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顯然也知道有人跟蹤,於是在銷魂天裏不停地兜著圈子——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第一次來不認識路。嗬嗬。瓦鬆笑了。風都城裏的銷魂天圖紙,本就是晉陽送的。以至於每個亭台樓閣的名字,都是晉陽起的。


    晉陽說,若他不生為風徹的皇室,就要在晉陽城外的林木蒼蒼裏建這樣一座莊園。


    被月攬著以極快速度穿越在亭台樓閣間的瓦鬆目光有些渙散,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個夢境。


    ……


    “你說晉陽王命不久矣?!!”一向處事不驚的瓦鬆居然清楚地察覺到了自己這句話裏的擔心和驚恐,不由皺眉。


    “小道從不撒謊~~不信你自己看嘛……”那個自稱陸壓的青年道人把一麵鏡子遞到了麵前。


    “這是什麽。”


    “自己看。”


    鏡中是一片灰寂,陸壓的身影像一個幽靈,在那個虛無的空間飄飄蕩蕩的。想要質問,但是在那一刻看到了晉陽。


    晉陽一出現,鏡子的場景立刻變幻。


    綠草開始成片地出現,晉陽撫著沒有戴鞍以及馬嚼頭的白色良駒,拍了拍馬股,讓其消失在視野內。


    瓦鬆皺著眉頭。


    銷魂天是一個無孔不入的情報組織。在晉陽身上投入了十二分關注的她卻沒有收到任何類似的消息。


    “這是他的夢。”陸壓好心解釋。


    等馬跑出視野,鏡中的景色又一次變了。


    這是……皇宮?……瓦鬆努力分辨著。鏡子上兩道裂紋影響了了她分辨的能力。


    楊柳依依的湖畔,一個皇子裝束的少年捏著一枚黑子在冥思苦想,好容易落了一子,卻又皺起了眉頭。坐在少年對麵的,正是晉陽。依舊是波瀾不驚的麵容,帶著和煦如春風的微笑。他隻是笑著,不落子。他知道眼前這個聰慧的少年也明白這盤棋已經結束。


    少年麵無表情地一揮衣袖,整盤棋像下餃子一樣掉進了湖裏。精致的黃花梨棋盤在蓮葉縫隙中沉浮,好不狼狽。


    晉陽笑著,看著少年離去。


    “隻是一個夢而已,和他命不久矣有關係麽?”


    就算這麵鏡子能看到晉陽的夢,就算這夢讓人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這和陸壓之前所言的“晉陽命不久矣”,目前看來沒有半點關係。雖然是理直氣壯的質問,但瓦鬆仍然察覺到了自己的心虛。這兩個風景如畫的場景,未必比剛開始是一片死寂要好。


    明明是綠草如茵,明明是楊柳岸曉風拂麵,可是為什麽有股難言的悲傷?


    “別心急繼續看嘛,小道從不撒謊~”陸壓的聲音裏帶著些許不滿。


    場景又變了,深夜的燈燭下,晉陽在擺放棋子。


    是剛剛看到的棋局。記憶力極好的瓦鬆一眼認出。


    晉陽右手持白,左手持黑,落子極快。邊上沒有棋譜,顯然他將棋子的位置都記了下來,連手數也分毫不差。


    白棋顯然在讓著黑子,但最後依然下成了劫。白中圍黑,黑中有白。混亂不堪。如果想要白棋勝,很容易。黑棋本想掌控全局,卻被自己精心布置的子所羈絆,作繭自縛,隻要在邊上推一把……可是晉陽顯然不想那麽做。


    持黑子的他顯然在模仿那個少年的棋路。白子隻是輔助。在棋下了一大半時,瓦鬆這才發現白棋的風格在逐漸變化著。從曾經的內斂圓滑滴水不漏變成了鋒芒大盛,從而漏洞也出來了。


    白棋隻是逼著黑子落於“正確”的地方。“請君入甕”——這是圍棋中慣用的招法。可是這次白棋用這招,卻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把自己往死路上逼!!瓦鬆幕然驚醒。


    “月……”瓦鬆緩緩開口。


    “嗯?”正在集中精力跟隨晉陽的月疑惑地看了一眼瓦鬆,發覺她目光渙散,急忙停下腳步。以為是自己專心於那個新的“看得上的對手”而忽略了眼前這位,不由自責地趕緊為瓦鬆順氣:“我知道你弱……沒想到弱成這樣……”


    “晉陽……他……”


    “管他幹什麽,讓他去死吧!”


    “不……”瓦鬆掙紮著站了起來。


    “瓦鬆!”月皺起眉頭雙手按住瓦鬆的肩,手掌幾乎能感知到衣物下那纖細的骨頭,“你看看你哪有一點銷魂閣主的樣子!給當初那個創建銷魂天的小公子做使者都不配!你……”


    月突然止住了聲音,她被瓦鬆突然流下的淚弄懵了。


    “月,我救不了他。救不了他。他會死,會死……”


    月難得地也皺起眉頭,讓瓦鬆靠在自己身上。“他要是死了,我萬一應誓怎麽辦……”


    “放心吧,有我在,他想死也沒那麽容易。你隻要恢複正常,咱倆聯手,讓一個人死不掉還不容易麽……”月伸長了腿靠坐在走廊的漢白玉欄杆上,挑著眉像是在安撫一隻貓。


    “不一樣。”瓦鬆背過身,等她轉迴來時好像又恢複了平日似笑非笑的樣子,但月還是忍不住要翻白眼。“不一樣。”她重複了下。


    “嗯?”月疑惑。但是瓦鬆卻獨自一個人走開了。


    縱使九天十地諸神諸魔,能拿一個對世間毫無留戀心累成灰的人怎麽樣呢……


    ……


    白天和煦的陽光會讓人誤以為最冷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但日落後的冰冷黑暗卻狠狠地粉碎了人們這一幻想。沒有風,卻依舊讓人覺得冷入骨髓,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本來夜裏是銷魂天最熱鬧的時候,但是因為寒冷,人們更願躲在家躺在被窩裏烤著爐火翻著書。有條件的客人會要求姑娘去他的府邸。黃昏殘留的溫暖終於被夜徹底吞噬後,銷魂天裏就剩一些無家可歸的浪子以及和老婆情人鬧別扭的倒黴鬼——說他們倒黴是因為銷魂天裏即將會好好“熱鬧”一場,也許會讓他們受到不小的驚嚇。


    此“熱鬧”,自然非彼“熱鬧”。


    梅若雪不施脂粉,閑坐於雕花欄杆邊,瞅著下麵正在拾掇殘破花瓣的小廝。


    花朵無論綻放時多嬌豔,插入梅瓶被人多麽寵幸,最終還是難免零落。化入泥土也許是其最好的歸宿,至少不用被人踐踏後再和汙物存於一隅。


    這座樓今晚被人包了,其他客人已經被請去銷魂天別的地方。希望不會動靜太大讓他們真的受到驚擾。


    梅若雪麵無表情地看著清姨雙手合十在念叨著什麽,等清姨向她走來,她一揮手裏小巧的粉色絨毛羽扇:“清姨我記住了,今晚看到什麽我都會當沒發生並且會一如既往地淡定您就別擔心了。”


    “但是,我的姑娘啊,你可要……”


    梅若雪翻了個白眼,聽著清姨今天第二十五次一字不變的嘮叨。隻是想看場武戲她容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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