒是和平安鏢局的馬鏢頭等人沒有太多的交集。


    這一路行來,沒遇見什麽盜匪山賊劫道,頗為平靜,馬鏢頭他們的行事也頗為散漫無羈,白天喝酒談笑,晚上睡覺,也沒人守夜,與故事裏所說的行鏢途中勿飲酒、勿住陌生客棧、勿與陌生人搭話等大相徑庭,讓唐笑風頗為驚愕。


    老陳摸著胡須,笑眯眯地告訴唐笑風和餘味,馬鏢頭他們是一個多月前來的西流,當時走的是西流的鏢,小活兒,本想著迴去時接個商隊護衛的活兒,賺點閑錢,卻沒想到遇到北莽十萬大軍南下,西流城閉關鎖城之事,耽擱了一個多月,這商隊走的走,散的散,沒接到什麽活兒,而先前走鏢賺的那點兒錢也花了個七七八八,除了幾匹馬幾輛車外,也算是一窮二白,況且馬鏢頭他們也有不弱的身手,沒那夥山賊盜匪願意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再者說,平安鏢局在常山也算家大鏢局,馬鏢頭也是西流常山這條道上的熟人,上上下下的山頭沒少打點,山賊盜匪兇狠,但也是刀口舔血的活計,躺著有錢賺,誰還願意去打打殺殺。


    說完,老陳又壓低了聲音,悄悄道:“而且,老頭子我聽人說,先前西流城縱火大亂,裏麵就有城外那些山賊盜匪的身影,與北莽勾結,這可是大罪啊。若西流城被北莽占據還好說,但現在唐都督守住了西流,大先生一人戰一國,生生逼得北莽退了兵,等皇甫大都督迴來,這些個山賊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恐怕又是如當年西流城外一般的血成河、屍成山、白骨寒了。據老頭子我估計,現在那些盜匪啊、山賊啊早就逃到深山裏去了,這個節骨眼上,誰還敢出來攔道搶劫。”


    聞言,唐笑風垂下的雙手下意識緊握,略有失神,良久,方才點點頭。


    事實上,這些事情唐笑風比誰都清楚,當初章然所留的信息中,就有北莽人勾結城外山賊盜匪的事情,至於老陳所說的當年事情,無非就是有山賊盜匪殺了西流邊軍的家眷,惹得西流邊軍下令屠山,生生將城外的盜匪山賊殺破了膽,數十年沒緩過氣來。


    “嘿嘿,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卻做不得啊。”


    老陳搖搖頭,長歎一聲。


    “得兒……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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