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熱的太陽烤著地麵,沙子的熱度從鞋底傳來,被曬傷的額頭火辣辣地疼。為了避開昨天的流沙,今天雨果決定往東走。奧蘭多行省的沙漠,東西狹長,但如果我在靠近東邊那一頭,應該很快會達到山脈,那裏會有水和樹,樹葉也能吃。如果是在靠近西邊那一頭,而我往東走,那等於橫穿整個沙漠……不管了,隻能碰碰運氣。


    他跋涉了整整一上午,嘴唇幹裂,腳上起泡,終於累倒在一塊岩石旁。巨大的岩石斜在地麵上,他躲到陰影處。


    突然聽到嘶嘶聲,他條件反射般地站起來,隨時準備施法。


    一隻蜥蜴坐在岩石上,甩動尾巴,瞪著眼睛看著雨果,發出威脅般的嘶嘶聲。雨果撿起一塊石頭,丟了出去,喊道:“你也敢嘲笑我?”


    蜥蜴跳開了,爬進岩石縫隙裏。


    雨果又後悔了,早知道給它個法術“灼燒”,烤蜥蜴肉的滋味還沒嚐過呢。他趴到紅色的岩石上,往縫隙裏看去,眼前一亮:縫隙裏有一窩白色的蛋。他抓起一枚蛋,晃了晃,敲破皮革般的蛋殼,裏麵的蛋黃、蛋液流了下來,他貪婪地吮吸,連同手掌裏的砂礫一起吃進肚子裏。他吃光了所有的蛋,期間觀察了岩石周圍,確信那不是蛇窩後,疲憊地躺倒在陰影中。


    他夢見了魔法學院。學院的後山有條河,河麵泛起白色的水花,沃特一臉嚴肅,坐在河裏的石塊上,一動不動,與水元素對話。


    卡修驚喜地大吼大叫,甩動魚竿,一條魚被拉了上來,魚尾擦過沃特的鼻尖。


    “嘿!卡修,你別打擾我練習!”沃特皺著眉,將手放進河裏,“我剛和水元素對上話。”


    卡修聳聳肩,對雨果眨眨眼,抬了抬下巴:“喂,雨果,動用你的一點小魔法,我們烤魚吃,饞死沃特。”


    雨果打了個響指,土坑裏的樹枝燃燒起來。卡修翻烤著釣上來的魚,一時間魚香四溢。


    卡修輕手輕腳地走到沃特麵前,把烤好的魚放在沃特鼻子前。


    沃特正閉著眼睛,他抽了抽鼻子,睜開眼,吼道:“該死的!你就能不能安靜點?多大的人了?19歲了!”


    “你吃不吃?”卡修裝作沒聽到沃特的抱怨。


    “不吃!”沃特雙手砸在水裏,濺起水花。


    “雨果,我們吃。瞧他一副苦瓜臉。水元素好比柔情似水的女人,這樣的好女人會喜歡苦瓜臉?”卡修又搬出元素等於女人的理論,將魚放到雨果麵前。


    雨果舔了舔嘴唇,剛要伸手去拿魚,看到沃特坐著的石頭附近,河流改變了方向,水旋轉起來,漩渦越來越大。


    “我成功了!我掌控了水元素!”沃特驚喜地叫了起來,他將雙手伸出河裏,漩渦裏的水失去了控製,撲向雨果,將他從頭到腳澆了個遍。


    水,好多的水,甘甜的水。


    雨果叫喊著,饑餓與幹渴驅趕走了睡意。烤魚、河流全不見了,眼前又是一片荒涼的沙漠。


    熱浪開始消退,又一個傍晚來臨。


    他行進的速度非常緩慢,夜晚即將來臨,寒冷即將包裹著他。但他必須走,他要盡早走出沙漠,去警告魔法評議會,豪森越獄了。


    他打了個響指,一小團火焰在指尖舞動,作為照明,也給他提供一點點溫暖。借著微弱的火光,他看到了夜晚沙漠裏的種種動物。毛腿的大蜘蛛在岩石上飛快爬動。一隻老鼠看到他,迅速躲迴地洞,連抓它的機會都沒。他又找到了一個蜥蜴窩,蜥蜴跳到他身上,他揮手趕走,蜥蜴爬進了沙底,於是他享用了三枚蜥蜴蛋。


    黏糊糊的蛋黃粘在牙齒上、手指上、袖子上,他又髒又臭,走了沒多久,倒在沙漠上睡了過去。


    這一次,他夢見了奧爾雪山要塞。


    冰柱掛在要塞指揮塔的屋簷下。卡修與大家打賭,看誰吃的冰柱多。最先嚐試的是威爾遜,胖子向來貪吃,將冰柱塞進嘴裏,兩腮變得僵硬,他支支吾吾發出聲音,大家爆笑,胖子的舌頭被冰柱粘住了。


    古林浩折下三根冰柱,像吃甘蔗一樣,嚼得起勁。輪到卡修時,卡修耍賴了,說古林浩是冰係魔法師,不該參加賭局,於是邀請雨果參加。雨果抓過冰涼的冰柱,晶瑩剔透的冰柱在陽光下像水晶,塞進嘴裏開始融化,冰冷爽口的水,凍得他蛀牙疼痛,他知道自己上了卡修的當,但他強作享受,可口絕妙的冰水啊……


    他又醒了。初晨的太陽冉冉升起。他發現放在岩石上的短劍,表麵沾滿露珠。他急不可耐,將短劍舔了一遍。短劍劃破了手指,紅色的血液讓他咽了下口水。


    血液是液體,喝吧。給手臂劃上一刀,足夠你喝飽。


    他搖了搖頭,驅趕這幻想,繼續前進。


    不知過了多久,他無力地倒在地上。懷裏的奧術水晶、神秘的書掉了出來。舒爾茨說,他的奧術水晶隨我處置。把奧術水晶埋進沙漠又如何?把這本打不開的書埋進沙漠,又如何?包括戰狼小隊,我不做隊長又如何?


    他哭了,盡管流不出多少眼淚,喉嚨也發不出大的聲音。他顫抖著,抱著頭痛哭。卡修在軍部當著官,此刻應當在享受美酒,沉浸在帝國慶典中,他才是有能力的人。古林浩當獨角獸小隊隊長,駐守奧術水晶礦,簡直大材小用。沃特恨死我了,為什麽要我當戰狼小隊的隊長?至於威爾遜,胖子早已死了,第一個被極地人殺死的魔法師,胖子好歹在史冊上還留下名字。


    他盯著短劍,白晃晃的陽光反射到他的眼睛。給自己脖子上來一刀,多簡單?何必受苦?第一批畢業生裏,或高升,或死亡,少一個雨果又如何?責任在肩,該卸下了。


    兩隻禿鷲在天空盤旋。來吧,給自己一刀,讓禿鷲有頓肉吃。塵歸塵、土歸土。不再受白眼,不必忍受夏洛特和基爾羅德的任性,不必忍受太陽的炙烤。


    他哭得更厲害了。他發現,連自行了斷的決心都沒有。我是個懦夫。“北郡鎮噩夢”時,我殺了魔法師叛徒,可對自己動刀子,卻連抬起手的勇氣都沒有。叛徒,豪森是個叛徒,他叫我學火焰魔法,我尊敬他,結果他把霍蘭殺了。他背叛了兄弟,背叛了信任他的所有人。


    不行,我得活下去。我要親自抓住豪森,問個究竟。小小的沙漠,沒法難倒我。我不會放棄的。


    他又站了起來,繼續往東走。他靠吃老鼠、吃蟲子、喝露水,又挨過兩、三天。


    太陽依舊毒辣,幾天沒下雨。今天一無所獲,連蜥蜴蛋都找不到。他倒在岩石上,管它有多燙。他仰麵朝天,將劍舉在眼前時,連手都發抖了。很快我連自我了斷的力氣都沒了。還談什麽抓住豪森?要麽我啟動沙化魔法,把自己埋進沙子裏,窒息而死?白癡,那你死命逃出流沙幹什麽?要麽放把火,把自己也燒著?反正都是死,何必選最痛苦的?不如曬死。


    嗯,睡一覺,然後睡不醒,那樣不會有太大痛苦。他放下劍,閉上眼睛,任憑太陽炙烤。禿鷲的叫聲在天空迴蕩。是時候了,追隨死去的戰友們而去,我就不會孤獨了。他的內心反而平靜了。


    有東西摩擦他的臉,還有他的手。溫熱的鼻息,他費力地睜開眼,看到了一匹馬。他伸出手,摸了摸馬鼻子。這不是幻象。


    “他還活著。”他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離死不遠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尖銳刺耳,“看看他有什麽寶貝。”


    “水,我要水。”他輕聲說道。


    他感到一隻手伸進他的口袋,胡亂翻找。


    “兩隻水晶球,當個擺設品不錯。這本是書?為什麽打不開?”尖銳刺耳的男人歎了口氣,“一把短劍,一個狼頭的項鏈,看起來也就這些還值錢。”


    “不要,別拿走我的東西。”他搖了搖頭,輕微地抖動手,想要給強盜來個法術“灼燒”,然而火元素對他置之不理。連法力都幹涸了。


    “水晶、狼頭、短劍。他看起來不像普通人。”另一個男人將水壺塞進雨果的嘴裏,“我想起來了,羅德斯帝國的魔法師帶著水晶。”


    他貪婪地喝著水,沒有被嗆到。


    說話聲尖銳的男人哈哈大笑:“就是死了皇帝的那個國家?”


    皇帝陛下死了?雨果的心裏升起疑團。不可能,我離開雷霆堡時,皇帝還嚷著要舉辦帝國慶典呢。等等,他說“那個國家”,那我是在哪兒?


    他睜開眼睛,看到兩個侏儒。其中一個棕色卷發,臉上有一道傷疤,另一個頭發謝了頂,年紀更大一些。


    他問道:“我在哪兒?”


    “歡迎來到奴隸灣,偉大的自由貿易城邦——格斯瓦納。”謝頂的侏儒收迴水壺,拉過馬,迴答道。


    舒爾茨將我傳送到了自由貿易城邦!這裏離帝國最南部的梅諾行省,都有1個多月的騎程!雨果震驚地看著舒爾茨的奧術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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