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莽三千人探陣,楚姑娘打算怎麽辦?”


    周學禮晃了晃手中那柄自詡風流名士才堪握有的寒梅白紙折扇,笑著問道。


    “來而不往非禮也,往而不來亦非禮也。北莽小家子氣,我們卻不能失了禮數,被他人看了笑話,我照單全收就是了。”


    楚傾幽笑笑,清風微瀾,掀起一縷青絲如夜,深沉幽寂。


    “傳令,前鋒不動,兩翼展翅。”


    楚傾幽身旁,一名傳令兵手中紅色軍旗舞動,西流大軍中,鄭無袖所在的前鋒部隊麵對探陣的北莽三千士兵巋然不動,左右兩翼緩緩攏起,像是要在三千北莽士兵衝入戰陣後來個兩翼包夾。


    但其速度卻實不敢恭維,仿似初春剛融化的雪水,繾綣纏綿,帶著春日將醒未醒的倦意,半分沒有疾如雷霆動如風的凜然迅疾。


    “他們這是在幹什麽?”


    逢衝前行的腳步微微一頓,看著西流軍兩翼緩慢的如同蝸牛一般的速度,眼中疑惑頓生,別說一千以速度見長的龍城軍,就是那兩千持重盾披重甲的步卒,也足以在西流軍兩翼合圍之前殺個來迴。


    “傳令,擎盾,出刀,加速前進!”


    觀察片刻後,未發現西流軍有其他異動或陰謀詭計,也未聽到後方撤退的號角聲,逢衝手中長槍一揮,三千人如疾風般直撲西流軍陣。


    “傳令,兩翼如風。”


    軍旗動,軍陣亦動,原本緩慢如蝸牛的兩翼陡然間加快速度,如決堤的洪水,衝向探陣的北莽三千士兵。


    “還不夠!”


    逢衝望著速度快了不少的西流軍左右兩翼,略顯譏諷地搖搖頭,繼而眼神一寒:“步卒,盾禦;龍城軍,疾射。”


    兩千北莽步卒兩兩相合,一蹲一立,兩盾相交,瞬成盾牆;而後,一千龍城軍挽強弓如月,箭支煌煌如雨,射向西流軍前鋒。


    可西流軍前鋒早在他們到來前,就已擎盾成牆,北莽龍城軍以往令人膽寒的百步穿楊箭雨,卻始終沒能穿透那層層盾牆。


    不過,這顯然早在逢衝的預料之中,他本就是來探陣的,而不是來殺人的,就像江湖人比武打架前的試手而已。


    “撤退。”


    一輪箭雨過後,逢衝毫不戀戰,旋即下令撤兵,這個時間,剛好夠他們從西流兩翼的包夾下衝將出去。


    先前的還不夠,就是西流軍兩翼合圍的速度還不夠快而已。


    至於這次探陣探出了什麽,不在逢衝的考慮範圍之內,能領著一千龍城軍活著迴去,已是邀天之幸,何求其他?


    至於剩下的兩千北莽重盾步卒,本就是他計劃之內留下斷後的棋子,活是命,死,也是命,一千龍城軍的命,可比三千北莽步卒的命要珍貴的多。


    一千龍城軍轉身撤退,動作整齊有度,速度奇快,眨眼間就將兩千步卒甩在身後,而身後的北莽步卒卻不得不保持擎盾的姿勢,緩緩後退,防止近在咫尺的突襲。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一千龍城軍大有機會脫離西流軍左右兩翼的合圍,但依兩千步卒的速度,卻決計沒什麽希望。


    然而,無論是北莽後方的苻融、莫於聲,還是那披甲持刀的三萬北莽鐵甲,皆麵無表情,甚至連一絲戚戚的悲苦也欠奉,反倒是眼眸深處有灼熱、昂揚的的戰意。


    以戰死沙場為榮的北莽人,何懼生死?


    “北莽苦寒三千萬,婦孺老幼皆可死。世人皆多嘲諷北莽人粗鄙野蠻,是未開化的蠻夷之輩,但就是這些蠻夷之輩卻人人甘願為北莽赴死,相比之下,唐楚膏腴之地養出來的那些隻懂得掉書袋逛青樓的紈絝子弟,可就差強人意嘍。”


    望著城下斷後的兩千北莽步卒,周學禮輕歎著。


    駐守西流大半輩子,雖是敵對,各為家國天下,但並不妨礙他對他們的讚譽,當年太祖何等雄才大略,也曾折戟於北莽龍城之下,就是因為北莽沿途有悍不畏死的婦孺老幼,就是因為北莽有千千萬萬甘為家國赴死的百姓。


    “周先生所言差矣,北莽有悍不畏死的百姓,我們大唐也多的是慷慨赴義的氣節之士。當年北莽破西流,數十萬百姓婦孺據守英賢山,無一人投降;當年西魏破北涼,我大唐三千北涼士子頭可斷血可流刀鋒不墜,怎可皆言我大唐紈絝膏粱乎?”


    寧子逸學著周學禮的動作,輕搖著折扇,幾分風流灑脫,亦伴有讀書人骨子裏的倔強與不屈。


    寧子逸身旁,唐笑風、洛溪言、趙千山三人同樣盯著周學禮,神情間滿是倔強和不服,他們同樣有同西流皆亡的勇氣與膽魄。


    “嗬嗬,大先生後繼有人啊!讀書人有讀書人的氣節,我唐人也應有唐人的氣魄,不錯,不錯。”


    周學禮笑嘻嘻地摸著胡須,也沒繼續這個話題,轉頭看向城下後撤的北莽三千士兵,輕歎道:“這龍城軍的速度,果然不慢啊!”


    “可,還是不夠!”楚傾幽搖搖頭。


    “前鋒,鳳點頭”


    話語剛落,持盾巋然不動的西流軍前鋒,忽然向兩旁散開,蹄聲烈,鼓聲壯,白馬踏霎如流星,一隊白馬銀騎從軍陣後方衝出,如傲然淩雲的鳳凰,探首而出,兩千斷後的北莽步卒,仿若一張柔軟的白紙,瞬間被一分為二,潰不成軍。


    鮮血染白馬,銀甲攜紅妝,染了殷紅鮮血的白馬銀甲,仿若一隻滴血的鳳凰,睜開雙眸,更顯淩厲恐怖,傲視天下。


    白馬銀甲未停,以更快的速度掠向撤退的一千龍城軍,在及近數丈時,所有銀甲高舉手中銀槍,猛然擲出。


    數千銀槍投擲,遮天蔽日,如同天宮仙女素手翩然拉起的銀色帷簾,且美,且燦,且壯,卻又在一瞬間,星河倒卷,漫天傾灑。


    正在撤退的逢衝,瞥見漫天傾灑灌注充盈內勁的銀槍,瞬間頭皮發麻,投槍不比箭矢射程遠,但勝在威力強勁,近距離投擲之下,如若不能有效的閃避阻截,他這一千龍城軍一個照麵就會被紮成篩子。


    “變陣,月襲……”


    逢衝疾唿一聲,一千龍城軍全部停駐,躬身彎腰,腰畔莽刀輕扯出鞘,腰椎起大龍,彎刀月經天,一千柄布滿真氣罡勁的北莽彎刀如千輪圓月,冉冉升起,映著粲然清輝,與迎麵而至的銀色星河相觸。


    銀槍如雨,圓月如幔,雨打芭蕉聲聲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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