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族依然和當初一樣,每次打仗都要傳一封書信,這次也是這樣,狼族送信的那個竟然是黑狼,他浮在空中,嘴上還有些細碎的胡渣,以及疲憊的雙目不再炯炯有神,他沒穿鎧甲,瘦了不少,以至於那眼睛都有些凹陷,臉色很難看。


    他沒有說一句話,單是把信隨手交給臨近的一個狐妖,就扭頭。


    王子成了信使。


    眾狐局促,奇怪到底這場站要費多大的力,會讓王子親自來宣。


    那狐妖匆匆去找武苒。


    我跟著進了武苒的營帳,隻見她正和胡英談一些關於作戰方麵的事情,一片火熱。


    “這次覺得應該以退為進。”武苒說:“咱們硬拚是抗不過去的。你就看著這幾次作戰哪一次不是靠一些運氣。”


    胡英說:“是啊,黑狼善用兵,其他的就算法力高大,指揮不當也是枉然。”


    她倆齊齊抬眸,收了聲。


    武苒雙手插腰:“這是送來戰書了。”


    那狐妖說:“可不嘛,還是……”介於胡英麵子,他收了音。


    武苒有些生氣:“什麽?但說無妨。”


    胡英自己緩緩點頭張嘴但沒音,那口型像是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是恍然大悟的‘哦’。


    直到那狐妖一急眼硬著頭皮說:“黑狼。”


    胡英苦笑一下。


    武苒急忙打開,然後看了胡英一眼,欲張口但結舌,隻能把那紙書信遞給她。


    裏邊寫著:望和狐族洽談一起對外。


    魔族的大軍偷襲黑狼族,黑狼族潰不成軍,爾等尊貴的身份尊嚴豈能容區區的散妖踐踏。


    單一句為了尊嚴而洽談。


    我聽了高興,因為我的小猴子沒有辜負我的所托,但我興高采烈看向胡英時,她的臉像落了一層灰,匆匆就走出了這營帳。


    武苒一把拉著我的衣袖:“別去,讓她自己靜靜。”


    那傳信的狐妖退了出去,武苒和我說了會兒話,這一天她沒了之前的厭惡和不耐煩,她說:“小姑娘,我不是故意的針對你,我其實就是有些嫉妒。”


    她笑了笑,又歎息,眼中有淚:“我看到你的那一刻就有些羨慕,自然多了嫉妒,我講不出原因,又好像啥也是原因,你莫見怪。”


    我說:“我還是願意和你成為朋友,隻要你是真心的。”


    她擦了擦眼睛,抿嘴鄭重點頭:“我太了解胡英,她此刻不需要任何安慰,因為都很多餘的。”


    我說:“因為贏了的話,黑狼也難看。”


    她笑著搖頭:“你知道為什麽狼族作戰會下戰書麽?”


    我驚訝:“難道是因為黑狼?!”


    她點頭:“黑狼善用計謀,但一開始就沒用,以後也沒用。”


    一開始就一直讓。可是狐族使了計謀,就好比是胡英使了計謀,他應該心很痛吧。


    可是胡英並不知道,散妖作戰也從未和狐族商討。我一下子雞皮疙瘩起來,打了一個哆嗦,心慌慌的。


    我好像做錯了一件事,因為這件事小猴子和我說了,我卻沒有和胡英打招唿,我覺得沒必要說,就擱置了。


    這件事使我懊悔終生。


    我那句:我知道。始終噎在喉嚨,怎麽也說不出口。


    我越來越發抖,心裏太虛了。因為我覺得胡英是不會原諒我的。


    我問:“那?”


    她說:“黑狼和武苒都是很要強的那種,所以他們走不到一起,一開始就注定了。”


    春天沒了炭火盆,營帳少了東西,反而看起來空間很大,武苒的營帳裏什麽也沒有,鏡子也沒有。


    我問:“你這裏怎麽這麽空?”


    她說:“那日聽你們談話,我就覺得有道理,於是就把東西都搬走了,打仗去又不是相親。”


    我們總會欠一些什麽,留給一生餘味,餘味有另一個名字,它叫後悔。


    我說:“胡英和黑狼的事怎麽辦?”


    武苒說:“難題就由天吧。”


    由天挺消極的一種態度,但凡由天,都是因為沒有辦法了。


    我歎氣。


    洽談的結果是什麽都知道,因為狐族和散妖已經結盟了。


    武苒說:“如果結盟失敗,那使者非死無疑。”


    我唏噓:“那該如何?”


    武苒說:“除非那妖是胡英。”


    “不去不行?”我問。


    武苒說:“你在狐族這麽久真是白呆了,你難道就不知道麽?狐族和狼族這種大族,最好麵子和禮數,麵對任何交好都至少表個態度。”


    我奇怪:“難道不是不出去就行了?不去也是態度啊!”


    她拍了拍我的肩:“你還是太年少。”


    我說:“那怎麽辦?”


    她說:“胡英自己會去的。”


    極度的了解對方,就是這樣的。


    ……


    我坐在我的營帳旁,半夜夜涼如水也始終沒有挪一步,我在等胡英,因為她的營帳還是黑著的,她還是沒有迴來。


    我想和她說:對不起。


    但是我等了一夜,那個營帳連老鼠的身影都沒有,胡英沒有來。


    天破曉,我站了起來,望著天出神,突然感覺肩膀一沉,我扭頭,胡英穿戴整齊,還化了眉,胭脂也塗著。


    好像但凡不打扮的打扮起來都會有那種眼前一亮的感覺,我又出了神。


    她拉著我的手,我感覺手掌裏像是握了一塊兒鐵,她拉著我進賬,一地的衣服擺在她休息的地方。


    她說:“你給我挑一件,也給自己挑一件,和我一同去吧。”


    我那一刻隻是哭,她眼裏有水暈:“鬼丫頭,你看你這麽多愁善感,把我給帶的,我剛化好,可不想再重化了,你憋著不許哭。”


    我說:“那散妖的事……”


    她拿手揪著我的嘴:“不許說了。”然後笑了笑:“快幫我挑挑。”


    我拿起一件粉色衣衫遞給她:“平日裏打打殺殺的,你總是如此這般,就穿個像姑娘家的顏色吧。”


    粉色的衣服,黃色的裙擺,還有束腰把身姿的窈窕盡顯。我拿起梳妝台上的一個粉玉做的步搖給她挽在發上,她也不是那馬尾了,儼然一個含羞帶笑的美人。


    我選了白色的衣衫,並戴了白色的鬥笠,為了遮臉上的彼岸花。


    她摘下我的鬥笠說:“不許帶,醜。漂亮一姑娘,不用遮。”


    我笑:“你啥時候眼睛不好使了?”


    她說:“接受自己的不完美。”然後撫了撫我的右臉:“好看,我覺得別有風味。”


    我喜逐顏開。


    她拉我坐在凳子上,輕抬起我的下巴:“別笑,別擠眉弄眼,鬼丫頭,姐姐給你化妝。”


    她的手很清涼,因該是昨晚凍的,眼睛還有些腫,應該是哭的。


    我心中酸澀,但不能開口。


    她極其認真的湊近我的臉,給我描眉畫眼,最終遞給我一個唇紙:“抿一抿。”


    我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有點妖冶,尤其是那彼岸花,像妖不像仙,這白衣真的很不搭。感覺暗紅色更加適合自己。


    我小聲說:“這白衣我穿是不是有些怪?”


    她說:“自信點。”拍了拍我的後背,示意我挺直脊梁,我受力後就強打著精神挺直了胸膛。


    她主動牽著我的手趕往那片森林,我感覺到了她的哆嗦,是懼怕看到黑狼的那刻,是緊張是愧疚……


    青梅之約,年少情深幾許,遇見是緣蹉跎也是緣,悔字難書。不後悔遇見,若歲月可迴頭,不願再遇,不想你為難,不願是遺憾。


    我們走到中央,我看著那顆青梅樹跳了起來,脫離了她的手,指著樹興奮的說:“這顆樹,我那日就是再此地偷摘了青梅,順帶了狼族大軍。”


    我興奮什麽?想想有些時候就突然沒了腦子,胡英臉色難看,但還是附和我勉強的笑著。


    我把胳膊放了下來,走到她身邊,尷尬的說:“對不起。”


    她說:“沒事。”她倒是一副很灑脫的樣子:“沒事的,就是可惜,不是夏天,沒有梅子,你知道嗎,梅子煮的酒也好喝。”


    這森林裏一片翠綠,但很安靜,好像是剛冬天結束,鳥獸蟲蟻也還迷糊著,還沒一激靈醒過來。


    “是嗎,有機會嚐嚐鮮。”我說。


    該來的還是來了,一群狼包圍了我們,一個個兇神惡煞,胡英拿起手裏的那紙書:“我是來談的使者,你們就告訴你們的首領,胡英前來受教。”


    他們紛紛看了看然後就散開了,其中一個狼妖,他的臉上褶子很多,是歲月的痕跡,是很有聲望的,因為他一開口,那些狼妖都很乖。


    “久仰大名,請隨老夫走。”他說。


    胡英抱拳:“何德何能。”


    狼族敬仰真英雄,其實狼族才是真正的豪邁,也更顯英雄本色。他們看重的是勇敢和忠義,而狐族看重美。


    我有些局促,因為那些狼妖一直盯著我看,我下意識撫了撫自己的臉,我從他們中走過時,生怕聽到什麽不好的話,於是就和自己說:沒事,不難過,能承受,習慣了。


    可他們什麽也沒說,我還很奇怪的迴頭看他們一眼,他們竟然朝我笑了笑。


    我的心裏有淙淙暖流劃過,我特別感激,因為被尊重了。我見慣了那些姑娘們掩嘴譏笑然後再懟我幾句,如今卻被尊重了,就蠻感激的。


    我也迴了一個笑。


    胡英見我沒跟上,就放緩了步子,看我快步走到她身旁時,就拉著我的手。


    她覺得我沒有安全感,她也很緊張。我們現在成了一條船上的螞蚱,她拿自己的和我的命去賭黑狼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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