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國王……」坐在篝火前的少女忽然停頓了一下,期待地瞟了麵無表情的狐妖和興致勃勃的狸貓一眼。如果是在五百年後,任何一個小朋友看到這樣一個故事開頭,都必然會感到熟悉,然後會心一笑。


    不過,現在是五百年前,所以,企圖賣關子的奈奈生期待了半天,得到都隻是疑惑的對望,幸好,狸貓給了她一個下台階——「有一個國王,然後怎麽了?」


    「唔——」奈奈生一臉勉強,「好吧,不是一個國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塊木頭……」


    「木頭!」狸貓瞪大了眼睛,胡子一翹一翹的,「木頭怎麽啦?」


    奈奈生很想說:這個反應不合格!重來!


    然而,沒有勇氣的人神少女瞟了一眼低氣壓的狐妖,默默地把故事講了下去。


    一開始,是覺得有點無聊。


    坐在篝火前吃東西,不講故事不合適吧?好吧,那就開始講故事好啦!狸貓講了幾個關於妖怪和人類做一些愚蠢的約定,最後被人類戲弄或者惱羞成怒的妖怪吃掉人類的故事。


    這些故事一點都不恐怖,狸貓自己一個人嘻嘻哈哈笑得歡快,見到奈奈生和巴衛都不捧場,狸貓還一臉迷惑地問:「不好笑嗎?我覺得好好笑哦。那些小妖怪太笨啦!」


    奈奈生哼了一聲,有點無語。好歹是人類的一員,怎麽可能喜歡妖怪吃人的故事呢?


    「我來講一個故事吧。」她說,一開始,她就是想要打發一下時間而已,然後慢慢的,《木偶奇遇記》越講越長,越講越慢。哎呀,狸貓的問題太多啦!奈奈生實在不知道怎麽應付。


    她看某些書有時候會有自己的想法,看一些書則像吃東西似的,哢嚓哢嚓啃下去就完事,真要問她是怎麽吃的,嘴裏嚐到了什麽味道,實在太難為這個「挑食」的高中生少女了。


    承認自己對故事所知寥寥難免尷尬,還使得自己心裏莫名的羞愧起來,奈奈生隻能驚慌失措地應付了幾句,很快就拜倒在狸貓各種各樣的問題之下,最後,在少女倉惶的表情中,還是巴衛說:「時間不早了,休息吧。」結束了漫長的夜談。那一刻,奈奈生幾乎是感激的。


    至於巴衛是怎麽想的,誰也不知道。


    篝火前的夜談莫名其妙地持續下去。


    晚上太無聊了。


    巴衛有時坐在篝火前,靠著樹幹,漫不經心地撥弄柴火,有時坐在樹上,心不在焉地眺望遠方。他在想什麽呢?奈奈生嘴裏講著故事,在心裏情不自禁地猜測。


    就像奈奈生學習到的那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可講,隻是不是每個故事都有人傾聽。巴衛有自己的故事嗎?狸貓呢?她自己呢?一旦過多的思慮,奈奈生便覺得自己實在太過於淺薄了。


    她經曆過一些事情,一個悲慘的童年,一個不幸的少年,一個意外的轉折,一段曲折的經曆,好吧,仔細想想,桃園奈奈生的經曆,還是有些可以評說的地方。


    無論如何,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多少是有些趣味的。盡管用趣味一詞來形容一個人「單薄」的人生,未免有點刻薄。不過自己評論自己就無所謂了,誰會在乎講故事的人是否善良呢?


    有時在山間小路疾走,有時沿著大路直行,奈奈生很快便昏頭漲腦,迷失在不知名的路途上。她強烈地懷疑妖怪的方向感,難道真的是憑借著嗅覺前進嗎?他們又在追蹤著什麽人呢?


    奈奈生姑娘漸漸的有了不妙的猜測,原本她還是個局外人,為了惡羅王的慘遭「逮捕」而幸災樂禍,現在自己也要掉進麻煩裏去了。


    過了好幾天,時間不太好計算,奈奈生自覺跟狸貓混熟了,她打算找個機會偷偷跑掉。見到巴衛是很好的事情,可是意外


    的發展大可不必,她還是更喜歡未來那個腹黑又心懷善意的神使。


    總之,她盡力了,除了講完《木偶奇遇記》,她還講了好幾個她比較喜歡的故事,像是《白雪公主》《灰姑娘》之類的牽扯到的感情太過私人,最後還是《格林童話》中的短篇童話適合夜談消遣,而用《漢賽爾與格萊特》的故事作為結尾,則再巧妙不過。


    於是,在講完第十個童話的時候,奈奈生終於下定決心。至於奈奈生是怎樣從巴衛的關注中順利脫身,以及巴衛是怎樣在猶豫中沒有追趕,而是選擇繼續自己的路途,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除了狸貓大為失望,巴衛的人生依然繼續下去。


    惡羅王也遭到了巨大的意外,他先是被敵對的神明擒獲,接著在昏迷中被搬運到出雲。如果說這隻是惡羅王壞運氣的開始,那麽後來的轉折就顯得更為離奇和詭異。


    在出雲神國,沒有呆多久,惡羅王再次被打暈,從重重監視中,莫名其妙地被迫「失蹤」了。當他再次睜開眼睛醒來,他一點都不意外地看到少女悶悶不樂的臉龐。


    「你怎麽啦?」


    「嗬嗬。」


    「是你把我弄出來的吧?好可惜啊,我本來想把出雲攪得天翻地覆。」


    「嗬嗬。」


    「太可惜了。嗯……你笑什麽?」


    「聽你這麽不正常地說話,我怎麽可能不笑呢?」


    「……喂,你是在嘲笑惡羅王大人嗎?」


    「你不覺得,這麽自稱很奇怪嗎?」


    「那我還是說「我」?」


    麵對這樣一本正經的反問,奈奈生用力地揉了揉臉頰,抬起頭來——她蹲在一棵樹下,像一顆發黴的蘑菇,或者別的什麽糟心喪氣的玩意兒——總之,她抬起頭來,表情有些飄忽,勉強振作之後,臉部表情還是掙脫不了那種發現命運之線突然脫手的飄忽感。


    她看著惡羅王,氣鼓鼓地說:「你知道嗎?我曾經以為,就算不是主角吧,至少我當個背景板也很好,沒想到,我不僅不是背景板,還是個負責拯救主角的三流女配!」


    惡羅王露出很「囧」的表情。他根本沒聽懂奈奈生的話。


    這種嚴重挑戰他知識麵的對話,讓惡羅王頭疼起來,就像有時候,他不明白巴衛在想什麽一樣,大腦這種熟悉的脹痛感,總是讓他恨不得大殺一通來解決問題。


    「你在說什麽?」惡羅王不高興地問。他至少知道,奈奈生是不喜歡自己的某些行為,特別是無端殺戮。以前他不在乎,奈奈生高興或者不高興對他毫無影響,現在有什麽不一樣了。


    大概是睜開眼睛看見和記憶中同樣的一張臉的熟悉感,惡羅王難得地寬容起來,沒有第一時間發脾氣。他是在笑嘻嘻的時候也能無端開啟殺戮的兇殘的惡鬼,但他這個時候,的確勉強在壓製著自身惡劣的本性,盡管這並非他的真實用意。


    「沒什麽。」奈奈生盯著惡羅王一會兒,確定哪怕他真的有什麽特殊之處,自己的智商也足以應付之後,就若無其事地撇開眼,「肚子餓了吧?我烤了幾個紅薯。一起吃吧!」


    嗯,就這樣吧,關於在走之前還得把惡羅王放出來以便符合「曆史」,不然無法傳送迴現代的「意外」,她就真的把這當做「意外」處理好了。世界上哪裏有那麽多順心順意的事情呢?


    一想開,奈奈生就不再踟躕,她第二天早晨就消失在五百年前充斥著大霧的森林裏,以至於沒有順利恢複真身的惡羅王不得不追著大國主想要把那把該死的錘子弄到手。


    莫名被擾亂的世界,和莫名被擾亂的人生,意外地變得合適起來,巴衛找到惡羅王,兩人聯手,之後發生什麽、兩人如何再度與神明結仇,奈奈生


    就一無所知了。


    她從神社醒來,聽到神使們說話的聲音,神社精靈喧鬧的聲響,風吹過神社樹林的沙沙聲,隨風送來幽幽的花香,在某一時刻,她短暫而真誠地感激把神社交給她的某個神明,便安心地再次睡著了。


    真正醒來是下午一點。


    這個時間點,太陽高升,陽光從和煦轉為熾熱,奈奈生從榻榻米上爬起來,整個人都散發出懶洋洋的味道,就像一床剛剛曬好的被子,蓬鬆柔軟,看了誰都想上手揉一把。


    棕發少女慢吞吞地走出房間。


    她沒有穿鞋子,踩在地板上無聲無息。


    先是穿過迴廊,依次走過瑞希和巴衛的房間,碰見騎士先生,她微笑頷首,如同見到久違的友人,不需要著急地噓寒問暖,大家心平氣和,一切如故,毫無差別。


    她繼續往外走,一步一步,不驕不躁,甚至連步子都沒有加重一分。她站在走廊上,往神社裏的空地安靜張望。在那裏靜靜掃地的銀發神使仿佛感覺到什麽,抬起頭望了過來。


    兩人對望片刻,她忽然笑了起來。


    巴衛敏銳地察覺到背後偷襲的某條白蛇,在短暫的瞬間靈敏地躲過攻擊,並且以幹脆利落的一踹作為迴敬,然後踩著在他眼中頑劣成性的第二神使,氣定神閑地對奈奈生點點頭:「迴來了?」


    第一神使神色鎮定,仿佛奈奈生不是去往古代,而是出門買菜剛剛迴來似的。如果不是微微蜷曲的手指,恐怕連奈奈生都看不出巴衛不是像表麵上那樣波瀾不驚。


    「嗯!我迴來啦。」這句話脫口而出,像是有什麽沉重的東西從身體裏脫離了,奈奈生笑起來,快步衝向巴衛,「我迴來啦,巴衛,好久不見!那個,是不是可以放了瑞希呀?沒有,沒有,我怎麽會縱容瑞希偷襲你呢?不過瑞希好可憐啊,快要被你踩死了呢……哈哈,你還是饒了他吧!」


    嘻嘻哈哈的笑鬧聲,在神社裏自然而然地響起。


    神社的主人一迴來,空氣都變得清新和輕盈了。風聲送來細碎的訊息,蝴蝶翩翩飛舞,神社精靈歡歡喜喜,這個時刻沒有憂愁,隻有平靜和喜悅。五百年過去了,他還在那裏。


    這一刻,每一個人都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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