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吉射聞言,側頭冷笑了一下,將這杯酒自己一口仰頭幹下道:“姐姐你倒是爽快的很。”


    “有些事你我各自心裏都知曉,即是如此,又何苦去打那啞謎,猜來猜去,繞來繞去,端的是無趣。”範妙姝轉了轉自己手上的赤金紅寶鐲子,長眉微挑,冷冷的笑道。


    範吉射手裏捏著青玉酒杯在手裏把玩,右嘴角微微下彎,看向範妙姝道:“那姐姐,你覺著我該知曉些什麽?”


    範妙姝抬起眼,目光對上他的眸子,“那這就要問問你了,你都知道了些什麽?”


    “我知道啊,”範吉射話說一半,笑了一聲,自顧自的斟了一杯熱酒,喝了一口道:“你覺著我該知道的,我都知道。”說完,又將酒杯裏剩下的酒幹掉。


    範妙姝冷笑道:“我的人近段時間一直感覺到有人在暗中窺視,嗬,果然是你的人。不止是探子吧,你在我身邊肯定安插了內鬼。”


    範吉射笑了起來,道:“姐姐,你猜?”


    範妙姝壓著怒氣,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嘴角微微勾起,涼涼的道:“我不想聽你繞,我就問你,你的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放在我身邊的?”


    範吉射拿著酒杯假意蹙眉思考了一下,搖了搖頭後,又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笑著道:“這我記不清了,有可能是一年,也有可能是十年,這我可說不好,畢竟我在太多人身邊都安插人了。”


    範妙姝問:“是誰?”


    範吉射笑了起來:“那就看你有沒有誠意了。”


    “你到底想做什麽?”範妙姝的眼底滿是冰霜。


    範吉射又喝了一杯酒,之後他重重的將酒杯放下,瓷杯與石桌的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夜裏令人心顫。範吉射雙手撐上石桌,湊到近前,用陰鷙的眼神看向範妙姝,帶著冷意喊了聲,“姐姐!”


    範妙姝也絲毫無懼的對上範吉射,氣場上不落分毫。


    “我想做什麽?你問我?”範吉射用指頭戳著自己的胸口,像聽到笑話一樣笑了起來,湊在範妙姝耳邊道:“你該問你的好丈夫,我的好姐夫,他想做什麽?他幹的那些事情,嗬,他到底想幹什麽。”他聲音不大,那語氣卻是陰森的可怕。


    “你知道了當如何?”範妙姝反問道。


    “我如何?姐姐,妄我相信了他這麽多年,因為他是我的姐夫,我信他,從未懷疑過他,可是他呢?”範吉射冷笑著站起了身,他緊緊握住的拳頭用力的捶在石桌之上,狠狠的道“背叛,他背叛了我,背叛了範氏,我們範氏扶植他公子成毅這麽多年,結果竟然是養虎自為患。趙氏這幾年的勢力擴張的這麽快,我看他曲沃君要占頭功。”


    範吉射提及此事,心頭怒火中燒。晉國六卿之間,範氏與趙氏素為政敵,勢同水火。這些年來,他針對趙氏的發難全都進展不順,父親已經開始對他漸生不滿。因著姻親關係,他非常相信公子成毅,密謀策劃之時,也並未隱瞞公子成毅,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早就轉投趙氏了。公子成毅將這一切隱瞞的極好,若不是一個偶然的機會,範妙姝覺察了這件事開始著手調查,而他早年安插在範妙姝身邊的人還算得她姐姐信任。不然他會被一直蒙在鼓裏,像個傻子一樣被趙氏與公子成毅戲耍於手掌之間。


    每每思及至此,他都恨不得一劍殺死公子成毅。但是,公子成毅畢竟是公子,又已穩坐曲沃大夫之位,在曲沃有相當的話語權,他們範氏在曲沃的人雖多,想動他卻並不容易。


    他背起手,恨恨的道:“公子成毅背信棄義,絕不能留。如果你狠不下心來,姐姐,那我來幫你。”範吉射手上青筋盡出,指節也哢哢作響。


    範妙姝嗤笑了一聲,道:“在我麵前,嚷嚷著要動我的丈夫,弟弟,你也是有趣。”


    範吉射在亭中踱著步子道;“我們體內流著的都是範氏的血,我了解你。你若是還同他有半分情意,還想同他站在一起,你就不會去見夏文之。你和夏文之當年那些曖昧,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阿姐,你也別裝,從小到大,你下起手可比我狠多了。”


    範妙姝眸裏帶著冷意看向範吉射。“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她眼珠轉向了右下方,嘴邊發出了一聲嘲諷的輕笑,複又看向範吉射道:“你以為你猜的很對麽,不過,有一點你說的倒沒錯,我確實不會站在他那邊。他既不仁,我便不義。我與他也沒什麽情分好講的了。”她轉過頭,看向天空的那半輪白月涼悠悠的道:“月亮還是以前的月亮,人卻不再是以前的人了。”說道這裏,範妙姝笑了起來,笑中帶著些許嘲諷。


    她與公子成毅十數載夫妻,剛成婚時的恩愛纏綿,現在想想,著實諷刺。及到了現在,卻是休要再提夫妻情感了,兩個人但凡見麵就是分外眼紅的仇人,非要你死我活才能罷休。


    她範妙姝乃是範氏嫡長女,公子成毅娶了她,便是範氏的姑爺,是正經的姻親。如今他背棄了範氏,暗中幫助範氏之敵—趙氏,將來若他事成,趙氏絕不會允許公子成毅有一個範氏之妻。


    屆時,必將是她的死期。


    她與公子成毅,隻有一個能贏,贏得那個人才能活著。


    “姐姐這樣想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其實我猜的準不準這不要緊,隻要有一點我們達成一致就行。公子成毅背信棄義,枉我們十餘年的扶持,他竟如此對待我們。他若是當上國君,必乃範氏之禍。凡有威脅,必鏟除於苗頭之間,絕不能放任。”範吉射說著,做了一個“殺”的手勢。


    範妙姝垂著眸子看亭外的雪,沒有說話。


    範吉射知道她默認了。他想了一些細節,複又蹙眉,問道:“不過,你把這些證物都帶來王都城,是什麽意思?莫非你是打算到時候都把東西交給父親,用父親的手去抹掉他?”


    範妙姝冷冷道:“你別忘了,我還有個女兒。我總要為女兒考慮一番。一功保我女兒榮華,何樂而不為。我的女兒,我自己保,旁人休想動她,動一次,我便插一刀。弟弟,你可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意思?”


    範吉射捏了捏自己的指骨,嘴角微挑,沒有再開口。酒壺裏溫著的酒仍散發著溫度,熱熱燙燙的,可現在隻讓人覺著無味。


    範邸後花園


    大夫人文芮正同範吉射的夫人左氏賞梅花。


    左氏折下了一段梅枝,湊在鼻下聞了聞,道:“冬日的梅花清冽,白梅覆雪,端雅高潔,看著就讓人喜歡。折幾枝迴去插在屋裏養著,屋裏多一處景兒,多一點兒趣兒。”


    大夫人文芮笑著應道:“可不是麽!我也摘幾枝迴去。”


    這時,範妙姝在一眾婢子的簇擁下,從後花園的另一側經過。


    左氏遠遠的就看見了,立馬走過去,笑著招唿道:“阿姝,這幾日都沒看見你。竟在這兒遇見,可巧了呢。”


    大夫人同士妙姝笑了笑,沒什麽話說,不像是左氏那般熱情。


    左氏拉著大夫人的手過去了。


    範妙姝剛同範吉射不歡而散,心裏正好有氣沒處撒。遇見這兩個人,停下了步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左氏,道:“你同三弟都是好興致,有的是閑情逸致的,大晚上的,一個叫人出來喝酒賞月,一個約人出來賞花。”


    左氏笑著道,“我左右也無事可做。這小筠兒是出落得越來越好看了,不出幾年,就要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範妙姝聽了隻是淡淡的笑了笑,“還早呢,現在看得出來什麽。”


    “怎麽會,這麽一副美人坯子,不論是像你還是像妹夫,都是極靈秀的人。”大夫人隻端量著孟筠的臉蛋兒,笑吟吟的。


    提起孟真,士妙姝不甚愉悅的冷冷的扯了下嘴角,往前走了一步,擋住了大夫人的視線,冷淡淡的側過身,不再說話。


    大夫人在心裏默默哼了一聲,暗暗地翻了個白眼,摸摸頭上的發飾。這些金子在冷風下,涼的和冰一樣,還有些硌手。


    要說大夫人與士妙姝關係如何,隻能說不算太好。從年輕時嫁進來開始,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小姑子就沒正眼瞧過她。這個阿姝,她除了她自己,她還看得起誰。她背地裏都叫她這個大嫂是什麽,叫南越蠻人,叫老二家媳婦兒是西秦蠻人。不過,恐怕將來這範氏之主身上流著一半她口中所謂蠻人的血。由此,她覺著士銘那裏,還得繼續加強管教,萬不能有半刻放鬆。


    範銘看著母親的眼神,突然打了個寒戰,一陣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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