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由“豁子口”進了山穀,踩著齊膝厚的積雪一路前行,翻過幾座山頭,眼看日頭偏西,氣溫逐漸低了。


    經過一番惡戰,我的體力消耗得七七八八,更扛不住寒冷,凍得牙齒打戰:“咱找地兒歇口氣行不?”


    “那個山頭就是燕子梁,山後麵就是死人穀,”月餅指著前方的一座山峰,“趁著天亮,爬上去再歇。”


    我心說:你丫埋雪裏歇了三天攢夠了體力,我可是從舟山一路趕到賀蘭山,除了飛機餐就沒吃頓像樣的飯,有這麽坑隊友的麽?轉念一想,經過這些事兒,月餅心裏指定不痛快,想盡早完成任務倒也說得過去,隻好悶頭前行。


    “噤聲!”月餅突然停住腳,眯眼盯著斜前方的雪窩子,手裏夾著一枚桃木釘。


    那處雪窩子微微隆起,顯然有什麽東西藏在裏麵,我大氣沒敢出,趕緊摸出軍刀做好準備。


    月餅衝我眨眨眼睛,桃木釘揚手飛出,沒入雪窩。等了片刻沒什麽動靜。月餅有些詫異,彎著腰靠近了三四米,雙手張開忽地跳起,整個人壓住雪窩,在裏麵一陣亂掏。


    我正看得莫名其妙,月餅“哈哈”一樂,從雪裏拎出一隻通體藍黑色的怪鳥,耳側長著一簇紅色羽毛,腦袋兩側緋紅,尾巴類似馬尾。


    “有口福了,”月餅抖了抖怪鳥,拔出插在脖子上的桃木釘,“藍馬雞,早就死了。”


    我正餓得發慌,當下也不廢話,心急火燎清出一塊空地,撿了些幹樹枝點著,不多時火勢漸旺,周遭的積雪融進凍土,化成濕泥。我用軍刀挖個坑,用濕泥裹住藍馬雞,埋進坑裏,再把火堆引到土坑上。


    忙活完了,我才長舒一口氣,摸出幾瓶二鍋頭放在火邊溫著,就等著“叫花雞”烤好,就著酒好好喝兩口。


    月餅摸了摸鼻子:“你就是個吃貨。剛才哭天喊地要歇著,這會兒忙活著比誰都歡,也沒誰了。”


    我往火堆裏續著木柴,鬆柏清香裹著越來越濃的雞肉香味,使勁咽著口水:“唯美食和探險不可辜負,人生不過如此啊。”


    月餅蹲在火邊烤著手,若有所思地盯著撲閃的火苗,映得通紅的臉陰晴不定。


    “月餅,人一輩子會經曆太多事情,必然會有死亡和背叛。珍惜當下,忘記過去,才能對得起人生。”我明白隨口一句話又勾起月餅痛點,其實我心裏又何嚐能舒服了?


    月餅喝了口二鍋頭,伸了個懶腰望著遠山:“好好烤你的叫花雞,沒事煲什麽心靈雞湯。”


    此時天色微暗,夕陽西下,金色餘暉被鋒利的山峰切斷,皚皚白雪依依不舍地挽留著那片碎金光芒,終於化為黛青色的暗夜。


    濃鬱的雞肉香味透過火堆,在冷冽的空氣裏漸漸散開,化成一縷縷誘人的甜香,勾引著肚子裏的饞蟲“咕咕”直叫。


    我算算時間差不多了,拾起木柴挑散了火堆,用軍刀扒開燒得鬆酥的幹土,埋在坑裏的叫花雞烤得焦黑,冒著絲絲熱氣。我敲開泥殼,羽毛紛紛脫落,羊脂玉般潔白的雞肉冒著油,奇香撲鼻。


    我使勁咽著口水,準備用軍刀挑起藍馬雞,放進雪裏祛熱。這種吃法不但能保住雞肉鮮嫩,更能收住雞油,吃起來不油膩。


    誰曾想,剛把藍馬雞挑起來,發現雞身下麵掛著十多條毛茸茸的東西。我借著火光一看,竟然是一群手指長短、色彩斑斕的蜈蚣,死死咬住雞肉,早被烤得透紅,半邊雞身子透著翠綠色。


    我想起《神雕俠侶》講述“楊過在華山遇到洪七公用公雞釣蜈蚣”的橋段,大為惱火!


    怎麽就偏偏忘記了“雞和蜈蚣相克”這茬兒?早知道在坑裏倒瓶二鍋頭,好歹能防住蜈蚣。


    眼瞅著好端端的雞肉沾了蜈蚣毒,徹底不能吃了,白白忙活了好半天。我越琢磨越不是滋味,把雞一扔,喝悶酒消氣。


    月餅扒拉著雞肉,扯下一條蜈蚣湊在鼻尖聞了聞,捏開蜈蚣殼子,撚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研究著。


    我見蜈蚣肉還透著些許青色,沒好氣地嘟囔:“月公公,蜈蚣的毒液沒吐幹淨,被火烤進肉裏,壓根兒吃不得。”


    “啪!”月餅把蜈蚣捏得稀爛,盯著遠處的山穀:“我知道死人坑是怎麽迴事了!”


    賀蘭山自古以來就有許多詭異傳聞,位於燕子梁的死人坑傳聞尤為詭異。


    燕子梁因燕雀群聚而得名,每至春夏之交,山燕南歸,棲聚梁上,呢喃之聲不絕於耳。傳說有兄弟二人,自山後至此,見群燕紛飛,上下穿行,無可盡數。遂心生歹意,毀燕窩,取幼雛販商。惹得群燕憤怒,一齊衝向二人,啄眼毀容。倆兄弟急不擇路,墜入深淵,其屍肉虎狼不食,腐臭衝天,群燕遂棄窠遠去,再不複返。燕子梁後的深穀中,至今尚有白骨兩具,人稱“死人坑”。


    這個傳說,我和月餅討論過。月餅在死人坑出現那種奇怪的狀態,很有可能和死人坑的格局有關。


    這事兒說起來還有些講究。


    燕子古稱“紫燕”,是很具靈性的鳥類。飛入家中寓意為“紫氣東來”,若是在屋簷築巢產幼燕,更有“人丁興旺、闔家團圓”的說法。北方有“燕子不進惡人家”、“打燕子瞎眼睛”的俗語。


    燕子梁原本應是賀蘭山格局絕佳之地。壞就壞在那倆兄弟殺燕牟利,被群燕啄瞎了眼摔死在山穀。世間萬物陰陽相克,相輔相生,但凡格局絕佳的地方,鄰近必有兇惡之地。古代望氣士尋穴擇墓,必先用陣法鎮氣,方能建墓穴。否則遇到洪水、泥流、地震、塌方等天災,很有可能吉兇互轉。


    這也是土夫子遇到兇穴的原因之一。


    倆兄弟死於山穀,由傳說推斷,此山穀堪輿兇惡,說不定還有什麽天然形成“五行相克”的樹石,導致屍肉極陰,怨氣深重,積屍氣四溢,把燕群熏走,壞了燕子梁的格局。


    常人誤入這種地方,會眼生幻象,心魔作祟,不知身在何處。明明隻有一條路,走來走去始終在原地兜圈子,輕則精疲力竭暈倒,重則屍氣入體,橫死於此,民間稱之為“鬼打腳”。


    我們原本計劃到了死人坑,看明白周遭格局,擺陣法散了積屍氣,再進穀搜尋任務線索。可是月餅這麽一說,我反倒弄不明白了。


    難不成那兄弟倆生前也是吃貨,死後成了餓死鬼?整隻雞、捎瓶酒,扔進去給他們打打牙祭,酒足飯飽了,就給我們放行了?


    “我不如你那麽懂格局堪輿,但是在死人坑的感覺並不像是鬼打腳,倒像是有什麽東西暗中作祟。”月餅興奮地搓著手,給我上了一堂生動的蠱術科普課。


    蠱術分病蠱、藥蠱兩種。病蠱以五毒做原料,放入蠱鼎相鬥,最後活下來的那隻蠱蟲,根據特性製作不同類型的蠱。


    蠱族稱蜈蚣為“迷蟲子”,專門用來製作“惑蠱”。原因是蜈蚣有種特殊的腥臭氣。年數少的蜈蚣產生臭氣能熏眼刺鼻,驅逐天敵;年數大的蜈蚣產生臭氣能麻痹神經,產生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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