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輝地產,總裁辦公室。


    韓秉聰將文件夾重重摔到茶幾上,他整個人隻能用黑沉凜冽來形容,以往的老成持重全然不見,盛在怒之下,韓秉聰的額頭青筋暴突,指著秘書大聲喝到:“去給我把韓秉承叫過來!”


    秘書有些為難:“小韓總去了外地,今天上午出發的。”


    此時的韓秉聰根本聽不進去,再說話時聲音更急洌,:“就現在!給他打電話!”


    “好的。”秘書不再遲疑,快步走出辦公室照辦。


    韓秉聰站在沙發邊,叉腰而立,俯視著剛才被他扔到沙發上的手機,心中慍怒再次燃起,沒忍住踹向腿邊的茶幾,伴著力道茶幾與地麵摩擦出一聲尖銳。


    平息幾秒,韓秉聰重新拿起手機打電話。


    等待接通的十幾秒裏,他叉腰的左手時不時收緊,胸前急促的起伏暴露他此刻的不安和氣憤。


    “哪位?”電話那邊的人語氣平淡。


    韓秉聰壓抑爆發的衝動:“是你幹的?”


    聞言,對麵傳來一聲笑,就算隔著話筒,韓秉承也不能忽視那笑裏的諷刺與厭惡,他壓低聲音,氣勢淩然:“你究竟想幹什麽?”


    此話一出,兩人間的對峙徹底明晰,不再有之前遮掩的模糊感。


    對麵的人聲音不大,一字一句道:“不準再動她。”


    這股威脅並沒有震懾到韓秉聰,他咬牙:“徐莫修,你要知道想把你從現在的位置推下去,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徐莫修聲色不改,對韓秉聰的恐嚇視若不見,甚至道“請便。”


    為了一個女人跟他撕破臉皮,在韓秉聰看來是非常可笑又幼稚的事情,他話意譏諷:“你還真是豁的出去。”


    徐莫修說:“你們拿方準的事情轉移公眾注意力,就應該想到,總有一天會被反噬。”恆輝分公司違法的新聞被方準的事情轉移注意力,但從根本上來不過是緩兵之計,隻要是被有心人稍加利用,就能再起風波,乃至於影響更大。


    便如今天,恆輝股價大跌。


    現下韓秉聰幡然醒悟,要論輿論戰,他和韓秉承加起來都抵不過徐莫修一個人,而且從實質上來說,徐莫修這也不過是在借力打力,他還未真正動手。


    韓秉聰大口喘著氣,眯起眼警告般的問話:“你這麽做,不打算給自己留條後路?”


    這麽多年,沒有韓家在背後的扶持,沒有身世背景的加持,徐莫修能有今天的地位成就,完全是依靠自己打拚而來,韓秉聰能想象到他的小心翼翼和舉步維艱,所以他不相信,以往在他麵前謹小慎微的徐莫修,敢真的和他決裂。


    “韓秉承動我的車,大不了也就是要我一條命,我孤家寡人不值得可憐。”說起生死之事徐莫修風平浪靜,語態閑散裹挾著尖刺,卻直指韓秉聰的憂慮:“可韓秉承的手不幹淨,韓總您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徐莫修敢這麽說,來自於韓秉聰對韓秉承沒有底線的放縱,住在一起那幾年,韓秉承的所作所為韓秉聰全部看在眼裏,但從未製止,近些年韓秉承屢次觸及法律邊緣,韓秉聰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能處理的都處理了。


    隻有在危及恆輝的利益時,才能真正引起韓秉聰的重視。


    韓秉聰帶著疑惑:“就為了那個女記者?”


    驟然沉默,唿吸聲都悄然消失。


    然後,徐莫修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道:“韓總慣會教育弟弟,應該知道怎麽做。”


    這番不長的對話裏,韓秉聰從徐莫修的聲音和語氣中,看見另一人的身影,那個女人也是這樣不溫不火的談判,說的話表麵上看起來卻沒有力道,背地裏都是軟性的要挾,逼著他父親不得不將徐莫修接迴韓家照顧。


    韓秉聰握著手機的指尖用力發白,恨不得將手機捏碎:“有其母必有其子。”複雜情緒之下,讓他嘴無法接受的是,自己不得不照著徐莫修所說的去做。


    “光是私生子的傳聞,就讓恆輝公關忙活了那麽久。”徐莫修的話不緊不慢,提起事關於己的醜聞時淡然自若,落在韓秉聰即將崩塌的心理防線上,將之悉數摧毀:“韓老爺子生前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也並不少。”


    恆輝地產這麽些年的發展大不如前,一個沒有經商頭腦的弟弟,一個試圖力挽狂瀾卻一次次偏離原則的哥哥,不斷的負麵消息加諸在恆輝的身上,如果不是早些年韓老爺子積累下的聲譽,恆輝壓根堅持不到今天,在好幾次的危機中,韓秉聰感覺到了力不從心的恐慌。


    而聽徐莫修這麽說,韓秉聰可以確定,私生子的傳聞並非韓秉承所為,而是由徐莫修自己散布出去的消息,這是他棋局裏早已布好的暗招,是對恆輝隱秘的警告。


    可惜的是,韓秉聰沒有看出來,


    他也無法想到,徐莫修會不惜一切代價。


    自毀一千也要傷敵八百的做法,讓韓秉聰這個常年遊走於商界,一向利益至上的商人不寒而栗,他和韓秉承心狠手辣的心思都用在對付別人上,而徐莫修為了達到目的,可以對自己下手。


    韓秉聰眉毛豎起,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徐莫修,你比我狠。”


    徐莫修不再多言,道:“韓總,再會。”接著,便掛了電話。


    韓秉聰獨站在辦公室裏發怔,空氣寂靜無聲,他有了一種感到心力交瘁的無助感。


    這麽多年,韓秉聰第一次正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以往他視他為草芥,除去韓秉承偶然提起,或者要處理什麽麻煩事,他幾乎當這個人不存在。


    難以置信的是,逼徐莫修出手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記者,韓秉聰根本都不記得對方長什麽樣,隻是聽起韓秉承說可能有什麽證據在她手裏時,淡然的讓他去解決。


    不料,這真正惹怒了徐莫修。


    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就是極力公關現有的輿情,並且看守韓秉承的所作所為,否則恆輝將要迎來滅頂之災。


    顧意下班迴家,打開門看見的,就是陸清和穿著她的睡衣,躺在她的沙發上,喝著她的汽水,正在看蠟筆小新笑得合不攏嘴,沒有身材管理意識,也完全沒有女明星的樣子。


    走過去,顧意坐到她身邊,掃一眼陸清和不修邊幅的模樣,恨鐵不成鋼地問:“你打算就這麽一直下去?”


    自那天熱搜爆出來,陸清和就住進了顧意家,整整一周了也沒出過門。


    “當放假了唄。”陸清和伸了個懶腰坐起來,自然而然地靠在顧意肩膀上,柔聲跟她撒嬌:“努力賺錢不就是為了有這麽一天嗎?”


    “也行。”顧意表示認同,拍了她腦袋兩下,好歹陸清和這段時間作息比之前正常,也不總嚷嚷著說覺得生活沒意思了。


    待到播放片尾曲,想了想顧意還是問:“宋啟那邊現在怎麽樣了?”這幾天陸清和沒提過,網上熱火朝天,可除了濱城警方的通告,到現在依舊沒有明確的結果。


    陸清和聲音低悶,不假思索的迴答“不知道。”


    這完全不上心的模樣,叫顧意有幾分詫異,她把人推開,探究陸清和臉上的表情:“真當是度假了?”


    “不好嗎?”陸清和聳肩,姿態十分悠閑:“把時間浪費在較勁上,得多累啊。”


    這話裏的深意,顧意不用多想就能聽出來,停了幾秒,顧意笑著問她:“陳北然給了你多少好處費?”


    “唉~”試圖緩和兩人關係的陸清和,發自內心的長歎一聲,她解釋:“今天下午你不在的時候,他過來拿了東西。”她偷偷瞄了幾眼,是什麽德國菲爾德醫院的宣傳冊,專業術語一大堆,她看兩眼挪開了視線。


    顧意輕嗯了聲,沒有接話。


    接著,陸清和一昂下巴,指向廚房那頭:“門把手他修好了,然後給你冰箱裏放了不少吃的。”說完,她看向陽台:“然後在陽台上待了會兒,不知道在幹嘛。”


    陸清和在耳邊絮絮叨叨,說陳北然一開始進來,不知道家裏有人,跟她道歉後便忙自己手頭的事,陳北然約莫待了半小時,這中間兩人全程沒有交流。


    幾分鍾過去,陸清和不知道顧意聽進去多少,直起身子摟住顧意的脖子,把人按到胸前,一副過來人的口吻:“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宋啟嗎?”


    想起陸清和以前隨口說的話,顧意答:“圖他帥,圖他有錢。”話落又像是想起什麽,她補了句:“圖他年紀小。”這話沒錯,按出生日期算,宋啟比陸清和還小幾個月。


    “膚淺!”陸清和打斷顧意,放慢了聲音說:“因為省心。”


    外人看來,陸清和驕縱無理,活得恣意又逍遙,其實這都是宋啟給她提供的條件,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宋啟從不讓陸清和知道,久而久之,陸清和也樂得自在,她毫不掩飾對宋啟的誇讚:“反正他無所不能。”


    無所不能嗎?


    顧意突然記起,她以前也這麽形容陳北然,好像隻要有他在,她的生活就總能安穩平靜,一切井然有序。


    思緒交疊,顧意的心口抽搐了下,酸澀生疼。


    “所以我說。”陸清和沉溺於自我的語言藝術無法自拔,努力開解她:“他們不說就不說,我們輕輕鬆鬆的不好嗎?”


    這話乍一聽大有灑脫超然的意思,可顧意不冷不淡拆穿她:“是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報的警。”


    陸清和:“”


    顧意:“也是我每天晚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被拆穿心事的陸清和一把推開她,看兩眼,在顧意又要開口之前撲過去,氣急道:“別說了你!”


    顧意笑著躲開她,去關陽台的門,無意間看見陽台角落裏的那盆紅山茶,枝頭發了幾點新芽,昏暗下的嫩綠像落了星光在上頭。


    比前些天她看見的樣子,好像又鮮活了不少。


    將死的一盆花,還真讓他給盤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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