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初的太陽下山晚,氣溫陡然上升。陽光透過君望塔的長廳窗戶射進來,在牆上掛上金色的條紋。石牆上掛著掛毯,來自北方的黑白相間羊毛掛毯,織得非常精美。


    自從奧古斯特皇帝駕崩後,皇後陛下命人取下了好多皇帝陛下喜歡的裝飾物,換上北方風格的掛毯、實木桌椅。在塞巴斯蒂安看來,那些色彩略顯單調,尤其在非純白的房間內,越發顯得格格不入。


    最近他聽到一些流言,那些仆人們說皇後陛下要把整個雷霆堡變成格拉芙家的。睹物思人,我不想總沉浸在悲傷中。皇後陛下這麽說。裝飾成北方的風格,也許是皇後陛下想家了,也許是皇後陛下的審美情趣就是如此。塞巴斯蒂安安慰自己,他不想往壞的地方想。


    幸好雷霆王座不會被更換。鬼知道初代皇帝怎麽想的。他用旭日帝國的玉石做基材,扶手的材質來自奧蘭多王國的黃金,打造的扶手卻是梅諾王國的象征——獅子。也許他想以此昭告天下:我就是皇帝,旭日帝國、所有王國都隻配讓我坐在上麵、讓我掌控在手裏。


    玉石總是冰涼,冬天凍得讓人屁股著涼,夏天卻溫度剛好。塞巴斯蒂安坐在雷霆王座上,扶著黃金做的獅子頭像扶手,那些鬃毛紮得他手疼。


    今天的請願人數不少,直到下午太陽快落山時,霍斯特·艾林伯爵才被安排到。塞巴斯蒂安詫異為什麽伊薩克將霍斯特·艾林接到雷霆堡後,沒有立即稟告他。現在看來,是艾林伯爵有事要攝政王及禦前會議主持公道。


    “你確信不是強盜?”法務大臣弗雷德·曼皺了皺眉,在前麵的請願期間,他一直在紙上塗鴉。情報總管打著哈欠,似乎酒還沒醒,大學士微微顫顫,拿著筆不斷記錄。路德維希司令眉頭緊鎖。


    王座下方的儀式桌上坐著的重臣們,在打盹、畫畫開小差一下午後,終於提起精神,認真傾聽艾林伯爵的控訴。


    跪在底下的那些村民有男有女,一個男人拍著胸脯,說道:“絕不是強盜。攝政王陛下,他們進了村,什麽都沒搶,就知道放火燒房子、殺人。”


    “陛下,他們用的可都是好武器啊。他們用精鋼劍,砍了我們好幾個村民,他們用長槍,像趕鴨子一樣把我們的人趕進木倉庫。”一旁的老女人哭哭啼啼,“然後他們放了火,我的孫子,逃出來時被射死。”


    “我的天,殘忍啊。”比爾·牛頓倒抽一口冷氣,“不論老少,通通殺死。”


    “他們殺了我的爸爸、哥哥,還把我……把我……”女孩用雙手環抱肩膀,不禁抽泣起來。


    “我們逃進了石頭做的塔裏,火燒不了,他們就想用煙把我們熏出來。”一個老頭指著另一旁的短發女人,“幸好這位大人及時趕到。”


    “他們不是強盜。”跪在地上的短發女人,穿著白色的板甲,胸甲上雕刻著紅色玫瑰,她的嘴唇朱紅,臉長得很標致。


    塞巴斯蒂安沒想到這麽漂亮的女人居然是個騎士。


    “我與他們交戰過,我還損失了些人馬。”女騎士開口道,“他們訓練有素,我與其中一個人交戰,他穿著渾身黃金色的板甲。”


    黃金騎士。塞巴斯蒂安想起了騎士比賽,華美的板甲,粗糙的技藝。


    “我向七神,乃至新舊諸神發誓,黃金騎士逃走前跟我說,倫德斯泰特伯爵向我問好。”女騎士緊繃著臉,舉起右手發誓。


    “你叫什麽?帝國的女騎士可不多見。”大學士打岔道。


    “維蕾塔·布萊恩,卡倫公爵的玫瑰騎士。”維蕾塔微微欠身,語氣中透著自豪。


    “事實就是這樣。攝政王陛下,各位重臣們。我懇請為我主持公道。”艾林伯爵的聲音洪亮,“倫德斯泰特伯爵該為此事負責。”


    “哦,有沒有另一種可能,那些強盜打劫倫德斯泰特的隊伍,然後又冒充他,打著他的旗號四處掠奪。”路德維希司令抓抓頭發,“梅諾行省的邊境不太平。”


    是不太平,連隱居的舒爾茨都死了。塞巴斯蒂安冷冷地看著路德維希司令。司令至今都沒說舒爾茨被殺的事。


    “有這種可能。”奧蘭多行省駐帝都辦事處的官員,斯蒂芬·提塔斯爵士立即附和道,“畢竟疑點太多。倫德斯泰特伯爵富得流油,他何必派人去騷擾瓦爾德村?”


    “貪婪成性,領地不嫌多。”艾林伯爵反駁道,“自古以來,倫德斯泰特家族就是山裏的強盜,覬覦我們豐饒的土地。我們與他們戰鬥了兩百年。”


    “那是以前,梅諾王國與奧蘭多王國之間的紛爭。”法務大臣強調道,“帝國成立後,這種行為就是破壞帝國和平,倫德斯泰特伯爵沒那麽蠢。”


    “女騎士,你看到他們打著什麽旗幟?”斯蒂芬爵士轉頭問維蕾塔。


    維蕾塔想了想,搖了搖頭。


    “攝政王陛下,您都聽見了,他們沒打旗幟,僅憑黃金板甲和女騎士的一麵之詞,怎麽能判定倫德斯泰特伯爵有罪?”斯蒂芬爵士巧舌如簧,“我敢說,如果有錢,打造一副黃金板甲也不成問題。”


    “斯蒂芬爵士說得對。”大學士插話道,“帝國慶典上,黃金騎士有一大堆,我們不能斷定那位黃金騎士就是倫德斯泰特伯爵家的。”


    “你什麽意思?”維蕾塔吼道,“我發誓,絕無虛言。”


    “這沒用,發誓代替不了證據。”斯蒂芬爵士攤開雙手,無奈地歎氣,“我們都知道,倫德斯泰特伯爵發現金礦後,成為了黃金家族,覬覦他的財富的人多得很。”


    艾林伯爵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瞪著斯蒂芬爵士,正色道:“把話挑明了說。”


    “要我說,有人想要伯爵的黃金富礦。強取豪奪當然行不通,但殺幾個自己的村民,要求賠償,最好把黃金富礦劃給他。”斯蒂芬爵士的臉上浮現輕蔑的笑容,“演得一番好戲。”


    “閉上你的嘴,你在汙蔑卡倫公爵的封臣,以正直聞名的霍斯特·艾林伯爵。”新任大工匠安東尼·貝爾喝道,“艾林伯爵從不侵犯別人領土。”


    “哦,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給卡倫公爵修建雄獅堡的工匠大人。”斯蒂芬爵士反應很快,“您的立場值得懷疑。”


    塞巴斯蒂安覺得斯蒂芬爵士的口才可以與比爾·牛頓相比了。


    “血口噴人!”維蕾塔怒吼著,“整個長廳,就聽到一隻鳥在花言巧語。”


    “我的村民們,請原諒我,千裏迢迢來到雷霆堡,我原以為攝政王陛下和禦前會議能給我們一個公道。”艾林伯爵尖聲說道。


    “伯爵大人,請問,我和你們出發前,可有人再次騷擾你們的領地?”財政大臣伊薩克說話時,眼睛卻不時瞟向維蕾塔。


    “沒有,但我的封臣們早已做好準備。”艾林伯爵高聲嚷道,“阿爾弗雷德男爵當時就叫著要讓狗雜碎血債血償,而我堅持要覲見攝政王陛下,得到他的允許。看起來,我想得太天真了。他一直默不作聲,任由一隻烏鴉在長廳哇哇叫。”


    塞巴斯蒂安仿佛被伯爵當眾打了耳光。他向來維護榮譽,更以主持公道為攝政王的己任。


    他咳了咳嗓子,說道:“路德維希司令,聽我的命令,派出軍隊,火速趕往勞倫茲河畔。艾林家族與倫德斯泰特家族的任何一方如果動手,軍隊立即阻止他們。誰向軍隊揮劍,就以破壞帝國和平的罪名,當場鎮壓。”


    “真是個好差事。”路德維希司令皮笑肉不笑,“遵命,全境守護,攝政王陛下。”


    他把目光轉向法務大臣:“弗雷德·曼,你以我的名義,立即派20人的憲兵隊,請倫德斯泰特伯爵來雷霆堡接受調查。”


    他站起來,對著所有人說道:“村民們,我無法歸還你們的土地,無法歸還你們被燒掉的房屋,願死者安息。但我,攝政王兼全境守護,相信一定會查得水落石出,給你們一個遲到的公道。現在,請願結束。伯爵大人,請你到給你安排的住處等候,接受進一步的調查。”


    國王塔的階梯十分漫長,走著走著,天色就開始暗下來。


    “攝政王陛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比爾·牛頓輕輕拍著石頭扶手,讚歎道,“我原以為,艾林伯爵讓您下不了台,但您處理得很冷靜。”


    “從艾林伯爵與維蕾塔騎士的神情看,他們不像撒謊。”塞巴斯蒂安解釋道,“如果斯蒂芬爵士有意激怒艾林伯爵,逼艾林家族先進攻,到時候挑起戰爭的罪名就會定在艾林家族頭上。”


    “不過您可別忘記了,艾林伯爵還涉嫌謀害皇帝陛下與大皇子。”比爾提醒道,“他老奸巨猾,您沒發現嗎?他在綁架您的榮譽心,希望您偏袒他的一方,最好允許他發兵。”


    “我才不會這麽做。比爾,即使他指控我的仇人,我也不會借刀殺人。”塞巴斯蒂安正色道,“他說得對,村民們需要公道。帝國也需要公道。自從把克勞澤與瓦爾茲抓起來後,我覺得公道慢慢會迴到禦前會議。新任的大工匠安東尼·貝爾兢兢業業,幹得不錯。”


    “恕我直言,那是他還沒嚐到權力的滋味。”比爾撇撇嘴,聳聳肩,“當他發覺手裏的權力可以變成白花花的帝國馬克時,你再評價也不遲。”


    塞巴斯蒂安默不作聲,他仔細琢磨比爾的話。


    “路德維希司令皮笑肉不笑,您看到了沒?他對您安排的差事可不會甘之如飴。”比爾說道,“法務大臣派20名憲兵去請倫德斯泰特伯爵。攝政王陛下的處理非常謹慎。”


    “路德維希那家夥……”塞巴斯蒂安差點脫口而出,他想換掉軍部司令,“諒他也不敢陽奉陰違。”也許我該想好下一任軍部司令的人選。


    “倒是財政大臣那裏,皇後陛下為你派她的堂弟去請艾林伯爵來,還動用她娘家的軍隊,大為光火。您該想好如何解釋。”比爾走完最後一步台階。


    “沒什麽好解釋的,等艾林伯爵招供後,水落石出,再說不遲。”塞巴斯蒂安斬釘截鐵地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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