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過後,瘟疫猖獗,加上許遠所描述的這些關於膿瘡症狀的描述,冷琬心暗暗忖道,這莫不是肆虐古代的天花?


    經常研究曆史的她對天花並不陌生,天花一直是困擾古代的頑疾,隻要一場天花肆虐襲來,便會是死人無數,甚至還有許多全城皆亡的悲劇發生過,無論平民富紳,甚至皇公貴族,任是誰都逃不過,就連號稱藥王醫神的孫思邈都苦苦尋不到有效的治療方法,一直到明清時期才有了人痘接種療法,天花才稍稍得以控製……


    倘若這瘟疫真的是天花,她能不能用自己對這方麵的淺顯了解,幫上一些?


    就算她和墨宸峻有仇,可是眼看著每天都有那麽多無辜的百姓悲慘死去,確確是於心不忍,再況一旦疫情大泛濫爆發至瀛都,難保誰能逃過一劫……


    她遂起身,“阿音,我要去找許老。”


    “小姐,你……”話還沒說完,冷琬心已經急急的走了出去。


    一路疾行,尋到許遠的時候,見他和一群禦醫正眉頭緊鎖,滿臉的愁容。


    *


    “娘娘?”許遠抬頭看見冷琬心時,詫異不已,“娘娘可是身體不適?”


    冷琬心搖搖頭,“我是來向許老詢問東郊瘟疫一事,許老可否細細同我講一講?”


    正忙碌的許遠雖是不解,卻也不敢怠慢,連忙將她讓進裏間,畢恭畢敬的說道,“娘娘想知道些什麽,盡管問便是,老夫自會無不盡數相告。”


    “這瘟疫究竟是什麽症狀,病人發病後又是什麽體征?”


    “這是痘瘡之疾,早在許多年前老夫在毓枝之時經曆過一次,一旦一個村子有一人患上,很快便會傳至全村,病人的身體四處會迅速生起很多毒瘡,很快便會高熱體虛,十之八九會在幾日內死亡,能幸存者簡直是鳳毛麟角。”許遠搖頭歎道。


    冷琬心微微揚眉,這不正是天花之症?!


    “那麽,幸存下來的人,臉上身上會落下極為醜陋的疤痕,甚至形同毀容一般,隻是此後便能僥幸一生都逃過痘瘡,再也不會被傳染上,我說的對嗎,許老?”


    許遠略感詫異,“娘娘也知這痘瘡之症?”


    “許老如今很難尋到有效的藥物治療它,因為它不僅頑固難愈,更是傳染迅速,或許還來不及等藥物起效病人就已經內髒受損唿吸衰竭而亡了。”


    “正是,這也是我發愁之事,如今皇上委我重任,卻遲遲尋不出頭緒……”許遠一臉愁色。


    冷琬心心下已有幾分把握,堅定說道,“我對這痘瘡略知一二,雖然亦不能將那些患病之人治愈,但是我有八成的把握將這蔓延之勢控製住,讓健康的人不再被傳染,隻是這方法有一定的危險,希望許老能夠相信我,用我的方法試一試。”


    許遠大為意外,“娘娘快快請講,老夫自是信任娘娘!”


    “許老著人去尋幾個染了痘瘡但並未發作身亡,而是靠自身能力即將恢複的強壯之人,將那些人身上已經結痂的痘瘡刮下,仔細


    研成粉末,然後加以適量的水調製,再用棉團包起,塞入健康人的鼻腔之內,這樣便可預防健康人被傳染。”


    “這……”許遠有些難以置信,“這樣可行嗎?會不會太危險,那痘瘡有毒又塞入鼻腔,沒病豈不是也被染上病?”


    “我和皇上身上的毒,許老是怎麽解的?還不是用更為烈性的劇毒,使用以毒攻毒之法?這也同樣是以毒攻毒,如今我們不能治愈患者,就隻能從健康人的防預做起,以免更大的悲劇發生,反正如今也是無計可施,何不用我的方法試一試?”冷琬心沉靜道,“許老如若不信,我第一個來做試驗。”


    “萬萬使不得!”許遠連聲說道,“此方法關係重大,待我奏請皇上再做定奪。”


    “他?”冷琬心一哼,“他自是不會同意,保不齊會說我趁此機會陷害元熙百姓,如果告訴了他,那便想救人都救不了了。”


    “娘娘放心,老夫擔保皇上不是那樣不明事理之人。”許遠定聲說道。


    冷琬心略略斂眸,有些失望,“我是因為信任許老,才把這方法告訴您,早知您要去稟告皇上,我還不如自己去東郊救人算了。”


    許遠搖搖頭,“娘娘不要這麽說,娘娘應該同樣信任皇上。”


    “還是請許老不要說是我告訴您的吧,他是不會信我的。”冷琬心淡淡說道,“人命關天的事情,還是要慎重些。”


    “老夫記下了。”許遠略略頷首。


    *


    墨宸峻認真聽許遠講完,眯起眼睛,語氣充滿了質疑,“傳染力那麽強的惡疾,躲都躲不及,反倒要往身體上貼?這方法可有依據?是不是太冒險?倘若反倒是害了健康之人,豈不是……”


    “老夫覺得當前情況下,既然已經沒有良藥可以治療,又沒法控製疫情蔓延,與其聽天由命,不如用這以毒攻毒之法冒險一試。可以先從小範圍人群做起,如果有效,再迅速推廣。”


    墨宸峻雙手負於身後,凝眉沉思起來。


    許遠輕聲說道,“老夫願以身先試,請皇上恩準。”


    墨宸峻看著他堅定的目光,略一沉吟,沉聲說道,“好,那就姑且大膽的試一次!但決不能讓您試驗,先從疫區尋兩個健康村民做起,密切觀察。”


    “老夫遵旨!”


    刻不容緩,墨宸峻當即便傳令下去,尋得了一個生瘡未死正在愈期之人,按許遠說的辦法,從他身上取下痘瘡調了水,塞入了兩個健康村民的鼻中。


    不多時辰,那兩個村民便身有不適之感,皮膚上偶有成片的紅色皰疹出現,這反應讓許遠大大的捏了把汗,傳至墨宸峻處,他也是緊張不已。


    正在大家惴惴不安之時,讓人驚訝的是,隔夜之後,他們身上的那些皰疹竟漸漸的消去,許遠細細為兩人診查,兩人身體均無任何不適!


    將他們送返村中,身旁之人接二連三的被傳染,而他們卻安然無恙……


    “太好了,即刻在疫區大量推行,越快越好!”聞得這個


    消息,多日愁雲滿麵的墨宸峻終於舒了口氣。


    許遠和一幹禦醫於是便開始馬不停蹄的為疫區製作這種“痘苗”,先是在執行任務的官兵身上每人接種,然後再由官兵逐一的派發到家家戶戶,因為有些人膽怯不信任這種危險的方法死活不肯接種,便由官兵強行為之……


    不日間,幾乎每個健康之人都接種過了這種“危險”的痘苗。


    許遠接著又向墨宸峻提出了冷琬心的另一個建議,那便是,不再允許家屬私葬死者,而是由官府統一將死者全都運到一個指定地點,先對屍體進行徹底焚燒,然後再深深埋入土中。


    在迷信的古代人眼中,這是對死者極為不敬的行為,可是因為墨宸峻堅決的強令,雖然那些家屬無不哭啼哀鬧,卻沒有一個敢再阻攔。


    不出一個星期的時間,泛濫猖獗的瘟疫,竟這樣神奇又迅速的被控製了住……


    *


    “這次多虧了許老,許老乃朕登基以來的第一大功臣,為朕緩下了一場棘手的危機,朕必會重賞許老。”墨宸峻真誠的看著許遠,目光中充滿了敬意和讚歎。


    許遠卻連連搖頭,“老夫不敢當!”


    他隨後便立刻跪在了墨宸峻麵前,“老夫有罪,欺瞞了皇上,老夫這些辦法都是受他人所授,還請皇上饒過老夫的欺瞞之罪。”


    “嗯?竟有如此高人?”墨宸峻連忙扶起他,“許老快快請起,可否將那高人為朕引薦,朕也好當麵重謝?”


    許遠仰頭看著墨宸峻,輕聲道,“那高人,不是旁人,正是冷夫人……不,是琬妃娘娘。”


    “她?怎麽可能?”墨宸峻大為訝異,“她一個不懂醫術的深宮女子,怎麽會有這樣高明的辦法?”


    “老夫也很是困惑,但是娘娘不肯說,我也不便追問。起初老夫也覺得這辦法太危險不可行,可是憑直覺,娘娘她心地仁厚,斷斷不會生出害人之心,況且娘娘還要第一個做那接種痘瘡之人,所以,老夫信得過娘娘。”許遠堅定的說道。


    他頓了頓,又道,“可是,娘娘她不準老夫告訴皇上這是她的辦法,老夫仔細一想,覺得不稟報皇上也算妥當,萬一此方法失敗害了無辜的健康人,責任便全由老夫承擔,如果成功,老夫再將娘娘的功勞齊齊的奏稟皇上……”


    墨宸峻聽罷,心裏百感交集……


    他輕輕的搖著頭,眉心由緊緊深蹙,漸漸的變的舒展開來,抿直的唇邊也慢慢向上勾起,噙了一抹淺笑。


    “好一個琬妃娘娘,好一個冷琬心!”


    你真讓我驚訝,或許,那不僅僅是驚訝……


    入夜,琬逸宮前悄然佇立起一道身影。


    院中傳來的陣陣琴聲,清揚幽婉,又似含了幾許輕愁。


    那緩緩流入心田的音律,讓他不由閉上眼睛,靜靜的傾聽。一時間,眼前似是浮動起翩翩倩影,雲袖廣舒,在月光下悠然起舞。


    他微微生出波瀾的心頭,又漾起了幾許格外不同的情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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