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裏逃生是可以使人成長的,陸判也是如此。


    他已經不是當年愛發脾氣的小獸,隻是個斂了脾氣鋒芒的獅子。跪在大堂中央惡鬼的種種事跡已經不會使他暴跳如雷,他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揮一揮筆,將文書傳給鬼差。


    趁沒人的時候我打趣他:“你似乎不一樣了。”


    他奇怪:“哪裏不一樣了。”


    “時間久了,你自己自然就知道了。”我迴話。


    他並沒有刨根問底的打算,自討沒趣的我依然想扭轉乾坤,讓他繼續追問。如是故弄玄虛的補了句:“你求求我,我就告訴你呀。”


    他整了整生死薄,並沒有繼續和我剛下去的興致“阿荼,我們去人間吧。”


    “為啥啊?”他那日和我約定一起去人間過年守歲,我不以為然,後來驚覺他可是從來不去人間的。


    他嘴上浮上一抹笑:“夏蟲不可以語冰,井蛙不可語海。”


    啊,他故意文鄒鄒的暗諷我。我佯裝生氣:“你是覺得不足道也嘍。”


    陸判本也是個寒窗苦讀的書生,見過他太多時刻的暴跳如雷,我差點忘了那個少年也曾十年寒窗,隻盼考個功名。


    我們都不敢提,大家都說他是及其努力的書生,可惜天分不夠,是個飛不高的笨鳥。


    我不喜歡這個說法,我願意相信的是勤能補拙。我並不想爭那種腦子的高下,因為我也不大聰明,其實有些時候又不得不承認,聰明的人學一些東西就是快。


    但是做為被人說愚笨的人之列,我依然會揮舞著我的拳頭迴一句:“你九族就沒有聰明的。”


    人這一生追的就是個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大大方方承認,沒啥。俗就俗一點,隻要方式對,我憑自己的本事你管我呢。我們追求短短數載的喧囂紅塵,外在浮華,鬥來鬥去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


    有的人慘一點,場場皆為空。


    人這一生,來世說全是放屁,即使有你還記得誰是誰啊,及時行樂,順心遂意就好。


    不要因為自己無能而安慰自己保持現狀就好。


    “這人間我已經很久未踏了。”他笑了笑,不是高興的而是悲愴的。“阿荼你可知我放不下的怨念有多簡單。”他歎了口氣“說出來其實難登大雅之堂的。”


    我也沒了心情打趣,那個笑是刺痛了我的,眼神空洞,並未彎成月牙狀,隻是扯了扯嘴角,生硬又苦澀。“沒事,說你難登大雅之堂的懂個屁啊。”


    他滿眼含淚笑了笑:“哈哈。”


    他為人的時候是這樣的。


    陸判家境不算富裕,也沒有很寒酸。他苦守著各種書癡癡的讀著,隻為了進京趕考的那一刻。遇見我之前他也曾深深仰慕著一個姑娘。那是從小定了娃娃親的——陳茹娣。


    陳茹娣倒不算什麽美豔的女子,比常人美一點但比起美得又遜色三分,但是她勤奮善良,孝順雙親,能幹不怕吃苦。


    也因為從小灌輸的觀念,他早就認定了這個姑娘。


    其實有時候放不下的也隻是執念,是那份深深的喜歡,而非那個人。並且寶貴的是不帶雜心的喜歡,如果沒了喜歡,對方便什麽也不算。


    如果沒珍惜的話,就傲氣一點保持自己的態度:你又是誰?和我有什麽幹係?


    他向她表明心意的那一天是夏季的尾巴,天際已抹上了黑,隻剩一點點光,十分的微弱。但足夠亮了迴家的路,風吹動了滿地莊稼,沙沙作響,十分好聽,滿身疲憊在這陣風的吹拂中已消耗殆盡。


    小姑娘嬌羞一笑,撂下鋤頭就跑了。


    他這個傻子扛著兩把鋤頭一路狂追。


    榜上有名,光宗耀祖,再娶個漂亮心眼好的小媳婦,美哉!人生圓滿莫過於金榜提名時洞房花燭夜,雙親健在,好友相伴在側,若一一滿足又有何憾之有!


    可惜人生不圓滿為多。


    他說:如果你愛慕一個人,每每想起都會痛不欲生的話,如果摒去年少無知,對方仍然沒有好話的話,就幹脆放手,太累了。


    他癡語:我愛她是真的,但是若能迴頭,我願不會再遇第二次。


    他說:她可有本事,看見她我就笑不出來。


    他說:有些人相遇,相識,最終相知都會後悔,可能是惹了司命。


    說了不少的渾話,都是紮心窩子的,但有時候相遇帶來的都是不幸。誰也不輕鬆,就像刺蝟一樣,連擁抱都是痛的,莫問將來,隻求放過,一別兩寬,各自天涯,生死不複相見。


    好像到頭空留餘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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