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支隊伍在前往臨沂的路途中相遇,各自停下,並打起了旗號。


    雙方的主事人此刻已在隊伍前端碰麵,大皇子定住身形,看著對方,神情難以琢磨。對方的主事之人是一個青年男子,身穿赤黑色戰甲,披著團蛟披風,跨著汗血馬。不戴盔,頭發隨意地披在身後,不長不短,看著英氣逼人。


    大皇子站著,對麵那青年男子自然不敢托大。迅速下了馬,先一步朝大皇子彎腰作揖道:“拜見大殿下。”


    大皇子看了看恭敬行禮的青年男子,又看了看青年男子身後那支全副武裝的軍隊,哂笑道:“南安王何以至此?”


    那青年男子竟是大秦南安王苻登!他直起身來,不卑不亢地說道:“孤聞朝廷敗於淝水,陛下蒙塵於項,心中難安。特領隴西諸州義軍計五萬人,欲往項城勤王護駕。未免京師生疑,特意繞道青徐,途經此地。今日天色既晚,欲攜諸軍入臨沂休整。”


    大皇子聽罷,麵色頓時緩和,雖說他與南安王之間同樣存在奪嫡競爭的關係,但一來他並不把南安王放在眼中,二來他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還是分得清楚的。如今朝廷新敗,正需大量的軍隊穩定前線局麵,南安王帶來了五萬人勤王,這是忠義之舉,萬萬不可涼薄相待。


    “文高大義,孤先代父皇謝過文高了。若宗室之中多出幾個文高一般的人物,朝廷又何懼區區南蠻!”大皇子展顏笑道,連帶著稱唿也親切了許多。文高是南安王的表字,南安王苻登,字文高。南安王雖說與大皇子差不多年紀,卻要低了一輩,他是秦皇的侄孫,如果論起輩份還該叫大皇子一聲叔父。大皇子以表字相稱正是在傳遞善意。


    一想到南安王先前所說繞道徐州的理由,大皇子更是心花怒放。按理說,從隴西到項城,最近的路程理應是走直線,穿過京師一路向南。而南安王先繞行至青州,再下徐州,然後再轉入項城,這實際上是繞了一個大圈。之所以如此做,按南安王剛剛說的,是未免京師生疑。試想一下,陛下傾天下之兵南征,留守京師的太子殿下麾下隻有數萬老弱,這時候你南安王帶著幾萬精兵向京師靠攏,太子會怎麽想?你說你是借道,要去南方勤王,太子怎麽知道你是不是想趁機奪取京師搞政變?


    因此,南安王繞道青徐其實是最妥當的南下路線。然而,南安王若是不繞道太子必定生疑,但南安王繞道後太子同樣會不快,他會覺得南安王不信任他,低估了他的心胸。所以,不管南安王如何選擇,隻要他南下勤王,就必然會和太子生嫌。對於大皇子而言,這可是個好事情,也難怪大皇子此刻喜笑顏開了。


    “大殿下不在陛下左右隨駕,怎會來此處?”


    一陣寒暄之後,南安王看到大皇子帶領的同樣龐大的隊伍,心中也是十分不解。唯一的區別是他帶著的是軍紀嚴明的勤王大軍,大皇子帶的隊伍裏麵雖也有官兵,但隊形卻鬆散隨意得多,還有許多文官士紳禮隊等混在其中。


    此時,在王國安的帶領下,裴盛秦也來到了隊伍前端,近距離打量著相對而立的大皇子與南安王,心中激動萬分。苻丕,曆史上的前秦哀平皇帝;苻登,曆史上的前秦高皇帝。如果曆史不曾改變,如今眼前對立的兩位皇族青年,都會相繼成為大秦朝的皇帝!若說苻丕在位期間的表現還隻是中規中矩,那苻登繼位後就完全可以用“力挽狂瀾”四個字來形容了。


    當前秦在三年內連續駕崩了苻堅、苻丕兩代帝王,就連京師長安亦淪落賊手後。正是苻登在隴西臨危繼位,整頓吏治、改善民生、籌建死休衛、剿撫叛逆。以一人之肩挑起了這萬裏河山的存亡,守護了搖搖欲墜的大秦朝足足九年,直至隕落。以此來完美實踐了他在登基詔書中立下的誓言:奮不顧命,隕越為期!


    裴盛秦將主要的目光都集中到苻登身上,隱隱流露這崇拜的情緒。穿越之後,因繼承了前任裴盛秦的記憶,裴盛秦見到大人物時並不會激動。甚至今日見到大皇子也隻是尋常待之,畢竟原本的裴盛秦可是覲見過秦皇的貴族公子。但當他真正見到苻登時,卻還是難以壓抑內心的澎湃,因為那是一個值得後人去敬仰,去崇拜的悲情帝王。甚至可以說,單論為前秦做出的貢獻,苻登比起掃平諸國的世祖皇帝苻堅,亦毫不遜色。苻堅打下的史無前例龐大疆域,卻是苻登在負責守護。


    “孤奉父皇旨意,去海邊迎接凱旋歸來的裴部水師,哦,如今裴部水師已改稱天策軍了。天策軍襲取會稽之事,想必南安王已聽說了吧。喏,那是天策軍主將裴元略裴太守,那位少年郎則是天策軍真正的主事者,裴太守之子,羽林郎裴盛秦。”


    順著大皇子手指示意,苻登先後將目光掃過裴元略與裴盛秦父子,正巧與裴盛秦目光相對。似乎是看出了這少年郎目光中的崇拜之意,苻登對裴盛秦大感興趣,迴以了善意的目光。


    “早聞我朝有一偏師以奇計破了會稽,原來便是裴太守父子,賢父子奇策救國,實在是令人欽佩。”在徐、豫等靠近前線的州郡,裴盛秦父子奪會稽的故事早就傳播開來,甚至被說書人改編成了話本評書,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苻登所部乃是從隴西遠道而來,雖也在路上得到了有支軍隊攻下會稽的情報,對具體的情況卻知之不詳。但著並不妨礙他對裴元略父子表達敬意,以苻登的心智,如何會不知道此時拿下會稽對前秦意味著什麽。


    “南安王謬讚了,我父子微末之功,何足掛齒。”裴元略謙虛著,並不多說話。他雖是粗人,但混跡朝堂幾十年,基本的政治智慧還是有的。大皇子和南安王,這一個長一個賢,可是有競爭關係的。兩人同時在麵前,除非公事需要商議,否則他與誰多說閑話都不好。


    裴盛秦自然明白父親的意思,雖說崇拜南安王,當下也隻好朝苻登規規矩矩地一揖拜見,道聲謬讚了事,不好說太多閑話。


    此時苻登在人群中也看見了苻融,不得不說皇室之內很難以輩分論交,苻登和苻融其實也是差不多年紀,卻差著兩輩。這一對本以為陰陽永隔的祖孫相見,又是一陣唏噓,自不必提。


    大皇子今日雖沒有完成拉攏裴盛秦的目標,但也並不著急,畢竟裴盛秦就在這裏,後麵有的是機會。相反,今日接到了死而複生的征南大將軍苻融,還遇到了南安王苻登與其麾下五萬勤王大軍。可以想得到,當大皇子帶著天策軍、征南大將軍、隴西勤王軍一起迴到項城時,一定能給秦皇一個驚喜。


    大皇子滿心歡迎,當即邀苻登同行,共歸臨沂,休整幾日後再一同趕赴項城。苻登自無不同意,此時項城已聚集了數十萬勤王大軍,雖說還是多多益善,但並不是急缺。休整好了再過去,總強過去一群疲兵。


    兩支隊伍合並,隴西軍跟在王鎮惡所率的徐州官兵後麵,一起向臨沂進發。


    黃昏時分,入秋的天色已蒙蒙泛黑,臨沂城牆已經肉眼可見。這次南征朝廷可是準備了百萬大軍消耗的物質,堆積在靠近前線的各城池中,其中就包括臨沂。如今朝廷大軍減員數十萬,相當於憑空多出了足夠數十萬人消耗的糧草物質,因此,如今前線附近各州郡的資源都極豐富。


    臨沂城早已得到消息,開始為凱旋的將士們設置宴席,炊煙嫋嫋。還未進城,隊伍中的將士們就聞到了酒肉的香氣,不由鬆懈了心神。


    包括裴盛秦,此時同樣鬆懈下來,一邊看著沿途風景,一邊和王國安隨意閑聊。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嘭!”


    一群黑衣人從道路兩側的草叢中竄起,手中扔出一個個圓球,在半空中炸開後飄出黑煙。


    黑煙蔓延,長長的隊伍中間某一段全然被煙霧彌漫,看不清其內情況。很顯然,這些黑衣人是有目的有預謀的,黑煙所籠罩的,正是隊伍中裴盛秦所處的那一截。


    裴盛秦隻覺眼前一黑,登時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境地,這時,隻聽身邊傳來一個非常好聽的女聲:“這個少年就是為暴秦攻下會稽的裴盛秦,捉住他!”


    “是!”身邊又傳出幾聲沉悶的應聲,隨後裴盛秦便感覺有人擒住了自己的雙臂。


    同一時間,隊伍中也傳開了嘈雜的驚唿聲。裴盛秦所在這一截多是跟隨大皇子來迎接的官紳,這些人心理素質可比不得軍隊,此時驟發驚變,不由地亂作一團。


    “呃!”


    裴盛秦隻覺腦後遭到了一股猛烈的撞擊,隨後便雙眼一黑,再無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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