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平“哦”了一聲,沒覺得驚訝,反倒說了幾句題外話:“這些年,我們兩家想過,李文傑為了掌握終極真相,殺了上一代異徒行者,取下信物,和宋愛國假冒。作為那件事的間接參與人,我們看到你們倆,以為是因果報應,新一代異徒行者上門報仇來了。


    “從羅布泊逃出來之後,我們私下做了決定,就讓魘族的傳承止於我們這一代,後人做個平常人,安安穩穩過日子。周家和蘇家同為魘族,卻掌管著鹽幫藥幫,自古勢不兩立。蘇妲己雖然死於薑子牙之手,卻和周武王姬發有直接關係。姬姓一族後世演化出多個姓氏,周姓一脈最為鼎盛,又有了‘周蘇不婚配,通婚家破人亡’的祖訓。偏偏兩個孩子一起長大,也算是青梅竹馬,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自然想在一起。可是祖訓不可違,我們極力反對。”


    “你腦子讓驢踢了?”我終於忍不住罵道,“這種狗屁祖訓也信?他們到底是怎麽死的?”


    月餅冷冷說道:“或許是這幾顆死人腦袋,生怕祖訓真會靈驗,把兩個孩子……”


    “你們都想錯了,我們也錯了。”周一平頹然坐進紅木沙發,慢慢解著扣子,“他們沒有死。”


    我心說騙人也講究個技巧好不好?這麽大的冥婚難道是擺設?這兩家人是死人肉吃多了,屍油蒙了心,根本不把親情人命當迴事!


    周一平突然豁開上衣:“看吧。”


    “你……你……”我後退幾步,肩膀撞到鴨嘴龍骨,骨刺紮進皮肉,痛得心縮成一團。更讓我心髒無法承受的,是周一平的身體!


    他的胸前長滿米粒大小的白色疙瘩,層層疊摞,像是粘了一大片芝麻。左右胸口的胸肉被剜掉,碎肉一縷縷耷拉著,露出爬著蛆蟲的肋骨,腹部橫著豁開,腸子淌出一截。


    我越看越像一張吐著舌頭的人臉,長在周一平身上。


    “魘族的由來,我們不知道。”周一平把腸子塞進腹部,係好扣子,“兩個孩子在十八歲的時候,沒有進行屍餐的入族儀式。沒想到就在前段時間,整個家族出現了這樣的異變。不得已,我們把真相告訴了孩子,他們受不了刺激,在賓館開了個房間,吃安眠藥自殺。


    屍體不能送進醫院,送迴家裏第三天,屍丹放出了綠光,他們……他們居然活了過來,家族的異變也開始好轉。”


    “魘族對於生死的了解,遠遠勝於常人。大哥決定舉行冥婚,消了兩個孩子的怨念,或許還有一線轉機。果然,下陰婚帖那天,兩個孩子睜開了眼睛。”


    “大夯偷走屍丹,異變又出現了。”月餅望著窗外,“整個魘族活不了多久了?”


    “你很聰明。”周一平苦笑著搖搖頭,“大哥追出去的時候,讓我把所有事情告訴你們,當年,對不起異徒行者,這一次和你們無關。魘族,本來就是不應該存在的一群人,報應終於來了。”


    “為了生存,誰都會做一些不得已的事情。”月餅笑了,“何況你們並沒有做什麽壞事,對麽?南瓜。”


    我已經知道月餅要做什麽了,當然我也會這麽做。


    “我就討厭明明已經參與了什麽事,偏偏被別人說‘與你無關’。”


    “瓜瓜,可惜你不是‘明明’。”月餅一本正經地拍著我肩膀。


    我反唇相譏:“嗯,餅餅你好。”


    周一平瞧著我和南瓜,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月餅背上旅行包:“周叔,大夯偷走屍丹會去哪裏?”


    “他逃走的方向,應該去了龍穴。”


    我伸著舌頭喘粗氣,順手整理著背包:“可算到了!月公公,大學軍訓負重夜跑都沒這麽累過!”


    月餅鼻尖鋪著一層汗珠,腦袋熱氣騰騰像剛出鍋的饅頭:“南少俠,看來到了打開你任督二脈的時候了。”


    我灌了口礦泉水,炸著肺嗆得直咳嗽:“少扯淡!周一平那個王八蛋,編了套半真半假的瞎話,坑著咱們狼竄了好幾十裏地。”


    月餅眯著眼睛:“他不是坑咱們,而是太了解咱們的性格。”


    我想著出發前周一平最後一番話,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貢城”市名源於著名鹽井貢井。貢井古稱“公井”,因大公鹽井得名。明嘉靖年間富順人熊過所撰《吳方泉墓誌銘》,有“子朝鑒藉為鹽官,丁口煮鹽貢井……貢井隸榮而畛於富順”的記述。井名的演變有兩種傳說。一種認為,大公井生產的鹽,色白質純,曾作為貢品供奉皇室享用,故名貢井;另一種認為,井名是“公”與“貢”語音相諧之故。


    龍穴,是“非人力鏨鑿所成,井水自然流出”的自流井中的一口井。鹽幫采鹽過程中,這口井“晝出紅水,夜出龍骨,井壁結鹽似龍眼”,故稱“龍穴”。


    藥幫得知此事,認為鹽幫觸了龍脈,斷了貢城市的風水,集結人馬爭奪此井,這也是鹽、藥兩幫千年糾紛的由來。


    兩幫爭來奪去好幾百年,最終決定共同開發,這倒和現今某些大國爭奪石油資源的過程類似。


    兩幫按照二十八星宿格局,在龍穴旁掘井二十八處,七七四十九天方把井水排淨。下井當天,兩幫做了道場祭祀鹽、龍二神,放麻雀入井,在西北角焚香三根。香燭燃盡無異樣,鳥籠撈出,麻雀活蹦亂跳,鹽幫兩位幫主才放心下井。


    幫眾等到傍晚,係在繩上的銅鈴響個不停,急忙把兩人拖出。鹽幫幫主身受重傷,昏迷不醒,手中緊攥一枚骨製圓球,也就是屍丹。藥幫幫主更是斷了一條手臂,下令即刻封井!


    幫眾不敢多問,掘土填井,隻見井內噴出黑氣,地麵顫動,嘶嚎聲大作,直到井被填平才停歇。


    自此,兩幫立下規定,後世不得再開此井。兩位幫主更是對井內之事絕口不提,臨終前立下一道祖訓——“魘族後人,年滿十八歲必食屍餐。”


    起初魘族後人不以為然,卻在成年後出現類似於周一平的異化,才不敢違背祖訓。


    到了現在,周蘇兩家雖說同為魘族,到底也是接受過現代科技的教育,又精通魘術,就沒有讓兩家孩子進行吃屍餐的變態成人儀式,沒想到真出了事兒。


    大夯偷走屍丹去龍穴,目的不明。周一平全身爛得像是剛從棺材裏爬出來的,這事兒我們倆不去誰去?


    更可恨的是,月餅問清楚龍穴地點,在貢城自流井區郭家坳街火井沱沿河一段河床西岸,手機地圖算算距離不近。我想周家這麽有錢,借輛車開過去守株待兔。沒想到周一平眨巴著眼睛摸出一把鑰匙說:“晚上舉行冥婚不宜讓外人看見,司機都把車開迴家了。別墅裏隻有一輛保姆平時買菜的電動木蘭。”


    本著“有比沒有強”的原則,我們收拾背包騎車下山。月餅發現大夯、周蘇二人的腳印最初是一前兩後,山下成了並排前行,在一處輪胎前行的痕跡處消失了,而且腳印並不淩亂,分明是三個人開車去了龍穴。


    我當時就要迴別墅找周一平問個明白,月餅倒是覺得我沒必要糾結:“感冒了就不要想是晚上著涼還是洗澡凍著,吃藥治了病就好。找不迴屍丹,博文也活不了,一屋子人繼續異化,他們拿準了咱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種事情發生。控製別人最聰明的方式不是要挾,而是利用性格裏最薄弱部分。再說,不故意進圈套,怎麽知道真相?”


    月餅說得有道理,我狠狠罵了幾句,不情不願地上了電動車。


    月光下,月餅騎著木蘭,我坐在後座,用手機導航著直奔龍穴,這畫麵太美實在不易形容。木蘭開始還挺有勁兒,跑到半道撂蹶子,沒電了。


    我們倆背著包一路狂奔,我的腿都快抽筋了,才跑到龍穴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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