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迴到冥界又睡了很久很久,沒有任何人來打擾我,我不喜歡紅光,因為這一切顯得太詭異了。黑暗中的紅光給人的感覺是壓抑和恐怖。並不是希望。


    那種暗紅色就像是暗示我隨時會有一個女鬼鑽進我的被窩,然後從腳底直接爬在我的枕頭旁邊她的臉是青的顏色,我先是摸身旁多了什麽東西沒,卻發現了女人的長發,一睜眼她麵孔猙獰就掐我的脖子。


    但是我並不怕因為我見了太多的鬼都不是話本裏的那樣喪心病狂,就算怨氣衝天殺人什麽的,生不如死什麽的,也盡數都是狠話而已。難道說話發泄都不可以麽,鬼有什麽好怕的,世界上穿戴整齊的人背地裏也做過一些殺人放火的事。而鬼麵孔猙獰說是要你生不如死卻隻是說說。人呢,他們各個說愛你的話,但你失去的東西,無一不是拜他們所賜。


    你看,這人間可以信鬼話,但別輕信人。


    這睡覺的光景,我何嚐不知道自己在浪費時間,總說態度決定一切,道理我什麽都聽過,但是心情它不是自己真的可以左右的。每覺得累,我知道自己什麽也幹不了,還不如痛痛快快停一停,真的好了以後再往前吧。可惜我不知道這個時間有多久。


    我盯著眼前的床幔,四周靜謐,要是真有惡鬼糾纏,也算做另一種熱鬧。可惜什麽也沒有,沒有任何人叫我一聲,我在自己的世界裏夢夢。醒了就翻一個身然後繼續睡。直到再也睡不下去。


    這裏我不知道什麽是日夜,沒有時間的觀念,因為它永遠是一副樣子,我要不找孟婆去討一碗湯吧。


    重新開始。


    我跳下來了床,去找她。她端坐在橋前一瓢瓢的舀著,麵色鎮定,這樣才像個神仙,神仙不應該帶著悲喜的表情,看什麽都是淡淡的。


    我問:“能給我一碗孟婆湯麽?”


    她抬頭,發間的多了的步搖顫了顫:“你要是喝了,不止煩惱,那些美好也將不複存在的。”


    我驚愕,腦子高速運轉著。


    她說:“記憶裏本來就應該什麽都存在,你無法選擇的記住和遺忘,記憶這個事它是自然而然的,再過個幾年,你腦海裏再沒怎麽見過的人已經麵目全非了,真的想不起來,不信你試試。”她朝我溫柔的笑了笑:“你還可以明確想起多年未見的每一個人或妖或等等之類的所有嗎?”


    我仔細迴想起來,想了很多很多,發現的確有的麵孔真的無法細細勾勒,我當真吃了一大驚。


    她說:“生活喜歡看玩笑,就喜歡打別人的臉。你曾說過永誌不忘的事慢慢就忘了,你曾說自己忘不了的痛苦,提起來就像個笑話了。”


    我沉默。


    她說:“你去努力達成自己的期望,然後遇到那些很好的人把美好的記憶慢慢填滿,某一天後你就發現那些事,故事裏的等等就全部模糊了。”


    我說:“我其實有點糊塗了。”


    她說:“你會明白的。”


    我說:“但是世界太小了,抬眸都是舊人”


    她說:“那就迴避,然後再也不見。”


    我歎了口氣:“現在還不行,我得迴去,因為還有事情沒有解決。”


    她說:“那就忍下去,解決了就徹底不見了。”


    我皺了皺眉,苦笑:“可是對於我來說太難了,這個坎我沒法過去,看見就渾身難受。”


    我覺得自己的寢宮是最安全的,我隻想躺著,一步也不想走,陸判什麽也知道,所以就遷就我,沒來煩我。


    這個世界愛我的為我妥協,不為難我。不愛我的,倒不是因為懂,而是有沒有我真的沒差別的。所以身邊冷冷清清,但不是淒淒慘慘戚戚。


    真正愛我的我知道,其實有一種痛叫愛我的不再有那些要求了,沒了那些告訴我應該怎麽怎麽樣,而是為我妥協了,明明做慣了怎麽要求我,但是卻退讓了。


    我其實更難受,因為他們知道我不對勁了。所以給了我時間讓我去緩。


    記憶由不得自己選擇,因為它必然應該存在。既然存在就應該有存在的理由。


    我說:“不忘了,不躲了。”


    她說:“本能忘不了痛苦是因為對現狀不滿,遂意的人樂的日子還樂不過來,哪有時間迴憶啊。”


    我點頭,然後就道了別。迴去的路上,路的中央有一個掩麵而泣的男子。他臉色發青,看來是個鬼。


    我過去蹲下問:“你怎麽了?”


    他看了看我:“看你不和我們似的,你是不是仙子啊?”


    我說:“我不是仙子,但是你可以和我講講你的事情,沒準我就幫到你了。”


    他坐在地上,順了口氣:“我一個死人怎麽會怕被笑話,講講又何妨!”然後就開始講他的事情。


    他的爹的朋友是宮廷裏的醫學世家,這幾年學醫的前景不錯,於是就被爹送進了宮裏,認了師父就開始學醫。


    學徒們蠻不少,大家都一樣,什麽都是從零開始,他也暗地裏打聽過原來那些學醫的大多也都是為謀個好出路。


    都一樣,但不一樣的是他的反抗意識更強。他實在說服不了自己,畢竟爹娘交了錢要他學本領,這年頭錢多難賺,他無法心安理得什麽也不學,惶惶度日,也無法用功研習醫術。兩邊怎麽看都是異常痛苦的事,他喜歡的是寫書,一個虛無縹緲的前程。


    他的父母常說:娃子要好好學。


    但他心中複雜,怎麽也忍不住:我是學不到本領的,真的你們做好準備,我約莫就是浪費個時間。


    小時候什麽都可以妥協,但是有些事真的無法瞞天過海——他真的不想學醫。他真的什麽也學不到。


    朋友說:“哎呀,遺憾多,順遂少啊,大家都做不了喜歡的事。”


    可是人這一輩子一晃眼就過去了,為什麽這才弱冠之年,就武斷的定義了一生。


    他說:“我不服,就是不服,不要拿命來壓我。”


    於是他還是很痛苦的,依然搖頭晃腦的學醫,腦子裏一點知識也沒進。他眼看時間的流逝,眼看著爹娘交的錢,可是自己卻無力。他沒法說:我不學了,我要靠寫書寫話本謀生。


    所以目前看來隻能繼續晃下去,但是往前走一步刀就劃得更深一些。


    他心情鬱結了,爹娘時間久了也看出來了,於是就休了假。


    他失聲痛哭流涕,本來挺聽話,但是這次真的敷衍不下去了,他看到了父母妥協了,他怎麽也沒想到,那假休的如此輕易。


    他在桌前吃飯邊吃邊哭。


    他爸吼了一句:“不要哭著吃飯,哭著吃飯,飯都吃到別處去了。”


    但是情緒一上來,就控製不住了。


    他知道那句話言外之意可以替換成:比起逼你,更想讓你快樂。


    家裏的門檻很高,他走迴房裏時,就絆倒了,然後頭重重磕在了桌子上,這一生就交代了。


    這種死法特別搞笑,但是他就是如此匆匆的連告別都沒有,突然就死去了。


    意外那麽多,有的死亡就是沒有征兆的,總是突然就一命嗚唿了。


    所以珍惜吧,本來就時日無多。你怎麽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活到兒孫滿堂?這個真沒有辦法保證,所以為啥要想來都是遺憾?


    本來不該如此。


    我說:“你想怎麽樣?”


    他說:“我想活,可是活不了,不是嗎?”


    我無言以對,隻是點了點頭。


    他問了句:“前邊是奈何橋吧?”


    我說:“是啊,朝前一直走,就可以看見了。”


    他站了起來,臉上都是淚,但步子很緩,舍不得邁快一點。


    很多事不是說放下不去想,就解決了,那叫算了,是無力的妥協,但是約莫也隻能算了,事情其實從沒有被妥善解決,不過是自己不敢承認,因為一直想就活不下去了。


    人可以讓你失去,但是無人為你背負太多,都是自己抗,你真應該好好抱抱自己,那麽堅強,走到了現在。


    他的故事我很動容,因為我也感覺到了,我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被在乎我的人看的清清楚楚,沒有要求了,全是妥協了,那些妥協真的紮心。


    在乎你的人不是要求,世界關心的是你怎麽渾身帶光的熠熠生輝,可是照顧你心情的隻是那些愛你的。


    大家不會知道世界上有我這麽一個九尾,封神之路遙遠而艱辛,過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因為大家知道結果之後,才開始紛紛議論你的過程。


    我若不能封神,大家隻會嘲笑:嗬,自不量力罷了。怎樣的過程都是抱怨而已,太現實了,你的高度決定了身邊的人怎麽說話。


    尊重本身需要本事。要想被尊重唯有變強。如果我是那種一看就惹不起的,又怎麽會被欺負。


    如果陸判真的夠強,又怎麽會被欺騙,失了機會。可以說那些人不要臉,但是打鐵還需自身硬。


    強大的人,就沒有人敢騙。


    冥界沒有光,冥王之所以卻照亮了這裏,是因為她是王,冥界沒有人氣,之所以有了凝魂城,是因為她是王。


    為什麽想做王,因為沒有人護著,便自己護著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真的算不了,但是又無法大開殺戒,每每想起依然咒罵,依然詛咒。別指望別人失去最重要的東西還可以笑著原諒,生生世世都不可能。不要道德綁架,畢竟失去的是我,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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