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與機遇是並存的,在寫這一封公文的時候,王全早就已經預料到種種結果,哪怕結果比起之前預想的還要刺激了一點點,但是直到此刻,王全早終於可以確信,情況還是在徐德善的掌握之中的,而自己,隻要當好這個中間牽線搭橋的人,那麽自己多少是要有些收獲的。


    王全早是個聰明人,已經把這件事情分析了一個透徹,這就像是兩人打架一樣,盡管兩人打架的理由很扯淡,來勢很兇猛,可是隻要兩人沒有見麵就抄家夥上,而是互相叫罵,擺事實講道理,順便擺擺關係,那麽這一架多半是打不起來了。


    現在也是這樣,要是公文迴來,直接被批了罷免王全早,或者直接斬立決,直接給這件事情定性,王全早就算是說破了天也沒有用,但是現在安撫使卻批了一個“辨別真偽”,那麽事情就有了可迴旋的餘地,接下來的事情,就要交給了徐德善了,而王全早,對徐德善一向是抱有最大的信心的。


    劉賢突然拍案而起,大聲喝道:“王全早,你可知罪!”


    王全早既然看破了因果,哪裏那麽簡單就肯認罪,把脖子一梗,反問道:“劉大人,卑職何罪之有?”


    劉賢道:“你身為高陽縣令,竟然編造謠言,宣稱九天玄女傳授天書,還膽大妄為,將此公文上報,混淆視聽,以此邀功,如此惡性,辱沒道德,難道還不是罪過嗎?”


    王全早道:“大人息怒,大人且看公文,文中卑職隻是據實而稟,其中九天玄女傳授天書,乃是孩童徐德善親口所言,並有學堂草圖為證,並無一絲誇大之言,我原本不信,可是奈何此事重大,卑職不敢決斷,故此才寫成公文上報,哪裏敢有一絲邀功之心,天地明鑒,還望大人明察。”


    王全早這話說的,滴水不漏,劉賢心中暗暗驚奇,他再看王全早的神色,早已經麵色自然,再無惶恐之色,劉賢心想難道這王全早是個慢熱型的選手,開始沒有做好準備,現在才開始發揮不成?


    劉賢語氣不便,繼續問道:“好你一個王全早,倒是嘴硬,我且問你,你說這個徐德善乃是一個孩子,孩童多胡言亂語,你難道連一個孩童之言也分辨不出,都要信嗎?”


    王全早道:“我也本不欲相信,可是那徐德善拿出來了草圖,我才疏學淺,實在是見所未見,故此疑惑。”


    劉賢道:“或許是徐德善胡亂塗抹,連筆墨都沒有用,哪裏能是什麽天書。”


    王全早道:“草圖可能不足為信,但是那徐德善言說,他按照這圖,一月之間,便可以建造出一座學堂,如今便是一月之期到了,若是大人不信,咱們明日便去學堂看上一看,若是那徐德善妖言惑眾,便即刻拿了他也不遲。”


    劉賢還想要說什麽,結果這時候外麵傳來了一陣酒香,劉賢一看時辰,哎呀,好像是到了要下班的點了,好吧,明天就明天,自己倒是要看看這個徐德善是個什麽神仙。


    這原本就是王全早安排的,他早知道劉賢的這個毛病,那裏還能看不出劉賢神色變化,頓時換了一副神色,問道:“大人車馬勞頓,實在辛苦,卑職已經備下了一桌薄宴,為大人接風洗塵,請大人移步,到飄香樓一坐。”


    劉賢點頭,這個王全早別管什麽心思,但是在這一點上還是很上道的,於是欣然起身,又和王全早變得親密無間,兩人往飄香樓去了。


    這個時候,飄香樓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當家的廚子拿出看家的手藝,什麽珍饈美味,河鮮野味,隻要是有的,都做一道菜,擺上桌麵,管你上級問什麽罪而來,吃了這一頓飯,就算是有氣也要收著三分。


    這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王全早知道劉賢好酒,特意準備了高陽縣內最好的美酒,別看高陽縣地處邊境,可是在邊境就有在邊境的好處,大宋朝為什麽能夠繁榮富強,每年給遼國西夏大把銀子還不心疼呢,隻靠發展農業經濟是不可能的,朝廷乃至民間,能有這麽多錢,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宋朝的商業空前發達,經濟嗎,就要要靠流通,隻有商品流通起來,才能創造出越來越多的利益。


    而以華夏民族千年積累的智慧而言,隻在國內做生意實在是太局限了,銀子轉來轉去,無非就是你的錢成了我的錢,我的錢成了你的錢,這多沒意思,把眼光放長遠一點,想一想,外國人也是人嘛,管他什麽遼國契丹人還是西夏人,隻要那裏能夠賺到錢,我們的足跡就能夠到達那裏,所以,像高陽縣這樣的邊陲小縣,反而是成為了這些商人的一個落腳點。


    能夠在邊境做生意的,無論是走私還是官方,都是有些背景的,不是官方許可,就是有軍方支持,要不然,到了每人的地方就能被人包了,連屍體都找不到。


    當然,這些商人也是很有分寸的,除了那些背景大的嚇人,可以無所顧忌的,大部分商人還是不敢觸碰鹽鐵糧這樣的禁忌的,他們也不傻,這些東西雖然好出手,但是不僅風險高,而且體積大,利潤薄,所以現在最流行的商品,還是以珠寶,美酒,茶葉等為主,這樣一來,高陽縣這樣的地方,絕對不會缺少美酒。


    知州大人駕到,陪酒的自然不會隻有縣令,高陽縣本地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部上陣,加上劉賢的隨行人員,湊了四五桌子,你來我往,熱鬧無比,酒喝好了,事就好辦了,劉賢笑嗬嗬的,也不再責怪王全早,開始和王全早談古論今,晚上就住在了縣衙之內。


    吃喝為吃喝,劉賢也是有原則的,雖然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住了人家的,但是該做的事是一件不能少的,第二天一早,吃過了早飯,劉賢立即叫王全早前麵帶路,直奔富平鄉而去。


    領導前來視察,你要是說突然襲擊,你手忙腳亂,沒有準備也就罷了,人家劉賢都故意的在縣城住了一宿了,明顯是給你留下了準備的時間,要是這樣你還當不知情,什麽都不準備,那就是你態度的問題了,在中國,從來能力就不是問題,態度才是最大的問題。


    本來修建學堂這件事王全早名義上是交給了徐才正的,他也是本地最有名望之人,迎接知州大人的活動應該是由徐才正組織,可是徐才正一聽是知州來,頓時牛脾氣就上來了,想當年我雖然也是六品官,可是我卻是京官,還是在國子監教學,見得都是王公貴胄,什麽朝廷大員,見了自己也要笑眯眯的,這劉賢也不過是六品官,而且還是外官,有什麽可神氣的,憑什麽要自己去迎接他。


    於是,徐才正就罷工了,眾人雖然無奈,但是也沒有辦法,人家徐才正脾氣上來,六品官說辭就辭,還有什麽是幹不出來的,於是眾人隻能尋找別人背鍋。


    接下來的人選,按照道理來說本應該是富平鄉的鄉正張大茂,但是自從張大茂看見了徐德善的神通之後,就打死也不敢把這事往身上攬了,於是這件差事,又落在了徐德善身上。


    這時候的徐德善,在學堂完成之後,整整睡了一整天,剛蘇醒過來,睜眼便看見了張大茂的大腦袋出現在了自己麵前,張大茂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長得也不算好看,顯然不是徐德善喜歡的類型,剛睡醒就看見這麽一個大腦袋,嚇得徐德善頓時又把眼睛閉上了,嘴裏嘟囔道:“我還沒睡醒,我要再睡一會兒。”


    其實這些日子建造學堂,張大茂沒少和徐德善打交道,也沒少給徐德善支持,知道徐德善這是在開玩笑,但就這樣被徐德善晾在這裏,也挺尷尬的,虧了旁邊還有兩位夫人,徐才正不稀罕什麽知州,但是這兩夫人可不這麽認為,她們原本以為能夠和縣令說上話就很了不得了,誰知道現在連知州也來了,這可了不得了,王氏溫柔的在徐德善旁邊說道:“三郎醒來了,有大喜事來了。”


    徐德善從來也沒有聽見過王氏這麽說過話,頓時肉麻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再也躺不住,坐了起來,張大茂鬆了一口氣,急忙道:“小公子你可算是醒來了,如今有大事臨頭,非你親自出馬不可啊。”


    徐德善迷迷糊糊的道:“什麽大事,說來聽聽。”


    張大茂道:“方才縣衙有人過來傳話了,說鄚州知州,劉賢劉大人今日來了高陽縣,責問王大人弄虛邀功,王大人想辦法拖了劉大人一夜,要咱們要趕緊想辦法,無論如何,也要……嗯,也要把事情糊弄過去啊。”


    徐德善一聽,蹭的一下子跳了起來,嘴裏叫嚷道:“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那你們還等什麽,快來和我一起準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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