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獄卒搬來厚厚的毯子放在我們這座牢裏。他的身上也穿上了冬衣,看了我們這麽多天,他也放下了警惕,拉我們出去容我們洗漱放風。


    胡英開口:“獄卒,有個事情麻煩你,我們冬天了,想和這個丫頭去泡個溫泉然後換身幹淨衣裳。”


    獄卒一根手指轉著鑰匙,鑰匙發出來了嘩啦嘩啦聲,我們都沉著氣看他的臉。


    獄卒說:“你們不會逃了吧?”


    我說:“要是逃不早就逃了麽?”其實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動腦子,我隻是說了自己想說的話,但不知道在別人那裏尚算是惡意。


    他撅嘴沒好氣的說:“你閉嘴,你不用說話。”


    胡英無奈聳肩仍然撐著耐心:“我們不會逃得,我們要他們請我們出去。”


    獄卒搬著板凳支在鎖著我們欄杆的那頭,翹著二郎腿開始吹口哨:“這牢獄空了很久,進了狐狸本就是聞所未聞,現在你還要被人請出去,這……嗬嗬……癡人說夢話。”


    他的襖子裹在身上,撐的緊緊的,他笑了笑然後抬臉:“我反正是不冷啊。”


    我裹了他送來的毯子在身上,打了個冷顫:“你行個好吧。”


    平日裏不喜歡求人,低三下四很駁麵子,但是總有一天你會知道麵子不值錢,太過於強撐臉麵的人注定痛苦,因為你是自己打腫了臉。


    胡英也求:“看你就是個好人,就讓我們去吧。”


    獄卒一摸臉,好像沒睡醒似的:“哎,姑娘老實說,自打見了你第一眼,就覺得你很像我的一個故人。”他說著從懷裏掏出一隻簪子,是玉石雕的一個團小花,很平常的圖案,大街上到處都是這種設計。但是他粗壯的手拿著它的時候,眼裏盡是柔情。


    獄卒遇上梅兒時,是個雨季。她身上穿著一身白衣,撐著一把白底紅梅的傘,立在狐族的石子路上,娉婷嫋娜。


    正好迴頭伸手試探雨水時對上了獄卒的眼睛,那獄卒就是看了這麽一眼。


    那個石子路我想我是知道的,哪裏有假山啊,還有個不大不小的湖,湖裏滿滿當當都是荷花浮萍之類的水植,物極必反,太多了就亂了。沒有任何美感,我是這麽覺著的,不知道別人。


    那腳下的鵝暖石還很硌腳。但雨天有個好處,就是上邊是儲不了水的,不用擔心鞋子濕了。


    但凡相遇,沒有前因但後果,幸運的就被眷顧了,是個好結局。倒黴蛋就得花很長時間去治愈了。


    他眯著眼睛迴憶時,嘴角輕顫。可以看得出他就是個倒黴蛋。


    開篇他說她時鋪敘了很多,但是收筆卻很草率,隻是說:後來紅顏薄命,我經常會想起她。


    我驚訝的看著他,但是卻沒有繼續問。


    不得不說的是世界上相愛又相守的人少的可憐,你不信的話,要麽就是過於幸運,要麽就是沒長大。我做了冥界多年閻王,收尾的感情遺憾多圓滿少。


    我天天懷著赤誠之心,抱著雙手,放在心髒那一塊兒,求上天輕點虐,希望我是幸運兒。其實生活裏的確不應該隻有感情,但是卻不能說一棒子打死就真的不憧憬感情。


    我還在神遊著祈禱中,卻聽到了碗碟相撞的聲音,還聽到了一個男子哽咽的抽泣聲。


    胡英說:“伊人已逝……”她的話沒有說完,許是發現了不合適的端倪。


    他還在拿不知道什麽時候拿來的飯菜,一個個小菜擺在地上,裏麵卻是三副碗筷。


    她死了,你讓他怎麽等,活著就是沒有盼頭的熬。


    他依次擺放在我們麵前:“其實我是孤獨的,我和梅兒後來一同相守在這地獄裏,牢獄中空空如也,也不能棄之不顧,但是有她想陪,我覺得並不枯燥,直到她……哎。”


    我隻能強撐著笑容告訴他:“沒事呀,終會過去了,世界上又不是隻有梅花,我看木槿開的也蠻不錯。”


    我這話說的我都想自抽巴掌,因為沒用,他的事芝麻大的安慰,過於多餘。總比什麽也不說強。那就太尷尬了。


    他果然冷冷的看著我。


    我如五雷轟頂,那眼神和表情明顯再說:你懂個屁,滾遠。


    我尷尬的抱緊了一些身上的毯子,縮了縮腿,然後端起米飯,拿起筷子,說了句:我不適合說話,吃飯吧。


    他說:你也吃的下去。


    我:……


    我們席間都是個自夾菜,但一言不發。我說:那個今天的菜好好吃啊。


    他說:“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這一次我沒有還嘴,沒有必要和一個低穀的人鬥嘴,雪中送炭尚且不能,最好不火上澆油。


    早前啊,爹送我去人間體驗了一下學堂,裏麵的先生講的是《三國誌·魏書·劉廙傳》:“揚湯止沸,使不焦爛。”


    揚湯止沸,字麵上說:是拿勺子舀開水,然後再倒迴去。


    先生笑的優雅:“你是新來的學子,就來說說這個詞本質講什麽。”


    我站起來,倒是自信,就說:“就是解決辦法啊。”


    先生仍然在笑:“說對了一半,你家的水開了,娘親拿勺子會一下一下舀湯然後倒迴去,對吧?”


    我點頭。


    他繼續說:“嗯,然後那個湯仍在沸騰。”


    我懵懂但還是點頭。


    他笑了笑,過來拍了拍我的肩:“坐下吧,本質上湯依然還在沸騰,依然沒用啊。所以啊,揚湯止沸說的是做的事情無果,但仍在做。”


    然後解釋完,我們又開始搖頭晃腦:揚湯止沸,使不焦爛。


    我今日倒是對這個詞更加明晰,以前的一知半解在今日透徹個明白。我的話對獄卒來說無異於揚湯止沸。


    但是事情也約莫沒有解決辦法,就隻能不提它,然後繼續自我欺騙做點快樂的事,把它擱置在內心裏最深處,見不了光久了,興許就忘了。


    其實我們無法要求別人,我們最好要求自己。我這腦子高速運轉不知怎麽又想到冥界裏那個最有氣質的仙娥,她是教冥界大小仙娥禮儀的教習先生。


    她說:“懂禮的人知道怎麽樣是不對的,但是別人不一定知道,如果仗著自己知道去教訓別人的話,那就違背了禮的本意了。”她笑的甜甜的:“禮是約束自身的,不是約束別人的。”


    我不能說他錯了,我隻能不斷修正自身,謹言慎行,保證自己不錯就行。


    很多困擾的事,換個看法就又是一番解釋。其實不在於事情本身,主要看你怎麽想。


    我還是認可凡間的朱熹,我也唯心主義。但和他有點不同,我始終認為心是本原。堅定尤為重要。當然詭辯一點的話肯定會說啊,那你想一下,努力的想我要屋子,突然萬丈高樓平地起來了。不是這個意思,我的唯心是說如果你內心足夠堅定的話,就不會隻想不行動,但凡夠堅定,行動也堅定,凡事努力總是有點用的。


    我沉默的放下碗筷,然後麵壁而坐。胡英說:你別生氣,獄卒心情不好,我不能幫你說話,畢竟他的事情真的沒有解決辦法。


    我點頭:“沒事,我沒生氣,我就是在思考人生。”


    胡英笑了:“想什麽呢?”


    我鄭重:“他的事情我想到了很多聯係的事物,你們覺得八竿子打不著,但是與我而言卻是夠我思考很久很久。”


    我們倆都裹著毛毯,席地而坐,就像彌勒佛。她湊近我,朝自己手中哈了一口氣:“好冷呀,靠近點取個暖吧。”


    我立馬像個毛毛蟲似的扭動的更近一點:“嗯嗯,這叫抱團取暖。”


    我們哈哈笑了起來。


    我抬頭看著高高的窗戶上有水珠滲下來,但是還有些許殘存的積雪。


    “難怪冷呢,下雪不冷,消雪冷呀。”我感慨。


    她也抬頭:“晴天了,真好。”


    不知時間,它走的飛快,你猛然驚覺浪費了很久,然後稀裏糊塗的清醒過來,就開始恐慌了,時間因為你的珍惜,走的更加快。


    不知覺間冬天了,然後我開始恐慌,也許明天一醒,就要悲白發了。


    ……


    獄卒不知怎麽一時興起,我倆還沒醒來,就被他這‘食指琴魔’逼的心情炸裂。


    琴聲不是悠揚,很刺耳。


    我們滿臉生無可戀,隻好緊緊身上的毯子,低頭歎口氣,繼續聽下去。


    他興衝衝的抱著琴走到我們麵前,我們都是迴個笑臉。


    他好像昨天就是個夢一般:“哈哈,我這手藝怎麽樣?”


    胡英笑著說說:“不怎麽好,但是一定是因為生疏了吧。”


    他抿了抿唇:“我哪裏會彈這琴呀,梅兒會彈,我不想這好琴鏽了,看你們會不會,我打算就替她贈了吧。”


    留著也是睹物思人,留著也是空留餘恨,以前不明白冥界裏那些感情破裂的仙子為什麽喜歡扔好的東西,現在明白了。


    長大就是你不懂的事盡數明白,誰都一樣。


    胡英說:“我不會啊。”


    我說:“,我會,但是不白要你的,我拿一個不怎麽起眼的東西換,莫嫌棄。”我自知就算我討來九天的獨一神器也抵不上他麵前的這把琴。東西的價值從來不是它本身,還是看心之所向,就如你喜歡一個人,最珍貴的是你喜歡的那份心情。一個不咋恰當的比喻俗言說:金屋銀屋不如自己的狗屋。


    他聽了這話很是滿意,沒再懟我:“嗯嗯,就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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