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三樣東西無法挽留:時間,生命,愛。


    ——題記


    開始是一片炫目的白光。


    然後光芒黯淡下去,周圍恢複了亙古不變的黑暗。


    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是多久,她感覺上像是一會兒,又像是度過了無比漫長的時光,視野再度明亮起來,而後,白光靜止著,沒有黯淡下去,也沒有變得更加明亮,長久地保持著。


    這時,她忽的看到一本書,她看不清書麵具體的樣子,甚至看不清書本的輪廓,她隻模模糊糊地感覺到那是一本書。花花綠綠的封麵上印著大字:《……少女……神》。


    她努力分辨,做著徒勞無功的努力。接著,眼前的光線消失了,一切都淡去了。她什麽都看不到,重新陷入近乎永恆的寂靜裏去。


    第二天下午,奈奈生感覺糟糕透了。


    比暈倒更可怕的,是暈倒後撿到你的是你不想接觸的人。


    「是你呀,小狐狸!我一開始都沒有認出你!」傻乎乎的狸貓這麽說,興高采烈,喜出望外,頗有一番「他鄉遇故知」的感觸。


    「嗬嗬。」奈奈生幹笑一聲,無言以對。


    「小狐狸,你的耳朵呢?」狸貓總算還懂得察言觀色的技巧,它研究了一會兒,問出一句十分要緊的話,「咦?」


    「嗯……」奈奈生沉默了幾秒鍾,收起笑容悶悶地說,「掉了。」


    「什麽掉了?」一個聲音問。


    「狐狸耳朵掉了。」奈奈生有點沮喪,而後她看向麵無表情的銀發狐妖,一陣陣尷尬,「我不是說你哦,嗯……巴衛大人。」狐妖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的態度讓奈奈生捉摸不定。


    奈奈生想:……至少他沒有生氣。


    氣氛再度結冰般沉凝起來。


    狸貓直愣愣地打了個寒戰,摸著自己無意識豎起的尾巴毛,疑惑地歪了歪頭。它不知道為什麽小狐狸的耳朵掉了,它也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般傻乎乎,至少它看得出氣氛不對。


    狸貓推了一片大葉子過去,對奈奈生說:「吃點東西吧。雖然放了一晚上,都冷了。」


    奈奈生看著滿葉子的烤橡子,點了點頭。


    一個下午過去,又一個黑夜過去。奈奈生醒了,自然沒有「膝枕」的待遇。


    她規規矩矩地靠著樹幹睡了一夜,到天亮的時候,她驚訝地發現自己身上披著狐妖的外衣。仿佛某種熟悉親切的感覺穿透時間的間隔撲麵而來,奈奈生眨了眨眼,溫柔的棕眸掠過一絲迷惑。


    但是某種令人狐疑的親切感揮之不去。


    奈奈生不知道,比起她,對未來一無所知的狐妖巴衛心理壓力更大。他屢次想要開口,盤問這個看似弱小的人神少女,然而一對上那雙滿是防備又帶著迷惑與溫柔的棕眸,就開不了口。


    白白在樹林裏耽擱一天一夜,竟然一無所獲。這自然是很不對勁的。


    狐妖懷疑這是人神的伎倆,類似狐妖們魅惑人類的本能一般。他擔心自己被施展了某種法術,也許是在人神沉睡的時候就產生作用,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加深。


    在人神睡著的時候,狐妖不斷抬起手想要扭斷少女脆弱的脖子,但不知為何,落下的手掌輕盈得猶如溫柔的撫摸,令狐妖在驚恐之餘愈發警惕。


    不能自己親手殺了她,難道不能借著其他妖怪的手麽?狐妖想著,微微一笑。笑容極盡溫柔,甚至帶著幾分柔情蜜意。


    奈奈生自然不知道自己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多少次險象環生,差一點斷氣。她甚至從蓋在身上的衣物的溫暖中感覺到狐妖的善意,並因此對自己滿心防備的狀態懺悔了幾分鍾。


    一旁的狐妖,不著痕跡地瞥了瞥少女變


    幻不定的麵容,心裏古怪地生出好感。察覺到少女這種感染力,狐妖危險地眯起眼睛,心裏油然而生一種憤怒。沒有誰會喜歡自己的心神被他人輕易動搖。越是強者,越是不能容忍這種影響力,巴衛心中殺意更濃。


    再次出發去追蹤大國主是第三天的中午,奈奈生嚐試著提出告辭,可惜狐妖沒有采納弱小人類的建議,似乎已經下定決心要把奈奈生帶在身邊。


    奈奈生想過瞬移離開,但她注意到狐妖十分關注她的行動,倘若察覺她的異狀,狐妖會采取什麽措施是少女無法想象的。或許會殺了她——奈奈生的戰鬥經驗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為了防止出現意外,她寧可使用萬無一失的技能。


    如果在發動瞬移時被抓住會怎麽樣?很簡單,會帶著異物一起移動。因此,瞬移是十分危險的。奈奈生不想冒險,她的冒險精神在現代安穩的生活中磨滅得所剩無幾。


    若非被逼得沒有迴旋餘地,隻得挺身而出、孤注一擲,誰也不會輕易把自己置於險地。奈奈生也是如此,人類的軟弱之處,全都一般無二。


    妖怪的身體素質與人類截然不同,連看起來笨拙無害的狸貓奔跑在山林間也絲毫不見吃力。奈奈生就不行了,對於長途跋涉,她要麽快步走——這個「快速」的程度和妖怪是不能相提並論的——要麽直接瞬移,她忍耐著,拿出麵對長跑比賽的勁頭,努力跟上妖怪們的腳步。


    第一次靠自己的身體素質竭盡全力跟著妖怪奔跑飛馳,奈奈生隱忍之餘,也不免偷偷問叮叮當:「叮叮當,你不能幫我屏蔽一下,給我一個逃跑的機會嘛?」


    【……暫時不行。你注意一下,巴衛看過來了。】字幕的內容頗為驚悚。


    奈奈生姑娘連忙衝著狐妖露出無辜的淺笑。


    如果不是她的錯覺,眼前這個不熟悉的巴衛對係統似乎存在某種感知能力。這個猜測令奈奈生毛骨悚然。哪怕對著最親近的追隨者與神使,奈奈生也一次都沒有暴露係統的存在——人類終要隱藏無數秘密,才能巧妙地度過一生——如果可以,這個秘密,奈奈生願意守口如瓶,一生一世。


    一路走到傍晚,狐妖終於停下腳步,抬頭看向天邊。


    天邊殘陽如血,落日的餘暉照在山野。


    奈奈生唿吸不穩,麵色潮紅,不敢立即坐下,站著等待唿吸慢慢平複。一陣陣和煦的晚風從樹林裏吹過,樹葉沙沙作響,萬物靜謐。此時此刻,奈奈生想起了禦影神社。.


    她曾經無數次與神使們一起看過落日,但從未有一次真正在意,仿佛情誼地久天長,分別遙遙無期。她的心中浮起一首詩的隻言片語:「……委身流水逝去,或棲息在你的發間……幽眇不可聞,有碧波在你的眼裏掠過……」


    奈奈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中滿是不可知的惆悵,典雅,靜謐,悠長。也許思念,都是一樣的滋味吧?這一刻,隔著遙不可及的時光,奈奈生與往日那個自以為永遠不會擁有第二個家的少女頷首作別。


    棕發少女對著奈奈生微微一笑,眉目純淨如初,倔強冷漠的氣息漸漸褪去,唯獨那雙眼眸,堅定溫和,始終不改。少女的身影漸漸遠去,奈奈生心裏某種隔閡也如烈日下的霜雪般消融散去,她看見眼前浮現出叮叮當驚愕的追問:【奈奈生?你怎麽了?有點奇怪。】


    奈奈生搖了搖頭,明亮地笑了起來,在心裏迴答:「我沒事。我很好。」從所未有的好。與世界之間的某種隔閡消失了。萬物靜謐而溫柔。


    時光帶走她年少的憤世嫉俗和傷悲怨恨,就像園丁靜靜掃去落葉。


    她迴頭,看向身側,銀發狐妖靜靜眺望遠方,神情悠然自得。這一刻,奈奈生生出一種直覺,她知道狐妖無法傷害他,因為,整個世界,無論是喜愛或者不喜愛她,都


    是不願意真正傷害她的。


    一閃而逝的念頭,讓奈奈生啞然失笑,覺得自己剛才的念頭實在瘋狂,頗有幾分自認世界主角的狂妄自負。世界哪裏有知覺,知道誰不應該受傷害呢?就算真有,憑什麽特殊的人是她?


    她生來平平無奇,若非係統幫助,還在不幸的家庭中艱苦求存。若這樣慘烈的人生也是被世界珍愛的表現,那麽桃園奈奈生寧願一輩子做個平凡人。


    係統微妙地沉默了一瞬:【……嗬嗬。】


    奈奈生不明所以,茫然地眨眨眼。


    【……你還是繼續遲鈍下去吧。】係統說。


    奈奈生一頭霧水。


    「小狐狸,我們去撿樹果吧!」狸貓在遠處喊道。不知道什麽時候,狐妖走遠了,他坐在樹枝上,遠遠地望著夕陽。狸貓要準備晚餐。


    「能打獵嗎?我想吃烤雞。」奈奈生問,一步步向狸貓走去。她剛才看到灌木叢裏撲騰著幾隻山雞。或許可以試試做幾隻烤雞吃。奈奈生有點擔心妖怪們會生吃獵物,她必須努力爭取燒烤的權利。


    「好吧,如果你需要的話。」狸貓並無異議,盡管它懷疑這隻小狐狸是不是真的會打獵。說不定到頭來還要靠它做飯。


    兩道身影漸漸走遠了。


    狐妖迴頭,遠遠地眺望著,看到狸貓和少女消失在灌木叢裏。哪怕視野看不見,他依然能夠感覺到兩者的氣息。巴衛不擔心他們逃跑,也不認為他們跑得掉,而且,這一刻,狐妖懶洋洋的,不想動彈,不想說話,隻想靜靜地享受這個安逸的黃昏。


    在妖怪可供迴憶的漫長生命裏,並沒有多少餘暇欣賞這樣壯麗的落日。漫長的時光總會讓最初的驚豔變得平平無奇,不足留戀。趁著現在還有片刻眷戀,他也應該賞臉多看看夕陽。


    狐妖收迴視線,繼續眺望天邊的夕陽。


    ——如果現在有酒就好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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