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母馬喘著粗氣,每一次鞭子打在身上,都刺激它往前衝。它越過平原,越過山路,披星戴月,眼下已精疲力盡。


    “駕!駕!”孫光龍握緊韁繩,踢了踢馬刺,又甩下一鞭。


    “慢點,小子,我隻有一隻手臂,可不想再失去另一隻。”斯派克用唯一的右手抓住孫光龍的腰帶,聲音裏透著不安。


    孫光龍心急如焚。自從在獅王酒店得知玉華城發生慘案後,他恨不得飛迴去。他有太多的問題要問徐榮,所有的疑團仿佛壓在胸口,讓他喘不過氣來。


    “孫光龍!慢一點!”瑟琳娜騎著一匹黑色騸馬,追上了孫光龍,調整馬的前進方向,想逼迫灰色母馬減速。


    孫光龍吼道:“讓開!”他一抽鞭子,母馬前腿一軟,跪倒在地。


    黑色騸馬人立起來,瑟琳娜死死抓住韁繩,雙腿夾住馬肚子,避免自己摔下來。


    由於慣性,孫光龍的身子撞在了母馬的後脖子上,他瞬間向前翻滾出去,狠狠摔倒在地。斯賓塞被甩到了一旁的草叢裏。


    灰色母馬躺在地上,哀叫著,口吐泡沫。


    “哦,七神啊!”瑟琳娜倒抽一口冷氣。


    孫光龍渾身疼痛,他的手臂、腿擦破了皮,他喘著粗氣,驚魂未定。


    瑟琳娜來到他的麵前,他蠕動嘴唇,想要說點什麽,卻被打了一個耳光。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是一個耳光招唿過來。


    “你給我清醒一點!搞清楚情況行不行!”瑟琳娜抓住他的衣領,他想掙紮,卻渾身無力,他的體力已經透支了。


    “自從上個月我們離開獅王酒店,你就一直馬不停蹄。該死的,我們有三個人,隻有兩匹馬,沒有多餘的馬換乘!”瑟琳娜咒罵道,“就算人不累死,馬受得了嗎?”


    斯派克艱難地用單隻右手撐起身子,咬牙切齒道:“嘿,幫我一把,可憐可憐我這個殘疾人。”


    瑟琳娜惡狠狠地瞪著孫光龍,將斯派克攙扶起來。


    孫光龍躺在地上,兩眼迷離。他看到發白的太陽,一隻烏鴉飛過,黑色的翅膀,不詳的象征。


    他口幹舌燥,饑腸轆轆,他渾身無力,癱軟在地。他現在什麽都聽不進,疲憊像海浪一樣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終於支撐不住,沉沉睡去。


    當他醒來,發現頭頂不再是白日,亭亭樹冠遮蓋了烈日。


    他聞到一股肉香,流出了口水,饑餓隨即而來。他用手肘支撐著身體,勉強爬起身,看到瑟琳娜正在用匕首切開一塊肉,斯派克正在搖動一根樹枝,上麵的肉發出滋滋聲。


    “你醒了?”瑟琳娜冷冷地看著他,用匕首紮著肉,遞給他。


    他咽了下口水,肉香讓他的精神一振,他迫不及待地將肉塞進嘴裏。這肉帶著濃濃的腥味,他皺了皺鼻子,饑餓讓他顧不了那麽多,囫圇吞下。


    “這是什麽肉?”孫光龍舔了舔嘴唇,問道。


    “馬肉。”瑟琳娜的語氣冰冷,“就是你騎的那匹母馬。”


    孫光龍心裏一驚,他蹭一下坐起身來,驚叫道:“我的馬!”


    “不是你的馬。獅王酒店裏鬧騰的那群人的馬。”斯派克糾正道,“別驚訝,小鬼,我們都還活著,足夠幸運了。”


    “但你不該殺那匹馬,我們怎麽迴去?”孫光龍反問道,“靠走?”


    “還不是因為你!”瑟琳娜將馬肉扔到孫光龍麵前,“你把灰色母馬活活跑死!”


    孫光龍啞口無言,他低頭看著手裏被烤得金黃色的馬肉,感覺烤肉的溫度,心情跌到了低穀。他推開那塊肉,說道:“我沒胃口。”


    “小鬼,聽著,我們從獅王酒店裏匆忙逃出來,一路上風餐露宿,吃了上頓沒下頓。既然馬被你跑死了,就算是它最後給我們做點貢獻吧。”斯派克安慰道,“我們原地休整一天,明天再出發。”


    “我同意。我可不想活活跑死。”瑟琳娜坐在地上,背靠著樹,“我們在哪兒?”


    斯派克仔細觀察四周,說道:“我們從十字路口出來後,一路往東北走,這裏應該是在奧蘭多行省的中西部的邊境。”


    “你說,霍華德老板和女騎士,還活著嗎?”瑟琳娜抽了抽鼻子,“你還別說,我有點想念他。”


    “維蕾塔·布萊恩。”斯派克下意識地摸了摸左肩膀,“那女騎士是卡倫公爵麾下的。”


    “也是砍斷你左臂的人。”孫光龍想起斯派克在獄中的話。


    瑟琳娜瞪大眼睛,說道:“怪不得你要跑。原來就是那妞兒,嘿,你見過這麽漂亮的女騎士嗎?我以為女騎士都是虎背熊腰,除了胸前的兩坨肉,看不出男女區別。”


    斯派克哈哈笑了起來:“她是卡倫公爵正式冊封的,抹過聖油、發過誓言的騎士。從沒見過她那樣的女人,一臉嚴肅,漂亮的臉冷冰冰,活像有人欠她幾百萬帝國馬克。”


    “你對她挺熟悉。”瑟琳娜眨眨眼,意味聲長地說道。


    “七神啊,不是你想的那樣。”斯派克揮了揮手,“她捉住我時,跟我說了一大堆話,內容大致是‘嘿!別小看女人。我是卡倫公爵的玫瑰騎士,帝國獨一無二的女騎士’。”


    “她把這當作榮耀。”孫光龍眯起眼睛,迴想獅王酒店的戰鬥,“有人出口傷害公爵,她單槍匹馬,拔劍就上。”


    “說起這一點,你和她挺像。你當時怎麽想的?拿了劍就上?”斯派克皺了皺眉。


    “四個男人打一個女人。”孫光龍憤憤不平道,“而且他們還趁機對瑟琳娜揩油。”


    “哇!孫光龍!是真的嗎?你為我揮劍!”瑟琳娜瞪大眼睛,喜出望外,“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你想多了……”孫光龍抓抓卷發,不好意思起來。


    “真是個熱血的小子,滿懷正義。”斯派克吹了聲口哨,“我相信你肯定沒殺羅伯特。你是被冤枉的。”


    羅伯特該殺。孫光龍沒說出口。


    這時,瑟琳娜警覺地環顧四周,說道:“快躲起來,有人來了。”


    三個旭日帝國的遺民沿著山坡跑上來,一個個神色慌張,灰頭土臉。其中一個人迴頭張望,喊道:“快跑!他們追上來了!”


    五個穿著鎖甲的騎手,騎著馬,手裏拿著長劍、長槍,他們的馬一躍而上,衝上山坡,追上了三個遺民。


    一個騎手二話不說,一劍砍在一個遺民的肩膀上。遺民慘叫著,捂著肩膀,踉踉蹌蹌往前衝。另一個騎手從這個遺民的正麵衝過來,馬匹沒有減速,直接將遺民撞飛。


    五個騎手將剩下兩個圍在中間。


    “求求你們,我們想迴家,我們不幹了。”一個遺民跪在地上,哀求道。


    “你們這些礦工,給你們好吃好喝,卻要罷工?”一個年長一點的騎手一鞭子抽在遺民身上。


    “好吃好喝?我們一個個骨瘦如柴,礦上病死累死的人不計其數。你們的領主賣出去的黃金飾品,全是我們的血汗換來的。”另一個遺民站直身子,對騎手們怒目而視,咬牙切齒道。


    “老爺說得對,這些旭日帝國的遺民,都是刁民,不打不服氣。”另一個騎手用長槍挑起站著的遺民,長槍插進他的腹部。


    “你們這群畜生!”年輕的遺民抓住長槍,吐出鮮血,“我跟你們拚了!”


    “來啊,來試試啊!”騎手一踢馬刺,馬向前衝,長槍先是嚴重彎曲,當馬的速度上去後,遺民的身體被長槍刺穿,被拖在地上活活拖死。山坡上留下彎彎曲曲的血跡。


    孫光龍趴在另一處山坡上,看到了一切。他的眼睛冒火,剛要起身,被瑟琳娜牢牢按住。


    斯派克捂住孫光龍的嘴,輕聲說道:“一個女人、一個殘廢、一個失去魔法的小鬼,我們去了隻能送死。”


    “求求你們別殺我,放我走吧。”跪在地上的遺民從衣服裏掏出一個錢袋,“這裏有2枚帝國馬克,是我所有的錢,都給你們。”


    老騎手接過錢袋,點了點頭。


    “謝謝,謝謝你們!”遺民磕頭如搗蔥,他站起身來,向孫光龍這個方向跑。


    孫光龍被捂著嘴,什麽都不能喊,他眼睜睜地看著跑上來的遺民被長槍刺穿。


    “喂,你瘋了嗎?”一旁的騎手對老騎手說道,“你可是收了錢的。”


    老騎手慢悠悠地拔出長槍,說道:“區區2枚帝國馬克,就想讓我背叛老爺?老爺說了,不肯迴來就統統殺死。”


    孫光龍的心如刀絞,他的兩隻手將麵前的草和土抓得死死的。他想衝上去,但理智告訴他,斯派克說得對。


    騎手吹了聲口哨。他聽到黑色騸馬的叫聲,叫道:“嘿,半山腰上有人!”


    “不好!”瑟琳娜抽出匕首,“我去引開他們。”


    “等等!”斯派克抬了抬下巴。


    山坡下又上來二十多個人,為首的格外引人矚目,因為他全身穿著鍍金的板甲。


    “你們是誰?”老騎手拉過馬頭,放低長槍,“這裏是迪特裏希家族的地盤,我沒見過你們。”


    “我們是倫德施泰特伯爵的人。”黃金騎士的聲音低沉,他身後的人穿著普通的鎖甲,拿精鋼長劍。


    “倫德施泰特伯爵?黃金家族之一,我們的好朋友。”老騎手收起長槍,驅馬上前,他的四名騎手也收起了武器。


    黃金騎士一踢馬刺,拔出劍,砍飛了老騎手的頭顱。一時間,剛才還虐殺旭日帝國遺民的騎手全部身首異處。


    黃金騎士甩掉劍上的鮮血,眾人收起武器,向東邊絕塵而去。


    “我的天,簡直難以置信。”斯派克站起身來,他拉過一匹孤零零的馬,“黃金家族居然反目了?”


    “看來這裏離迪特裏希家族的礦區很近,黃金礦哦。”瑟琳娜翻找著騎手的屍體,搜刮些食物和錢,“接下去我們怎麽走?”


    “我要去礦區看看。”孫光龍咬牙切齒道。


    斯派克搖搖頭,語重心長地說道:“我斷了手臂之後,才明白,在自己強大以前,不要與比自己強大的人硬拚。我們先迴玉華城。”


    孫光龍騎上另一匹馬,看著地上的同胞屍體,捏了捏拳頭。他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讓所有的旭日帝國的遺民抬起頭來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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