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覆滅東晉,這份功勞足以讓苻丕的聲望高漲無數,在未來與皇太子奪位時大有裨益。可惜時勢弄人,苻丕也知道,無論如何,現在是沒機會滅晉了。


    裴盛秦突然看向啖青,道:“南蠻知不知道我朝塞外動亂?”


    “陛下已下令,對南蠻封鎖此消息,短時間內南蠻不會知曉。”啖青肯定的說道。


    裴盛秦嘿嘿笑道:“既然如此,那便還是晉朝求著咱們議和,主動權在我朝。”


    苻丕茫然道:“主動權?這有何用?議和無非雙方休戰,這裏麵還能做文章麽?”


    裴盛秦心中偷笑,這個時代的人還是太純潔了啊。殊不知,許多戰場上辦不到的事情,其實往往都能在談判桌上辦到。


    “大殿下,請讓末將負責議和,定能為我朝討到更多的利益。”


    裴盛秦抱拳請命。


    ......


    東晉派來的使臣很憂傷。


    自從車騎將軍謝玄在徐州一路敗退,一直退迴八公山後,議和之聲便在朝廷占了主流。


    連在淝水之戰表現如同戰神的車騎將軍都遭不住了,據說西線的桓氏被困在襄陽與白帝城之間,進退兩難,也快要餓死了。咋辦?求和唄,再不求和,待暴秦渡過江,大晉朝不就涼了麽?趁著暴秦還沒動手,趕緊過去裝裝孫子,聽說偽帝苻堅素來以仁義治天下,說不定還能撿條命呢。


    議和的聲音越來越多,分別被裴盛秦罵病一次,又親眼看見前線糜爛後,司馬曜和謝安也對這場戰爭漸漸地不再抱有希望,於是同意議和。但這議和,卻不是大晉朝說議就議的,總得暴秦同意不是?


    於是,這個倒黴鬼,便成為了使臣渡江。他的目的就是問問暴秦願不願意和談。


    若是暴秦願意談談,他便要迴去稟報朝廷,朝廷則會派遣正式的議和大臣來議和,功勞也落不到他一個問話的人身上;若是暴秦不願意談談,那就是現在這模樣。


    東晉使臣譙縱躺在地牢之中,默默垂淚。他就知道這使臣不是什麽好差事,一開始他就是拒絕的。但大家都決定了,他來當這個馬前卒,沒辦法,誰讓他在禮部混得最差呢。


    朝廷幾個月前才在淝水滅了暴秦幾十萬大軍,現在暴秦開始反擊了,朝廷便想求和?譙縱怎麽想都覺得暴秦不會同意,果不其然,他才剛剛說明來意,暴秦的大皇子便發火了,他便被關進了地牢。若是就這麽一直關著也就罷了,譙縱現在時刻都在提心吊膽,就怕那大皇子一個不高興,把他給宰了。雖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但暴秦是什麽,暴秦是氐種,是蠻夷啊!萬一他們宰了自己,不也沒處說理麽?


    就這樣,在提心吊膽中,譙縱渡過了他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時間。直到這一日,一個少年郎笑眯眯的踏入了地牢。


    “完了完了,這人肯定是要提我出去殺頭的!”


    譙縱如是想著,便不由尿了一褲襠。寒冬臘月的,尿液很短時間便結了冰,凍得譙縱雞er梆硬。


    譙縱迷迷糊糊的被帶出了地牢,帶出了壽陽城,帶到了淝水邊上。隔著已經開始結冰的淝水,隱隱約約的,可以看到對岸八公山上人頭攢動。譙縱猜想自己要在河邊被處斬,歎息著便認了命,他了解北府兵那些賊軍漢們,他們到現在已經是畏秦如虎了,不能指望他們衝過來拯救自己。


    譙縱閉上眼,仰起頭,等待著劊子手的屠刀落下。


    過了不久,卻聽見身後那少年疑惑道:“譙大人,你還站著幹啥,趕緊迴去啊。淝水的冰麵還薄,上去的人多了容易開裂,我們就不繼續送你了。”


    譙縱猛然睜眼,迴頭驚道:“你們不殺我?”


    少年笑嘻嘻的說道:“殺你做什麽,我大秦朝廷同意議和了,你這便迴去轉告你們朝廷吧。時間就定在七日之後,地方嘛,就在淝水上。到時候河麵應該凍得比現在更硬了,站個百十號人,問題不大。”


    譙縱渾身一顫:“秦朝...秦朝當真同意議和了?願意放我迴去了?”


    少年微怒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還騙你不成?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我裴盛秦向來說一不二!”


    天啊!這少年竟然是裴盛秦!這個是最近風頭正盛的人物啊,聽說他在秦朝已經混到封侯了!


    一個侯爺說的話,自然是真的。譙縱心中歡喜,自己竟然還能撿到一條命,甚至還能蹭點兒功勞——雖說議和的大功最後肯定要落到那些權貴頭上,但自己出使一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總能混口湯喝的。


    譙縱再一打量裴盛秦,隻覺得這個讓所有晉朝人恨得牙癢癢的少年郎,此刻竟是如此的順眼。自己一看見他便逢兇化吉了,這是什麽?這是自己的貴人啊!


    譙縱一激動,便噗通一聲跪下,對著裴盛秦使勁磕了幾個頭:“裴侯不殺之恩,譙某記下了,將來若有機會,定會報答。”


    譙縱說完,便站起身來,踩踏著結冰的淝水河麵,喜滋滋的朝南方離去。


    裴盛秦默默看著譙縱遠去的背影,負手而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跟來的天策軍眾將對裴盛秦的行為很是不解,李鬆林道:“侯爺隨便派個人去把這南蠻使者放了不就行了,何必親自走這一遭。”


    李鬆林很窩火,這個使者在東晉也隻是禮部的一個小官兒,裴盛秦堂堂大秦南充侯,居然親自送他南返,還帶著天策軍眾將作陪。大冬天的,冰天雪地裏站著不冷嗎!要知道,天策軍的這些高級將領,隨便哪一個,身份也比那東南蠻使臣高了不知多少倍!


    石越倒是若有所思,道:“侯爺似乎是在對那人...施恩?不過末將看不出來,此人有什麽特殊之處,值得侯爺如此對待?”


    裴盛秦並不迴答,他微微一笑,道:“行了,人也送走了,咱們迴去吧。”


    裴盛秦自然不會告訴他們,剛剛放走的那個尿褲子的家夥,在二十年後會成為西蜀的開國皇帝。雖說曆史已經改變,東晉估計沒辦法從前秦手裏搶迴蜀地了,但這並不妨礙裴盛秦此時埋個伏筆。譙縱迴到東晉,未來該造反還是能造反的,當不成西蜀皇帝,當個什麽西吳皇帝西越皇帝之類的,也還是可以的嘛。


    本來譙縱就是個奸臣,自己現在再對他施恩,將來他想搞事情了,說不定便會自己找上門來勾結裴盛秦,這自然是喜聞樂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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