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著月餅,咬牙繃腿一步一步往前挪,每走一步小腿肌肉“突突”跳得生疼。月餅起初還能雙手攬住我的肩膀,隨著唿吸越來越微弱,手臂無力地耷拉在我的胸前。


    “月餅,你丫堅持堅持!”我大口喘著氣,冷風灌得肺管子裂痛。


    月餅“唔”了一聲,劇烈地咳嗽,黏稠的黑血噴在我的脖頸。我心裏一沉,按照《異物經》記載,中了陰豸隻有一個時辰,也就是兩個小時的機會,而我已經走了一個多小時,如果不能及時趕到……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我騰手摸出手機查看位置,距離千裏溝還有一裏路。


    “月餅,很快就到了。”我抬頭望著前方,蜿蜒的山路延伸至黑暗深處,幾株枯樹從亂石裏斜楞愣長出,樹枝如同一截截斷臂掛在樹幹,隨風擺動,簌簌作響。


    氣氛使然,我沒來由冒出一身冷汗,總覺得這幾棵樹會突然脫落樹皮,變成一具具骷髏,“嘶嘶呀呀”地向我走來。本來就累得不輕,這麽一想,我更是腿都軟了,實在挪不動步子。


    “南少俠,救人的時候不要胡思亂想。”月餅歎了口氣,吹得我耳根子發毛。


    我嚇得一激靈:“你丫不是昏迷麽?怎麽說醒就醒,迴光返照了?”


    “小聲說話,”月餅聲若蚊蠅,“我踩到那堆骨粉,就已經發現陰豸了。我立刻想到無論和小慧兒有沒有關係,也脫離不了薩滿巫術,才會問你‘小慧兒變成咱們想象不到人,會怎麽做’。”


    “你故意讓陰豸入體?”我腦子有些糊塗,“要不要玩得這麽大?”


    “不主動鑽進圈套怎麽能等到獵人?”月餅輕聲咳嗽,“陰豸和蠱蟲有些像,我用鞋帶封住腿部血脈,隻要陰液不能貫通全身,化解也就是幾分鍾的事情。結果還是大意了,沒想到陰液這麽猛,疼得差點背過氣,來不及跟你說明白。你沒發現那七個肉球大了許多?我眼看就要把陰液逼出體外,結果……”


    我試探著問道:“也就是說……怪我咯?”


    “嗯!”月餅微微搖頭,我都能想到他一臉無奈的表情。


    “南瓜,平時你的腦子少根筋也就罷了,怎麽那會兒突然靈光了?居然解了我的鞋帶!血氣貫通,差點要了我的命!”


    “不要隨便低估我的智商。”我的心情異常尷尬,“那你這會兒怎麽樣?”


    “二十分鍾前,就已經好利索了。把毒血吐出來,徹底沒事了。”


    我這才算是放了心,隨即琢磨過味兒:“你丫居然冒充死人讓我背了你這麽久?他媽的腿都快抽筋了,缺德不?”


    “你這沉不住氣的性格,早告訴你早就暴露了,”月餅打了個哈欠,“權當負重減肥了,也是個好事。”


    別看月餅雖然說得輕鬆,我明白他化解陰液肯定忍著超乎想象的疼痛,倒也不計較多背他這麽一段路:“月公公,您老人家歇夠了,這會兒能落地自己腿兒著走了吧?”


    “剛誇了你腦子靈光,怎麽轉眼就智商負數?對方能準確知道咱們當時發生的事情,明擺著有人暗中監視。”


    “小慧兒的電話還說明了一件事。他們以我當誘餌,實際需要的是你。所以我還要繼續裝昏迷,剩下的路還要辛苦南少俠啊。”


    我心說都背了一路了,也不差這500米,再說月餅恢複正常,到了千裏溝也不用我出什麽力,坐等蠱族大戰薩滿巫師就好。


    我這麽一想,腿肚子也不“突突”了:“兄弟歸兄弟,勞務費可要另算。”


    “噤聲,十一點方向。”


    我偷眼瞄去,隻見左前方的亂石裏,有兩個支棱著長耳朵的腦袋,“嗖”地縮了迴去。


    雖說時間極短,但我看得真切,忍不住冒了一身白毛汗。


    那分明是牛和馬的腦袋,隻是比正常牛馬腦袋小了好幾圈,大小類似於人頭。


    “那應該就是監視咱們的人。”月餅撐著我的肩膀跳下,“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遠處的山坳忽然燈火通明,十多個人舉著火把井然有序地分列兩旁,中間站著一個身材高挑消瘦的女孩,一襲勾勒著紅色花紋的黑袍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


    “我就知道,區區陰豸不可能製住月無華。”女孩把長發攏到腦後盤成發髻,“你在將計就計,我何嚐不是?”


    我心裏猛地一疼,那個女孩,正是柳澤慧!


    月餅嘴角揚起一抹微笑,眯眼望了片刻:“小慧兒有些不對勁。”


    由於距離太遠,我看得極為模糊,經月餅一說,我才發現端倪。柳澤慧說話時麵無表情,膚色死灰,好像帶了張人皮麵具……


    “牛頭馬麵,接引使者,請老友近前一敘。”柳澤慧雙手抬到胸前,手指擺動,似乎牽著一根無形的線。


    我和月餅對視一眼,互相點了點頭,心裏有了計較。


    這個女人,聲音、身高確實是柳澤慧,但絕對不是她。上大學時,柳澤慧中文學得最爛,怎麽可能迴到韓國,反倒滿嘴古話了,而且還是江浙口音!


    家畜的響鼻聲從岩石後麵響起,兩個身材壯碩的“男子”長身站起。


    我看到了有生以來最不可思議的一幕。


    那兩個“人”長著人頭大小的牛馬腦袋,鼻子和嘴向前凸起,鼻孔噴出帶著黏液的氣體,粘在唇角,時不時伸出粗糙的舌頭舔舐。他們赤裸的上身披著一層茂密的黃色獸毛,肌肉高隆的胳膊幾乎垂到膝蓋,十指粗長碩大。相對於上半身,套著沙灘褲的下身極短,膝蓋向前彎曲,圓形的骨質雙腳更像是獸蹄。


    牛頭馬麵灰蒙蒙的眼球沒有一絲光彩,擺了個邀請的手勢,僵直地往山穀走去,山路印出兩排極深的獸蹄印。


    我看著他們筋肉虯結的脊梁,脫口而出:“綠巨人?”


    “明明是半獸人,”月餅摸摸鼻子,“我想起一個傳說。”


    “快講講,也好提前做個準備。”


    “如果你是讀者,這會兒是希望看到月無華大戰薩滿巫醫呢?還是希望聽月餅講傳說?”月餅摸出幾枚桃木釘別進腰帶,“小說源於生活,高於生活。東拉西扯很容易偏離主線,降低質量,用不了多久你就成了過氣寫手了。”


    “我隻是做記錄不是寫小說好麽?”我哪曾想月餅居然有心思給我科普如何寫作,“誰天天冒險沒有生活,正常人都要吃喝拉撒睡,聽個傳說不應該嘛?”


    “現在是聽傳說的時候麽?”月餅打了個響指,跟在半獸人身後,居然還有心情哼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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