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比耐心的過程。


    陸希言知道,誰先沉不住氣,誰就先露出破綻。


    他這邊嚴守秘密,將獲得的情報“禦前會議紀要”壓下來,沒有上報,這是很冒險的一件事。


    但是,既然農夫示警了,說“禦前會議紀要”是假的,他就有理由暫不上報,查明事情的真相。


    如果不分真假就隨意上報,那是會給上級造成誤判的,這個責任到時候誰來承擔?


    明知道情報是假的,你還上報?


    所以,陸希言封鎖了消息,包括對唐錦和黑山老妖那邊也都是一絲口風都沒有露,而上海的地下情報界,也似乎知道了一些情況。


    他們也在瘋狂的尋找荻野和田中,但是,市麵上這兩個人的消息是一點兒都沒有,兩個人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至於劉桐,因為事關重大,陸希言也不放心他出去,也一直扣在自己手上,上海工委那邊找了個借口,通過老貓做工作協調,借調一段時間。


    老貓雖然在電報中對陸希言有所怨言,但還是支持了他的工作,畢竟這不是陸希言一個人的做的決定,還有一個胡蘊之。


    起碼這是一個集體決策,不是某人的獨斷專行。


    陸希言這邊卡著情報不匯報,重慶方麵自然不知道,也不可能做出任何的反應,而沒有反應的結果是。


    影佐禎昭緊張了。


    這麽重要的戰略情報傳遞到了重慶,重慶方麵不可能對此召開會議討論應對策略,而且,現在重慶跟美國有情報合作。


    “禦前會議紀要”內有關美國方麵的信息,重慶方麵應該會在第一時間反應給美方才是。


    而美方如果接到相關情報的話,一定是會在談判桌上體現出來的。


    這種連鎖反應,一般人是察覺不到,可身為情報官的影佐禎昭能聽到和看到的比一般人要多得多,他是能發現的。


    可現在,“情報”散出去了,可他期待的迴應卻一點兒漣漪都沒看到。


    問題是,影佐禎昭已經把自己的計劃成功的消息報告給東京大本營了,而現在大本營沒有得到任何反饋,已經來電質詢他了。


    “來人,去特高課把千代子小姐請過來。”影佐禎昭急的滿頭包,沒辦法,他隻有找服部千代子過來。


    “哈伊!”


    ……


    “你們兩個都是立了軍令狀的,現在不隻是三天,而是一個星期過去了,人找到了嗎?”服部千代子也很惱火。


    酒井負責劉桐和田中,而鬼塚則負責荻野,這本來就有些不太合理,將兩人負責的對象整的調了一個個兒。


    “千代子小姐,荻野如何從銀行潛逃的情況我們基本掌握了,但他去了哪兒,我們目前能掌握的線索就是,他曾經用一個中國人的名字在法租界的巨潑來斯路72號租了一間單身公寓,我們去了,並且走訪了附近的人,大約一個星期前,荻野來過,還住過兩個晚上,但是後來就沒有再迴來過。”鬼塚解釋道。


    “後來呢,後來什麽情況?”


    “房間內很幹淨,他離開的時候帶走了所有的生活垃圾,沒有給我們留下任何可以追查的線索。”鬼塚很羞愧的低頭說道。


    “那就是說,這一星期時間,你是毫無進展了?”服部千代子嚴厲喝問道。


    “哈伊!”


    “你能,酒井,你可是搶先立軍令狀的,人沒找到,線索呢?“


    “報告千代子小姐,那個劉桐化名叫李鳴,他並不是信義家具廠的工人,而是一名臨時工,我們找到了給他擔保的人,這個人貪財,收了李明兩塊大洋的賄賂,他對李明的真實身份和來曆並不清楚。”


    “混賬,我要的是確切的消息,不是問到什麽都是不知道,不清楚,如果你們每次都是給我這個答案,我還要你們幹什麽?”服部千代子憤怒的咆哮道,“你們告訴我,造成現在的這個局麵,怎麽辦?”


    鬼塚和酒井兩個噤如寒蟬,耷拉著腦袋不說話。


    “說話,別忘了,你們都是立下軍令狀的,事情沒做到,該如何?”服部千代子質問道。


    “千代子小姐,我願意剖腹謝罪!”鬼塚倒是有那麽一點兒武士道精神,毫不猶豫的說道。


    “酒井,你呢?”


    “屬下也願意。”酒井猶豫了一下,臉脹得通紅,被逼到這一步,如果真要他切腹的話,隻怕真的難逃一死,可這樣死也算是體麵。


    “千代子小姐,影佐將軍的副官求見!”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


    “請他進來!”


    “哈伊。”


    “千代子小姐,影佐將軍請你馬上去一趟梅機關。”影佐的副官進來,敬了個禮後,直截了當的說道。


    “好的,我馬上就過去。”


    “車已經停在外麵的等候了,還請千代子小姐馬上出發。”副官又道。


    服部千代子有些詫異,影佐禎昭找她,有必要這麽著急嗎,作為下屬,她又不好多問,隻好道:“我把手頭的事情交代一下,馬上下去。”


    “那好,我在門外等您。”


    ……


    “已經一個星期了,你就一點兒不著急?”胡蘊之有些坐不住了,約陸希言去廣元茶樓喝茶。


    “急什麽,日本人到現在都沒有反應,這難道還不說明問題嗎?”


    “說明什麽問題,說明這‘禦前會議紀要’是真的,日本人既然拿迴了原件,自然要保密了。”


    “可是他明明知道,這份文件已經被我們拆過了,已經泄密了,為什麽還要如此保密呢?”陸希言問道,“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他們是在等我們的反應?”


    “對,他們就是在等我們的反應,尤其是重慶方麵以及蘇聯和美國方麵的反應,他們肯定有人盯著這方麵,可是,他們等不到的話會怎麽做?”陸希言問道。


    “想辦法再找渠道把消息傳遞出來?”


    “沒錯,如果日軍真要實施戰略欺騙計劃的話,就一定會故技重施的。”陸希言道,“我們拭目以待吧,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可是我們就不能從農夫那邊獲得一些具體的情報嗎?”


    “農夫並不隸屬我方,我們也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也無法命令人家給我們做事兒,所以,現在隻能靠我們自己。”陸希言道。


    “那還要等多久?”


    “快了,最多三五天就能見分曉了。”陸希言嘿嘿一笑。


    “你確定?”


    “我確定。


    ……


    其實,劉桐,田中和荻野消失的第二天,唐錦和羅耀祖都來找過他,詢問是不是“死神”小組劫走了劉桐和田中等人。


    陸希言當然說自己不清楚,這件事跟他沒關係。


    唐錦又聯係過郭漢傑,郭漢傑早就得了吩咐,那是一口否認,哪有那樣的事情,虹口和江灣地區那是日本人的天下,他們在那邊基本沒什麽力量。


    羅耀祖這邊,陸希言也沒承認,但是,他擔心,這老家夥眼光太毒辣,說不定能看出什麽來。


    倒是,沒再找過他。


    唐錦倒是找過他好幾次,重慶方麵似乎也在追查“禦前會議紀要”的下落,通過多方的渠道打聽。


    但似乎一無所獲。


    這其實就是陸希言期望的,因為這些信息最終都會反饋到日本人那裏,日本人一旦知道“禦前會議紀要”沒有落到重慶方麵手裏,那就是隻有第二種可能了,中共上海地下黨。


    中共上海地下黨怎麽會把“紀要”又給他寄迴去呢?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他們知道“紀要”是偽造的,人家還迴來,就是告訴你,別玩了,這種戰略欺騙的套路沒用。


    都知道是假的了,人家還會通報給蘇方和美方嗎?


    那就沒必要了。


    太浪費情報資源了。


    既然“紀要”上的內容是假的,偽造的,那真的必然是跟假的是相反的,否則就沒必要偽造了。


    這就騎虎難下了。


    必須要將這份假的“紀要”,變成真的,否則影佐禎昭的位置就坐到頭了,一旦美蘇兩國從“假”的內容反推出日本真正的意圖的話,那就太可怕了。


    這就是一次重大的戰略失誤了,這個責任誰都承擔不起。


    影佐禎昭一定要想辦法將“紀要”中的內容對外公布,當然還不能是直接對外公布,尤其是還要讓一部分人相信。


    但是,他們又沒有抓到田中,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解釋成,為了保證文件的安全,寺內正一隨身攜帶的“紀要”隻是一個障眼法,真正的文件其實並不在寺內正一的身上,而是在另外一名隨團的貴族身上,這名貴族到達上海之後,就將文件秘密交給了影佐。


    至於發生田中盜取文件的事情,影佐覺得可以將計就計,沒有公布這個秘密,真正的“禦前會議紀要”已經由他麵呈畑俊六司令官閣下了。


    畑俊六將會就這份“紀要”的內有關對華政策方麵與南京汪偽政府代主席汪兆銘舉行會談,調整在華中地區實施的相關“清鄉”運動的具體實施細則問題等等。


    “欲蓋彌彰,影佐這一招簡直就是畫蛇添足,不過,他添的好呀,他要是什麽都不幹,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我還真不好判斷了呢,現在他這麽一弄,我倒是可以判斷了,這份‘禦前會議紀要’就是假的,偽造的。”陸希言綜合得到的消息匯總後,做出了判斷。


    農夫的示警消息是正確的,田中盜取的“禦前會議紀要”是偽造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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