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緘言,具是身子一震,麵麵相覷。這是秦皇第一次公開提及淝水戰敗之事,沒有人知道皇帝此時的意誌,也沒人知道該說些什麽來迴應皇帝。


    廟堂之上,當皇帝說話之後,百官絕對不可能保持長時間沉默,這樣是挑釁皇帝的威嚴,所以沉默在不久之後便被打破。


    “陛下,微臣有一言要說!”出列的是一個少年郎,正是前秦雲中太守拓跋珪。拓跋珪如今隻有十六歲,不過此人是個怪胎,看著年紀不大,心機卻如半百老者。


    拓跋珪說道:“而今朝廷不幸兵敗,已成定局,若敗訊傳迴國內,必致騷亂。而朝廷大軍多沒於淝水,若天下騷亂,朝廷殘存兵力四下鎮守,定難以為繼。”


    “微臣建議,陛下可率天子六軍迴鑾長安,拱衛京畿以安天下。同時降詔以諸大臣牧守各地,賦予自行招募兵勇之權,若地方有叛亂滋生,則牧守之臣可自行鎮壓。如此,不必耗朝廷之兵力,便可保大秦江山太平。”


    拓跋珪的建議讓許多奸臣眼前一亮,東漢末年黃巾起義,可不就是因為朝廷無力平亂,放權給各地官員,最終才釀成諸侯之禍麽?拓跋珪這個建議,簡直就是包藏禍心,把前秦往東漢的老路上引。


    但偏偏,明麵上還沒人能指責他,畢竟如今朝廷真的敗了,剩下的軍隊也的確不足以鎮守天下。拓跋珪提出讓朝廷聚兵力於長安,拱衛京畿,這也沒毛病啊!


    難道你還能指責他把京畿穩定和皇帝安危看得比全天下都重不成?就算秦皇也隻會認為這是拓跋珪對他愚忠,而不會聯想到其他。


    於是乎,無數奸臣紛紛出班附議,其中尤以慕容垂、姚萇二人附議的聲音最為響亮。看他們滿麵慷慨大義之色,不知道的還真當他們是多麽的一心為國,忠貞不二。


    有附和自然就有反對,第一個反對的正是並州刺史鄧羌。鄧羌容貌有些蒼老,兩鬢雪白如霜,他手指著拓跋珪怒斥道:“拓跋珪,你這奸賊,怎敢蠱惑陛下!如今王師不過小敗,項城尚餘數十萬眾,你卻勸陛下迴鑾長安,居心何在?”


    鄧羌又朝秦皇說道:“陛下明鑒,此時不能迴鑾啊,此時迴鑾,大秦朝的民心士氣便塌了啊!老臣願親自掛帥,領項城之餘眾,再戰南蠻,縛偽帝司馬曜於陛下駕前。隻要朝廷能夠反敗為勝,國內一二宵小,自然亂不起來。”


    同樣垂垂老矣的後將軍張蠔哈哈大笑,出班拍了拍鄧羌的肩膀,高聲道:“姓鄧的,老子和你吵了一輩子,這次還是得讚一句,你這老小子有種!”


    “陛下,老臣也願出戰,給鄧羌做個副將,不擒住偽帝,誓不還朝!”張蠔同樣向秦皇請戰,一邊說著,眼神還諷刺地看向拓跋珪,鄙夷道:“現在朝堂之中不知哪來這麽多宵小,若是三十年前,老子一定一刀一個,將這些宵小奸臣給殺個幹淨!”


    鄧羌笑罵道:“你這老東西,可還拿得住刀麽!”


    拓跋珪埋下頭去,眼觀鼻鼻觀心,對於兩位老將的譴責,不敢反駁半個字。其他奸臣也都紛紛埋下頭去,生怕被兩個威風凜凜的老將軍注意到。


    因為那是鄧羌,前秦十大名將之首;因為那是張蠔,前秦十大名將中位列第二。鄧張二人,三十年前被天下稱為大秦兩柱石!也隻有他們二人,才能夠在秦皇禦前這般隨意地說話。


    哪怕他們老了,哪怕他們很久不掌兵了,餘威猶在,拓跋珪這種奸滑幸臣又怎敢與之分說?別說挨罵了,就算兩位老帥提起拳頭當場打他們一頓,他們也隻能受著。


    秦皇終於說話了,威儀的語調如同梵音:“鄧帥、張帥有心了。”


    隻說有心,自然便是委婉的表示不應允了。兩位老帥雖說武藝絕倫,又精通兵法,但畢竟年事已高,秦皇不忍見他們滿頭白發還要為國征戰。


    鄧羌與張蠔鬱鬱退入列中,此時話題卻已經被打開了。


    秦皇分明隻陳述了淝水戰敗,拓跋珪卻主動獻了一策,然後又是鄧張二人請纓出戰。不知不覺中,話題就變成了問策,秦皇不動聲色,默默地聽下方百官爭論。


    有的官員附議迴鑾長安,有的官員認為應該卷土重來,反攻南蠻。當然,也有其他各種各樣的古怪建議,比如什麽遷都啊,招降啊,離間啊等等。不知不覺,這場爭論便持續了近一個時辰。


    一眾奸臣眾口一詞,拚了命的附議拓跋珪的計策;忠臣們則是紛紛提出自己的善後建議,這些建議卻各不相同。導致一時間奸臣們主張的“迴鑾長安,放權地方”成為了主流建議。


    如果按曆史規律正常衍變,這時候秦皇就應該選擇了迴鑾長安,於是十多年的秦末亂世開始上演。


    不過,這一世,顯然有些不一樣。


    “善後?我朝此次南征,大獲全勝,還需要善什麽後?”秦皇淡淡的聲音傳出,激烈爭吵的大堂霎時變得安靜無比。百官心中都在想,陛下瘋了?朝廷分明戰敗了,什麽時候又成了大獲全勝?


    “此次南征,朕下詔將要登會稽而朝諸侯。王師雖在淝水小敗,卻成功奪下會稽,朕之戰略如數實現,這還不算大獲全勝麽?”


    秦皇一解釋,百官更迷茫了,會稽是朝廷的戰略目標沒錯。秦皇的南征詔書上寫的目標也的確是登會稽而朝諸侯。無論付出多大代價,如果能順利拿下會稽,的確能算得上是大獲全勝。


    可是…朝廷不就在淝水打了一仗,敗了便撤迴項城了麽。會稽可是在南蠻腹地,朝廷連南蠻邊境的淝水都沒能拿下,什麽時候把會稽給打下來了?陛下怕不是氣糊塗了!


    秦皇大概已經預料到了百官的反應,他嘴角微微勾起,莞爾道:“小張子,將捷報呈上來,念給眾卿家聽聽吧。”


    捷報!什麽捷報?哪來的捷報?拓跋珪慕容垂姚萇等幾個直覺敏銳的奸臣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沒人注意到,此時秦皇正隱晦地掃了拓跋珪一眼,隱藏在旒冕下的目光又有選擇性地掃過了站在後麵的幾個官員,似有深意。


    在百官困惑的目光中,侍立在皇帝禦前的張公公小心翼翼地從袖中取出一紙文書,慢慢地展開念起。


    “捷報:臣梓潼太守裴元略子,羽林郎裴盛秦,恭祝吾皇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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