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絕壁。


    從山下抬頭看去,筆直地山壁,仿佛沒有盡頭。光滑的石壁晶瑩剔透,陽光照在上麵,白中透著藍色的光,美得讓人迷醉,但更讓人絕望。


    他背著她便站在這座仿佛沒有盡頭的絕壁下,沉默地看著這座在光穀中被兇獸崇敬與信仰的聖山。


    “我們到了。”他說,聲音淡然而冷漠,沒有了人性。


    “到了嗎……”


    念初蹙眉,蒼白的臉上滿是疲倦,祖庭世界內的神魂更是傷痕累累,如今的念初,甚至連一個三歲小孩都能夠推到,沒有一點修為了,她不再是那個強大的三世黃泉,隻是一個弱女子。


    直到踏入光穀,方才知此處為何會是人類強者的禁地。


    它真的很強!


    甚至稱之為神也不為過。


    如果沒有眼前的他,她估計早在水簾洞天之後便身死道消了。


    剝離修為,傷人魂魄……


    行走在光穀之中,當真是九死一生,不,是百死一生!


    距離聖地越近,她的修為便越弱,神魂傷勢就越重,甚至到了聖山之下,她更是手無縛雞之力。


    神威如獄,光王真的很強大。


    它雖然留下一線生機,可對於人族而言,誰又能取得那生機,走出光穀?


    沒有的。


    最起碼,在絕境活了三萬年的她,沒有聽到過。


    也許,她會是第一個。


    念初看著太阿,疲倦的眼中閃過安詳,也有著一絲或許她也不曾察覺的情愛之意。


    在她眼裏,他與別人,終究不一樣了。


    她永遠也忘不了,斬出那一劍的他的無情,一劍逼退一位強大的王獸,那一刻的他是何等的強勢與淡漠。


    那一刻的他,她永遠也忘不了。


    “你睡吧,醒來,就應該到山頂了。”他說,聲音無情。


    “沒事,累了我便睡,我想看著你。”她無力的手摟著他的肩膀,螓首靠在他的肩上,她安詳地笑著。


    “好。”


    他說,然後仔細檢查著那根將他二人綁在一起的獸筋。


    很好,沒壞,還好,不愧是王獸的一條大筋,他想。


    那一日,他斬出一道本命劍氣,斬斷了那尊王獸的一條大腿,然後取下了這根大筋,將她牢牢地固定在他的背上。


    因為他有些害怕,隨著距離聖山越近,念初也越來越虛弱,那一天,如果不是他的神覺靈敏,她很可能便死在那頭連啟靈境界都未踏足的野獸口中了。


    太阿深吸口氣,然後開始登山。


    手放在石壁上,很涼,很冷。


    這種冷,深入魂魄。


    “唿!”


    太阿唿出一口氣,白白的霧氣才觸碰到石壁,哢哧聲中,一層薄冰便隨著那霧氣蔓延開來,眨眼間,太阿的嘴角便有了一層薄冰。


    嘶……真冷!


    太阿倒吸了一口冷氣,旋即他鼓動氣血,暖而不熱的氣息透過後背,將女子籠罩在內。


    以如今念初的體質,這一點薄冰,都會讓她雪上加霜,甚至很可能香消玉殞。


    寒氣入體,丹田中遺留的那一道先天劍氣流轉,浸入體內的寒氣便被擊碎,沉入丹田海中。


    寒而不冷。


    太阿開始登山,四肢緊貼石壁,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他如壁虎般,速度很快。


    從山下看去,隻能看到一個黑點,越來越小,越來越高,直到看不到。


    昂!


    倏爾,一聲磅礴怒吼,震響天地,大地在震動,無數大樹崩裂濺飛。


    當大地停止震蕩,一條大路從遠處蔓延至聖山腳下,在大路的盡頭,是一尊龐大如山嶽的巨獸,渾身毛發如綢緞般光滑,且閃耀著金色光輝,一股恐怖的氣機鎮壓八方,讓本就安靜的聖山腳下越發寂靜了。


    唿!


    巨獸吐氣成雷,那雙巨大的眸子凝視著山壁,眸中閃爍著的是忌憚與殺機。


    它看著那高高在上的兩個人,再次發出一聲怒嘯,煞氣滔天。


    “吼!”


    怒嘯中,巨獸轉身離去。


    隱隱可以看到,它的一隻臂膀上的毛發,比之其他三肢,要暗淡一些。


    那日,它被逼退,留下了一條臂膀。


    且若不是它逃得快的話,它會死。


    然而,三日之後,它從那種死亡的恐懼中清醒過來時,卻是第一時間前來追殺此二人。


    可是,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那兩人已登上聖山,除非巨獸選擇離開光穀的試煉,否則聖山於它而言,是禁地,是死地,登不得。


    雖然,它是光穀最強的王獸,否則也不會居住在離聖地最近的地方。


    但在神的麵前,王終究隻是王!


    “那家夥好像很生氣。”山壁之上,念初輕笑道。


    “能不生氣嗎,畢竟斷了它一臂。”太阿笑道,但他的笑容有些詭異,沒有感情,隻是為了笑而笑。


    這時候的他很冷,即便有本命先天劍氣將那些寒氣轉化為山力,但寒氣越甚,曆經四肢百骸的時候對血氣的消耗也不一般,若隻是他一人的話還好,可是背上還有一個念初。


    雖然因為神魂的原因,光穀對神魂的傷害對他而言幾乎不計,可是終究不是沒有。


    現如今,他內心深處已經隱隱感覺到自己的真身究竟是什麽了。


    對自己的真身,他有些惶恐,故而,他沒有把自己的猜測告訴她。


    山下的風景已經模糊不清,應該有數百裏高了吧。


    太阿又看了看上方,一望無際。


    距離還很遠。


    背上的念初已經睡著了。


    昨日的種種,仿佛已經煙消雲散,成為了別人的故事。


    師尊的話好像還在耳邊迴響,先天劍氣斬的不止是敵人,也是自己。


    自己的人性在消失。


    太阿看了一眼熟睡的念初。


    他已經不愛她了。


    至於以前是否愛過她,他不知道,也不願去深思了。


    他如今所思所想,隻是完成對她的承諾而已。


    失去的人性不會迴來,對她的愛意也消失不見。


    他與她之間的聯係,就隻剩下一個承諾而已。


    一個他送她離開光穀的承諾!


    其實說是承諾,不如說是執念,一縷他不願失去人性的執念。


    此生願為人。


    所以,那日看到念初,他才會助她。


    所以,那日他才會留下墟的性命,隻為那‘願為人’三字。


    念初是人,他與她為伴。他為她……


    生死一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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