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抱起特蕾婭,轉身逃進祭壇周圍一圈層層疊疊的黑暗陰影裏。四通八達的台階,瞬間讓他們消失了蹤影。


    頭頂密集蠕動的巨大觸手,開始漸漸縮迴,血紅色的捕食之網散去。


    “他的速度還是很快啊。”呪夜看著幽冥消失的方向,輕輕地歎息著。


    “不然你以為,這麽多年以來,他為什麽一直高居二度王爵啊。”寒霜似迴答。


    “不過,好像也沒什麽關係吧?”呪夜迴過頭,看著寒霜似,嘴角掛起一個曖昧的笑容。


    “嗯,沒什麽關係。”寒霜似笑著迴答他,然後,他那雙仿佛刺滿了薔薇的眼睛,發出灼燒般的紅光來。


    他們轉身,朝漫長的台階上走去。他們的步伐輕快敏捷,身形看起來仿佛黑暗中的鬼魅。


    當他們來到最上端的台階平台時,最後幾根祝福的觸手,正在縮迴迷宮的出口。


    呪夜和寒霜似安靜地站在那裏,麵對著黑暗的洞口等待著。


    黑暗中最先出現的,是一雙比黑暗更黑的眼睛。


    然後,掛著血跡的美豔麵容,魅惑的微笑。


    鬼山蓮泉從洞口緩慢地走出來。


    呪夜和寒霜似輕輕地微笑起來。


    她那雙漆黑的眸子,正在漸漸變成泣血的薔薇。


    這一刻,多像當初在幽花郡王府蓮泉房間窗台上的情景重現啊。


    可是,不管是當初的那一刻,抑或是此時,在鬼山蓮泉的記憶裏,都不會存在。此刻的她,在某個冗長無解的夢境裏沉睡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醒來。


    “殺了他們。”


    少年們異口同聲的聲音聽起來,有著變聲期特有的味道,純真而又邪惡。


    頭頂的烏雲裏,傳來仿佛怪獸沉悶嘶吼般的雷聲轟鳴,一道一道雪白的閃電,將整個無情而又龐大的迷宮照亮。


    特蕾婭的麵容被閃電的光芒映照得雪白,然後又瞬間歸於黑暗,隻剩下模糊的輪廓。


    她和幽冥全力奔跑著,然而,她的魂力感應,此刻卻在不斷變換路線的迷宮中,沒有用武之地。她隻能像一個沒有目標的受傷的野獸一樣,本能地逃竄著——這在曾經的自己看來,是多麽笨拙而又愚蠢啊,或者說,這恰恰就是所有曾經在她的天賦下逃無可逃、無處可去的獵物的可憐之處啊。


    “你說這是陷阱是什麽意思?”身邊的幽冥問道。


    “白銀祭司要全麵更換亞斯藍的王爵體係,這次獵殺的目標,不僅僅是銀塵蓮泉他們,還包括我們在內……”特蕾婭的唿吸急促而劇烈,她所剩無多的魂力,正在支撐著她的天賦,企圖尋找到一條逃生的路線,“這裏,就是為我們所有人準備的墳墓——”


    特蕾婭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和幽冥停下了腳步,他們的眼神裏有憤怒、有殺意,但也有一些難以覺察的恐懼。


    在他們前麵的,是獨自盈盈而立的鬼山蓮泉,她如水的眸子波光瀲灩,視線從幽冥裸露的胸膛上劃過,嘴角帶著挑逗而曖昧的笑意。


    “我們逃不掉了……”特蕾婭低聲說道。


    “沒有祝福和她一起,也許,可以趁這個時候殺了她。”幽冥的聲音裏混合著尖銳的殺意。


    “我的意思是,我們被捕捉過視線……我們逃不掉了……”特蕾婭轉過頭看向幽冥,她的臉色蒼白虛弱,仿佛失血過多的病人一樣,唿吸紊亂。在她腦海裏,閃過的是在天空平台上,自己和寒霜似那雙猩紅的瞳孔對視時的畫麵,那時寒霜似的微笑,特蕾婭曾經以為那是他們在為找到銀塵等人的藏身之所,而露出的笑容,然而到現在她才明白,那是寒霜似為終於拿到特蕾婭的視線而發出的勝利的微笑。就像是給自己的獵物綁上了一根絲線,再把它放迴森林,獵物無限歡喜地以為獲得了自由,然而,隻要獵人願意,隨時都可以收緊手裏那根無限延長無法阻斷的絲線。


    哢嚓哢嚓。


    黑色冰晶瘋狂地密集生長,瞬間將迷宮甬道阻斷封死。


    “特蕾婭,趁現在——”幽冥的話還沒有說完,幾根鎖鏈突然穿破牆壁,厚實的黑色冰晶牆壁轟然爆炸碎裂,閃爍著寒光的鎖鏈仿佛活物一樣,嘩啦啦地縮迴到蓮泉的身後。她微笑著,朝著幽冥和特蕾婭慢慢走來。


    幽冥修長的手指滑動在他喉結上,鮮血將他的手指染紅。然後,劇烈的魂力從他的掌心翻湧而出,他將手中迫不及待想要綻放的金色光芒朝鬼山蓮泉扔去。


    巨大而沉重的死靈鏡麵從高空墜落,砸在鬼山蓮泉的麵前。


    幽冥和特蕾婭屏住唿吸,等待著。鏡麵擋住了後麵的蓮泉,他們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動作。他們隻是靜靜地等待著,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疑惑。


    然而,同樣疑惑的,還有鬼山蓮泉。


    她看著空空蕩蕩的死靈鏡麵,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麽自己沒有影子出現。她似乎感受到了愚弄,於是伸出手指,在光滑平整的鏡麵上重重地抓過。


    尖銳的讓人極端不適的聲音,從蓮泉的指甲和鏡麵的交界處擴散出來,迴蕩在空曠的迷宮裏,聲音在來迴折疊的空間中被循環放大,讓人痛苦。


    曾經被那麽多刀劍砍刺,都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死靈鏡麵上,此刻,已經清晰地出現了幾道深深的指甲痕跡。


    “這……這不可能……”幽冥沾滿鮮血的手指忍不住顫抖著,“我明明可以投影鬼山蓮泉……”


    “那是之前。”特蕾婭的雙眼翻湧起白色的霧氣,然而,她的感知,卻始終被一層仿佛黑色瀝青般的膠質阻擋著,無法滲透進蓮泉身體裏,也無從感應她此刻的魂力究竟已經龐大到了什麽程度,但從死靈鏡麵已經無法投影出她這一點來說,可以肯定,她的魂力已經超越幽冥,當然,也超過了自己,“她的身體裏現在包裹著和呪夜體內一樣的黑色血液,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那很可能是來自白銀祭司的血液。這種血液大幅提升了她的魂力,或者說,徹底改變了她對魂力的控製方式。”


    幽冥伸出手,翻轉手掌,死靈鏡麵如同一麵巨大的盾牌朝他和特蕾婭衝撞過來。特蕾婭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站了站,盡量留給幽冥一個幹淨的空間,讓他可以投影自己——或者說,她並不希望死靈鏡麵投影出自己?


    兩個幽冥的分身從鏡像中成形,他們掙紮著,從化為液態的鏡麵掙紮而出,然而,兩根鎖鏈突然從鏡麵裏穿透而出,鎖鏈死死繞住兩個幽冥的投影,將他們重新拉迴鏡麵,兩個幽冥的麵孔上血管爆起,仿佛溺死的人正在一點一點被拉沉進水底。當分身徹底被拉迴鏡麵之後,鏡麵上隻留下兩個閃爍著寒光的鎖鏈尖銳鏈頭,遠處,鬼山蓮泉輕盈地振動雙臂,鎖鏈突然發出一陣扭曲的波紋,波浪傳遞到鏡麵的瞬間,砰然一聲,鏡麵被巨大的力量震得粉碎。


    幽冥還來不及反應,白色的絲綢已經洶湧地唿嘯而出,將他的視線阻斷。


    女神的裙擺在迷宮的通道裏膨脹翻湧,將他們和鬼山蓮泉阻斷開來。


    “她的魂力遠在我們之上,你不是她的對手。幽冥,你現在趕緊迴去那個祭壇,去殺了呪夜。殺了他,鬼山蓮泉就不被控製了,這裏先交給我,我戰勝不了她,但是,我應該可以拖延她一段時間……”


    “我……”幽冥有點猶豫,“這個迷宮一直在改變結構,我不是很清楚應該怎麽迴去那個祭壇了,而且,你支撐得住嗎?”


    特蕾婭咬了咬牙,然後閉上眼睛,一條清晰的閃爍著白光的細線,從她的後背上浮現出來,白線筆直地穿越過一麵又一麵牆壁,消失在遠處。


    “這是……”幽冥的麵容突然收斂。


    “這是我的天賦的延展,跟著這條追蹤線,它會帶你找到呪夜。”特蕾婭轉過頭,不再麵對幽冥,“快去,不然我們倆都會死在這裏。”


    “這是?”寒霜似看著呪夜背後突然悄無聲息地出現的那根白色的絲線,表情警惕起來。


    寒霜似指了指他的後背,示意他。呪夜扭過頭,在寒霜似的提醒之下,也發現了那根細細的發著微光的白色絲線。


    寒霜似伸出手,手掌從絲線上沒有任何觸覺地穿過。他抬起頭,目光切換向特蕾婭的視線,視線中,越來越多的密集白色絲綢正拔地而起,阻斷著整個迷宮的通道,然而,絲綢背後,閃爍著無數越來越狂暴的鎖鏈的寒光,越來越多的鎖鏈,像是兇殘的白蛇,撕扯著漸漸殘破的白色絲綢……


    寒霜似切換去幽冥的視線,那條白色的絲線在迷宮裏筆直穿透著,而幽冥正在跟隨著這條白線飛快地奔跑著……


    “這是一根留在你身上的標記線。”寒霜似微笑著,他的尖牙微微地露出一點點,像是一頭機敏的小獸,“幽冥正在順著這條線過來找你呢。”


    “那不正好,還省了我們功夫呢。”呪夜微微側過頭,伸出手,撫摸著自己身後的那條白線,“不過話說迴來,特蕾婭的能力,比我們想象中要強吧?”


    “我從來沒說過她弱啊。”寒霜似笑著迴答。


    “正因為強,所以才會被清除吧?”呪夜皺起眉頭。


    “對啊。”


    “那我們如果比他們倆還要強,是不是也會被清除呢?”呪夜看著寒霜似通紅的眼睛,認真地問他。


    “暫時不會。”寒霜似鎮定地迴答,“但我想,遲早的吧。”


    “那我們為什麽還要執行這種行動呢?如果這種殺戮遲早有一天是會降臨到我們頭上的。”呪夜問道。


    “為了這種殺戮,不會現在就降臨到我們頭上。”寒霜似迴頭,看著呪夜,“幽冥馬上就要來了,你準備好了嗎?你的魂力剩得不多了吧?”


    “大概還有百分之十吧,剛剛你告訴我幽冥快要過來的時候,我就加快了蓮泉那邊的進攻,以此大量消耗我身體裏的魂力,也因此,蓮泉此刻的戰鬥力可以說是非常驚人啊……特蕾婭應該是慘了。”呪夜勾起嘴角,像是一個惡作劇成功的頑劣男孩。


    “隻剩百分之十了啊……”寒霜似看著他,麵容非常愉悅,“那真是太好了。”


    “你呢?你還剩多少?有把握嗎?”呪夜問道。


    “我沒你那麽有把握,你啊,總是對自己太有信心,又愛冒險,我喜歡打有把握的仗。”寒霜似湊進呪夜的耳邊,悄聲說,“我現在的魂力,連百分之一都不剩了哦。”


    “那你確定最後那個人會出現嗎?”呪夜問。


    “確定。”寒霜似舔了舔舌頭,猩紅的眼睛熄滅下去,看起來,似乎是魂力耗盡的樣子,“因為,最想殺幽冥的人,又不是我們,是他啊。”


    白色絲線朝前方筆直地穿透牆壁,幽冥迅速左轉,絲線再次出現,這一次白色絲線朝前筆直延伸,沒有任何障礙。


    已經到達鮮血祭壇的入口了。


    幽冥加快了腳步,絲線的盡頭隱沒在黑暗的深處。他奔跑著,隨時感應著周圍魂力的變化,然而,沒有任何魂力的波動。可能呪夜和寒霜似已經躲藏起來了,準備伏擊自己吧。


    想到這裏,幽冥忍不住斜斜地勾起了嘴角——你們並不知道,你們已經被標記了啊,躲藏這個詞,在特蕾婭的標記下,是多麽虛弱而蒼白啊,嗬嗬。


    咦?


    那是?


    白色絲線的盡頭連著一具屍體。


    什麽意思?


    呪夜死了?


    “幽冥……”寒霜似虛弱的聲音,從台階下傳來,幽冥的視線看過去,他渾身是血,正朝著自己爬過來,“幽冥快跑,我們都錯了……快走啊……”


    幽冥看著他的眼睛,那雙一直仿佛燃燒著紅炭般灼熱的雙眼已經沒有任何光芒,他立刻感應了一下寒霜似體內的魂力,已經空無一物。


    究竟是誰可以將呪夜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擊殺,將寒霜似重創?


    幽冥跑過去,扶起寒霜似,盡量不去直視他的眼睛:“是誰?誰動的手?”


    寒霜似的嘴角流出更多的鮮血,他嘴裏的聲音被血漿弄得混濁:“是……是……”


    幽冥聽不清楚,俯低身子,看著寒霜似:“你說是誰?是誰?”


    寒霜似虛弱痛苦的表情突然消失了,他的雙眼突然紅光綻放,臉上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在同一個瞬間,幽冥發現自己身體裏的魂力,突然減少了一半。


    寒霜似視線轉動,看向幽冥的後方,微笑著看著靜靜地站在幽冥背後的呪夜,兩人的目光快速交換著。


    幽冥沒有發現呪夜已經站在自己身後,但是,他很快發現,自己身體裏的魂力,再一次猛地減少了很多。他驚恐地將寒霜似抓起來,朝鮮血祭壇下方的雕像狠狠砸去。


    寒霜似輕盈地在空中翻轉身形,飄飛斜逸而出,如同一隻蝙蝠一樣,穩穩地落掛在雕像之上。他閃爍著紅眼,看了看幽冥,然後目光轉向呪夜,露出尖尖的牙齒,微笑著說:“我就告訴你,我有把握的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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