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和早沒了方才的氣焰,怪叫一聲,掉頭就跑。周一平念完咒語,見到人獒王根本不為所動,“撲通”跪地,磕頭如搗蒜:“這都是他的主意,和我無關,放過我吧。”


    白瑪抱著卓瑪,輕飄飄地走向山穀:“卓瑪,翱翔的雄鷹,會把你的靈魂帶至聖潔天空。千百年,你勞累生生世世。這一次,可以好好休息了。”


    “異徒行者,我們與你們的契約,結束了。”白瑪說完這句話時,已經走進山穀,她把卓瑪放在印著仙人腳印的胎石之上,並排躺下。隻見那塊胎石劇烈顫動,黝黑的石麵透出無數道紅光,灼熱的氣浪融化了周遭的積雪,水霧化成團團蒸汽,蔚然騰起。


    “嘭!”人皮鼓震著巨響,鼓麵裂開一個拳頭大小的缺口,一團綠光從鼓中漂出,在空中盤旋兩圈,飛速鑽進蒸汽,落在白瑪、卓瑪中間。


    “咚!”胎石紅光大熾,膨脹出直徑兩三米的光圈,又猛然迴縮,聚成一團刺目的豔紅。兩道白氣從紅色光團噴射而出,直達天際,形成兩片碟子形狀的雲霧,停留了幾分鍾,忽地消失不見。


    我被這異象驚得目瞪口呆,空蕩蕩的胎石上,不見白瑪、卓瑪身影,如果不是地麵冒著絲絲蒸汽,一切好像從未發生。


    剩下的人獒默默地扛起同伴、大夯、蘇秋材的屍體,幾個縱躍沒入山林。人獒王盯著倉皇逃竄的周一和,又看看仍在拚命磕頭的周一平,冷冷一笑:“異徒行者,契約既然結束,人獒一族不會再幫助你們完成任務。他們,給我。咱們,後會無期!”


    月餅聳聳肩沒有言語,我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兒,沒心思迴話。人獒王怒吼一聲,把周一平拎小雞似的夾在腋下,幾個起落追上周一和,探爪擰斷他的胳膊往肩上一扛,緊跟著人獒群消失在賀蘭山茂密的山林中。


    我望著人獒消失的地方,想起這短短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無悲無喜,隻覺得心裏空蕩蕩沒有著力的地方。


    月餅拾起破碎的人皮鼓放進包裏,抬頭盯著藤條搭成的樹冠,順著樹幹爬了上去。再下來時,背上多了一具通體蒼白的女屍。


    月餅扒開女屍腦後的白發,拔出一枚骨釘:“賀蘭山千百年的戰爭,確實是魘族控屍的最佳地點。把她埋了,入土為安。”


    我的腦子亂成麻團,索性什麽都不想,用匕首掘著堅硬的泥土。


    月餅一邊幫著挖坑,一邊講著我不知道的事情——


    大學畢業那晚,我們倆吃燒烤,月餅去買煙的時候遇到了敲響人皮鼓的卓瑪。


    卓瑪類似轉世靈童,每當她十八歲的時候,眼前不斷出現很多熟悉的場景,會產生“這個地方似乎來過,這件事情好像經曆過”的幻覺,熟睡時更會被許多稀奇古怪的夢境困擾。直到李文傑找到她,利用幻術啟示了她的前生今世,她才徹底明白了生命的意義所在。


    她的使命,是通過人皮鼓尋找對鼓聲有感應的人。這種人,具備“異徒行者”的潛質。而老館長那個名單,正是卓瑪尋找到能夠承擔使命的候選人。


    月餅的身份是“行者”,卓瑪把所知之事向月餅全盤托出,一旦我們成了“異徒行者”,月餅所做的事就是保護協助我完成所有任務。


    月餅起初不以為然,但是他按照卓瑪給的地址在古城找到圖書館,和老館長交談之後,才明白了這件玄之又玄的事情居然真實存在於這個世界。


    直到“賀蘭山任務”,月餅選擇獨自完成,在任務過程中遇到了周、蘇兩家。周氏兄弟找了個“賀蘭山本就是魘族發源地,千百年魘族需要靠屍氣生存”的借口。


    為了博取月餅信任,周氏兄弟取出香菜讓他服用。香菜性溫味甘,祛風解毒,陽氣極重。魘族常年與屍體打交道,體內陰屍之氣全靠香菜化解。常人若久處陰屍之氣的地方,服用香菜,陰陽兩氣體內相衝,會覺得香菜有股奇怪的臭味,嚴重者還會嘔吐、頭暈,實際是在化解體內陰屍之氣。


    這也是卓瑪為什麽讓我吃香菜的原因,也是我進了賀蘭山,吃香菜產生各種不適的原因。


    月餅雖然聰明,卻極重友情,相信了周蘇兩家的謊話。更何況月餅隻知任務在賀蘭山,卻不知道具體細節。周蘇兩家通過魘族傳說幫月餅分析任務地點,應該是燕子梁後麵的深穀,人稱“死人坑”的地方。


    到了死人坑,月餅一時大意,被蘇秋材推進山穀,沾了大量屍氣。周蘇兩家以為月餅已死,進山穀搜尋任務線索。月餅強撐一口氣,逃到這片陰屍氣最重的樹林,撕了牛仔褲,在布條上給我留了句話,埋在冥雪(侵染陰屍氣的雪)裏三天三夜,以毒攻毒化解了屍氣。


    卓瑪之所以出現,是答應了李文傑,召喚人獒協助我們完成此次任務……


    月餅講得極為簡略,我卻聽得驚心動魄。換個角度想想,如果是我,可能早成了死人溝的一具屍體。更讓我有些不好接受的是,月餅竟然瞞了我這麽多事情。


    埋了雪女,月餅念了一段《往生咒》,然後拍拍我的肩膀:“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告訴你,而是不想你活得太累。”


    我摸出根煙深深吸了口:“死了這麽多人,已經很累了。”


    月餅伸了個懶腰:“生命,不是以結束為意義。隻要過程足夠精彩,就好。”


    我默然。


    李文傑、白瑪、卓瑪、大夯、蘇秋材、周氏兄弟,他們的生命終結,又何嚐不是一個全新開始?


    善也好,惡也罷,不是由生命選擇,而是心在選擇。


    “死人溝的陰屍氣太重,我差點出不來。”月餅揚揚眉毛,“在雪裏埋了三天,我始終想不出辦法。”


    “人獒王說了,那個地方人類可以進去。”我檢查著裝備,“詳細講講你在裏麵遇到了什麽?咱們做好準備再去一次。”


    月餅表情很奇怪地看著我,沉吟片刻才說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掉進去之後,完全沒有了時間空間的概念,就像進入了很虛無的幻境。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如果不是我長了個心眼,入穀前留了隻蛾蠱,靠著感應逃了出來,可能這會兒早就掛了。”


    “就不能利利索索完成一次任務麽?”我背著包歎了口氣,“月公公,你丫以後再單幹,我立馬不和你玩耍了。”


    “先別矯情,趕緊找件衣服給我。”月餅打了個哆嗦,“冰天雪地,你好意思讓我光膀子陪你冒險?”


    “我以為你丫要風度不要溫度了。”


    我從包裏翻出幾件衣服,月餅皺著眉穿好:“這衣服也太大了,和穿了件袍子沒區別。南少俠,該減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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