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園裏的梅花開的愈發的漂亮。


    幽幽紅梅的香氣隨著風無孔不入,滲透到妙園的每一個角落。屋裏的暖閣裏,安安靜靜的。因著明筠近來心情不佳,伺候的下人們也格外的凝神屏息,不敢高聲語。現下,仔細聽,可以清晰的聽見,窗外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那群覓食的麻雀又飛來了。


    這些麻雀平時都由阿薇在喂,有時候阿薇忘了,白姑姑也會記得。明筠這些日子,常常坐在窗邊看麻雀啄食。那些天真的小東西隻需一捧食就可滿足,不像是人,總有那麽多算計。每次麻雀來時,她都靜靜的、遠遠的瞧著,不願嚇到這些雪中的“食客們”。


    她穿著芽黃色的高領長棉襖,領子裏一圈純白的兔毛,棉襖的扣子一顆一顆全是紅色的瑪瑙珠兒,她坐在床邊的軟塌上,一手支著頭,一手撐在紅漆木窗台上,不語的朝外看去看。隻見窗外的梅花樹上和雪地上,落著一群胖乎乎的麻雀。它們長著深褐色的羽毛,腹部長著細密的淺棕色絨毛,圓鼓鼓的,就像一個小毛球,它那兩顆渾圓的小眼睛就像鑲嵌上去的瑪瑙石,黑亮黑亮的。它們蹦蹦跳跳、嘰嘰喳喳,有趣極了。


    阿薇如今最大的任務就是哄主子開心,她將小桌子上吃剩了的點心屑兒碾碎成渣渣,端到明筠那裏,輕聲輕語的說:“主子,您每日這麽瞧著,不如親自來喂喂這些雀兒,這些雀兒成天來府裏覓食,都不怕人的,您隔遠一些,手裏輕輕的漏下去,別驚了它們,就不會飛走的。”


    明筠衝著阿薇淺淺笑了笑,答應了她,道:“好啊,那我喂喂它們。”說著,她手裏抓了一小撮點心渣握起來,輕輕的把手伸出窗外,看那群胖麻雀沒有動靜,似乎不敢貿然過來。於是,她將碎渣一點一點的灑在雪地上。


    胖麻雀們一開始還有些戒備,過一會兒發現沒有危險之後,就開始聚在一起搶食了。


    就在她看的得趣,突然,一顆鬆樹球從遠處擲了過來。正巧砸在外牆上,發出不大不小的一聲響兒。人是不會被嚇到,隻是這群麻雀卻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唿啦啦的一齊全都飛走了,一瞬間,就隻剩下上下搖晃的梅枝和簌簌抖落的積雪。


    “哈哈,哈哈。”範銘得意的笑聲從花叢外麵的小路上傳了過來,隔著一顆不高的梅花樹,她能清楚的看見範銘那個虎胖子笑的眯起來的眼睛。


    “你幹嘛把我的麻雀都趕走!”明筠扯著沙啞的嗓音,抓起一把點心渣子,佯裝生氣的朝範銘的方向摔了出去,隻是那些渣子扔在半空中就散了。


    這幾日範銘每天都來,還時常故意作弄她。明筠知道這是阿銘在關心她,想逗她玩兒,讓她開心些。她心裏感動,因此,對於範銘這些故意作弄的行為也很買賬。


    “哈哈哈,喂麻雀有什麽好玩的,喏喏喏,我給你帶了宋氏糖飴迴來!”範銘舉了舉手上提著的一個黑漆盒子,接著說道:“我看你現在挺精神了,欸,過幾天我帶你去抓麻雀,怎麽樣?”範銘扯著嗓子道。


    明筠聽到“抓麻雀”這三個字,一陣語塞。


    “咚”的一聲輕響,明筠頭上被輕敲了一下,她摸著頭轉過去看,正是一臉微笑的薛獻,左手拿著一碗藥汁,而右手裏一本卷起來的醫書就無疑就是剛才敲它腦袋的“兇器”了。


    “你的嗓子好了嗎?還沒好全乎,就想著大喊大叫了,嗯?”薛獻的尾音帶著威脅性,讓明筠低頭抿了抿嘴。


    “來,把藥喝了。”薛獻把藥碗遞到明筠眼前,補充說道:“這次應該不用三催四請了吧。”


    明筠微微笑道:“之前讓先生見笑了。”


    而院子裏,範銘轉過身去,對著院門口那邊小聲說,“誒誒誒,你們看。”院門外,子稷他們三個人站在外麵,範銘手指著窗戶的方向讓他們看。這是他姑母的院子,他也不好不經姑母同意擅自帶外人進去,就讓他們在門口等一下。


    子璋最是活潑,也最是膽大,他探頭進去,遠遠的從窗戶上看見一個灰衣白發青竹簪之人,是師叔!


    “小師叔,小師叔,小師叔!”子璋一向是身動快於心動,沒經過太多思考,抬腳就想往院子裏跑。子稷一把拉住子璋的後衣領子,而子璋還在掙紮著想要往裏跑,嘴裏還叫著道:“小師叔,師兄欺負我!師兄欺負我!”


    子稷對於子璋的行為也很無奈。子璋時而時而的,時而看起來什麽都懂,時而又偏偏像個孩子。雖然子稷知道子璋多半是故意的,可他鬧起來時的的確確讓他感到過頭疼。


    這麽大的動靜,屋裏自然是聽到了的。明筠扭頭朝窗外去看,一眼就看到了邯鄲稷,王子璋以及屈固。此時邯鄲稷正單手抓著王子璋,而那個在她印象中有幾分城府的小王子正在手腳亂舞、胡亂掙紮,不過卻總也跑不掉。這就光憑一隻手就輕易製住,可見邯鄲稷手勁兒之大。


    明筠再次見到這三人,也說不上自己此時是個什麽心情,有一分驚訝,二分明了,三分疑惑,以及四分的莫名其妙。她拋了一個詢問的眼神給範銘。


    範銘還沒迴答,身後的薛獻就出聲道:“那是我的三個笨師侄,真是失禮了,讓貴女看笑話了。”


    窗外,飛走的麻雀又悄悄的飛迴來幾隻,偷偷的撿食著地上的殘渣,嘰嘰喳喳,一片歡樂的滿足。


    “子稷師兄,你快鬆手,師叔師叔,你快過來救我。”子璋兀自的胡鬧著,一副不管不顧的賴皮樣子。


    “你給我消停點兒,聽見沒有。”子稷加大了手勁兒,把他了拉迴來,可是他不敢鬆手,就怕一鬆手他又跑了。這小子,總是仗著年紀小,胡鬧的厲害。之前在門裏的時候也是,一時不看著他,肯定要鬧個雞飛狗跳、烏煙瘴氣。


    “你都勒到我了,好疼啊,你看,我脖子這裏是不是紅了,我要告訴師叔你欺負我。”子璋的腦袋一晃一晃的,摸著自己的脖子,不滿的嘟著嘴抱怨起來。


    “你不亂跑,我會抓你?”子稷眼睛一眯,他一手抓著子璋的衣領,一手豎著食指在子璋眼前威脅到點了點,道:“子璋,別以為師叔在,我就治不了你了,給我老老實實的呆著。”


    子璋嘟起臉頰,給子稷一個鬼臉,轉頭可憐兮兮的看向子固,想以此獲得來自子固師兄的“袒護”。以前這種時候,子固師兄都是最護著他的了。可子固給了他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而且還幫著子稷師兄說話,道:“子璋,大師兄說的沒錯,我們來到別人府中,便有主客之分,我們既然是客,不請自入,那便是無禮,子璋,你要聽話。”


    子璋咬著下嘴唇,臉頰鼓的老高,一臉的不開心,但是他心裏知道自己確實做得不對,也就老實了下來。


    明筠仍叩在窗戶上看著,雖然聽不清那邊都在說些什麽,但也差不多知道那個那位王子璋似乎被他的師兄給“收拾”了一番。她迴想起那日在玉錦坊劍拔弩張的情形,不由得有些好笑,她轉頭看向薛獻,問道:“先生,你不出去看看麽?”


    “既然消停了,就讓他們在外麵等上一等,我先看著你把藥吃了,我的任務才算了了。”薛獻笑的悠哉,朝窗戶外的範銘招了招手,示意他進來。


    “外麵有些冷,不如讓他們進來坐吧。”明筠道。


    “一群皮實小子,讓他們在外麵晾一會兒也不打緊。”薛獻說著,摸了摸藥碗的碗壁,道:“你這開著窗,涼氣都跑進來了,這藥再不喝就涼了。”


    這時範銘正好提著一個荷葉包進了屋,提起手裏的荷葉包對明筠說,“表妹,我給你帶了糖。宋氏糖飴,你肯定沒吃過。阿稷帶來給我的,我嚐著不錯,拿給你也嚐嚐。”範銘說著把荷葉包拿到明筠跟前,抽開繩子打開來,隻見裏麵包著各式糖果。糖果都是新做的,聞起來香甜極了。


    明筠把三層都打開來看,果然是她之前吃的那幾樣。她的眸子不由的朝窗外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快嚐嚐看。”範銘道。


    明筠聞言,笑了笑,剛想下手挑一塊。她還沒想好要先吃那一塊,薛獻將藥碗塞了過來,給了她答案,先吃藥。


    “咕咚咕咚。”明筠這次喝的很爽快,大口大口的仰頭喝了下去,很快,一碗就見了底。她快快的把藥碗放下,吐著舌頭,嘴巴裏苦的要命,咂巴一下嘴,裏麵還有點兒迴甘,但明筠最討厭這迴甘的味道,那感覺還不如單純的苦來的痛快。


    範銘趕忙挑了一塊口味最甜的芝麻飴塞到明筠嘴巴裏,道:“趕快吃塊糖。”


    糖飴的香甜讓明筠皺成的苦瓜臉緩了下來,軟軟的糖飴嚼起來帶著彈牙的口感,十分好吃,吃完一塊,她又捏了一塊杏仁乳糖吃了起來,甜蜜的味道讓她眼睛彎了起來,心情不由好了起來。


    “是不是好吃!”範銘看明筠吃的開心,他很是得意的問。


    明筠一邊嚼一邊點了點頭。她一直惦念著院外還站著客人,她再次扭過頭去看向窗外。這時,子稷也看了過來,兩個人的目光在半空觸在了一起。


    明筠因著口中的糖飴,心情逐漸明朗,朝他露出了一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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