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走得很倉促,來不及與眾人揮手與告別,也顧不上迴想不堪。走得很迷茫,他壓根就沒去想過,今後何去何從,天地之大,恐怕也難有他心怡的落腳之地,或許停駐哪裏,哪裏便是家。走得也很無助,孑然一身,黑影相隨,或許隻有心酸與淒苦作伴。


    勇往無前的勁頭,百折不撓的毅力,滿腔沸騰的熱血,堅不可摧的意誌,氣吞山河的豪情,與天比高的壯誌,統統都隨著清風拂過而煙消雲散,蕩然無存。


    此時的他,一無所有,斬斷了雜亂牽絆,拋棄了世間浮華,渾身上下盡是這個年齡段不該有的暮氣與灰暗。


    往昔的幕幕,他曾選擇忘記,可是恍如昨日的柔情萬種,曆曆在目,早已深入骨髓,如影隨形。


    藕斷了,絲還連,理更亂。


    隻好在心間深處立起一座墳墓,將一切深深埋葬其中。不曾想卻落下了一顆種子,夜以繼日以悲痛澆灌,它逐漸生根萌芽,長成了一支布滿利刺的玫瑰,不懼風雨在黑夜盛開,生機盎然,芬芳撲鼻,堅挺不拔從未透露出雕謝之象,生的嬌豔欲滴,美得傾國傾城,深深地紮根在他的心中。


    不可輕易觸碰的玫瑰,長滿了尖銳的利刺令人望而止步,往往帶來的隻有撕心裂肺的痛楚,讓他防不及防,措手不及。


    還算平靜的天穹之上,乍然之間風雲巨變,狂風怒號,滾滾烏雲浩浩蕩蕩從天際駛來,一片灰蒙蒙的。


    天昏了,地暗了,伴隨著漫無止境的電閃雷鳴劃過長空。


    他站在街道,稍作停駐,仰望長空,天穹中泛著憂傷的色彩,正如他心間的那股沉重與灰暗。


    誰把天穹變換了模樣,沉重灰暗,誰把清風譜成了蒼涼,凜冽刺骨。


    他顫顫巍巍的抬起手中不離的酒壺,仰頭猛灌,辛辣的濁酒參雜著萬般滋味一飲而盡。


    “瀝瀝淅淅...”


    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傾盆而瀉,使得整條街道又冷又濕,青石板磚上瘋狂跳動的雨滴,正如他那難以撫平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波瀾洶湧澎湃,此伏彼起。


    狂風席卷著暴雨傾盆而瀉,仿佛無數條神鞭,狠命地往落湯雞身上猛抽,盡情宣泄醞釀許久的怒火。雷勢狂暴,一閃一亮,撕扯著滾滾烏雲,如蛇似蛟,劃過長空,在天穹中肆意咆哮,震徹天地。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為他送行。


    “生死茫茫,綿綿無期,惆帳生心頭,滾滾紅塵,縹緲浮華,無雨也無晴。”


    那雙渾濁不堪的眼眸,對此地毫無留戀之意,他頭也不迴,抬腳便往城外離去,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踉踉蹌蹌,怔怔遠去,漸行漸遠,消失在迷迷瀠瀠之中。


    傷痕累累的靈魂無處安放,所以他選擇了迷途的流浪。


    外城的小商小販,注視著行走在雨中的姬無塵,對他還算記憶猶新。數月前,化身戰神,怒殺惡徒的那一幕,可謂是大快人心,令人對其懷有敬佩之心。


    此時的他卻褪去了那渾身是膽,天不怕地不畏的氣魄,這般失魂落魄,頹廢不堪,令眾人困惑,摸不清頭腦,麵麵相覷。與以往相比,早已麵部全非,判若兩人,這天差地別的變化,倒令人不由得為其唏噓不已,感歎萬分。


    眾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麽,讓他如此的一蹶不振,心中忍不住得為其擔憂又心酸,由心的盼望他快點振作起來,驅盡陰霾,再次綻放光彩。


    “閣主,您看我要不要動身,暗中...”


    “看不破寥寥紅塵,又豈能闖過茫茫天關,讓他自生自滅吧,”


    “與他兄長姬無道相比差了十萬八千裏,視為不啻天淵也不為過。”


    ......


    皓庭霄度天乃水係境天,處處充斥著濃鬱又粘稠的水靈氣,地形複雜多樣,平原地域居多,又多流域,河網湖泊密布。


    四季分明,雨量充沛,夏季氣候炎熱,空氣濕潤,相反,冬季較為寒冷又幹燥,春秋兩季氣候更宜人舒適。


    皓庭霄度天南部,濁州湯漾郡


    匆匆歲月也不知逝去幾載,已至冬季,寒風凜冽,雪花紛飛,時而斜跌下來,時而打著旋飄飛,時而悠蕩撲向在地,天地間皓然一色,呈現一副瑞雪豐年的景象。


    在淒冷的蕭風中,姬無塵踏過一座城鎮,又走向另一座城池,途中越過荒山,蹚過寬河,他在漫無目的,永無休止的流浪,顛沛流離,與世浮沉,隨遇而安。


    孤獨又寂寥的身影透露著許些落寞,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頂天立地的身軀也不再挺拔,傴僂駝背。散發著悲涼氣息的背影,走起路來,顫顫巍巍的,仿佛是一位暮氣沉沉,風燭殘年的老年人。


    一處鄉鎮,由於少了綠樹如蔭的點綴,粉裝玉砌的裝飾,顯得有點破敗,人煙稀少,更顯得有些冷清。他就是一名獨行客,彎著背,步伐蹣跚,曆盡蒼桑,飽受風雪的磨難,大雪紛飛,遠方一片朦朧之色,依舊難以阻礙他那漫無目的的步履。


    不知疲憊的寒風,撕扯而過,吹在臉上仿佛刀割一般,陣陣刺痛。他不痛不癢,絲毫不作停駐,依舊彷徨的踏雪前行,腳下傳出陣陣吱咯吱咯的輕響,在寂靜無邊的天地間卻顯得如此響亮。


    天色暗淡,夜幕將臨,他似乎感到了疲憊,便隨意尋了處屋簷躲雪,臥躺在地,仰望天穹,怔怔看著大片的雪花,從昏暗的天穹中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不言也不語,死灰色的雙眸中平靜無瀾,無悲也無喜,仿若是一位旁觀世態炎涼的過客。


    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麵,也無心修飾邊幅,陣陣凜風掠過,掀起了他那雜亂無章的烏頭散發,露出了一張平凡無奇的臉孔,明明是二十多載芳華之際,容貌之上倒是爬上了許些皺紋,雙髻間更是添了不少的白霜。異於常人的身體也大不如前,弱不禁風,一身神力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黯然無光,打算就此虛度殘生,寂寥為伴,苟延殘喘。


    “恨不知濃情所終,恨不能訴盡淒苦。”


    雪褪去,不再紛飛。人茫然,依舊前行。


    芸芸眾生良莠不一,有好人,心存善念與同情,為弱者打抱不平。更有惡人,招搖撞騙,淩強欺弱,無惡不作。


    途中他停駐在一座城鎮,一副精疲力盡,饑腸轆轆的模樣,令人心酸,滋生同情。


    有一位善心腸的年輕人,不嫌他的襤褸與髒汙,手中拿著又硬又冷的饅頭,笑盈盈向前走來,正要攙扶起他,卻被姬無塵一掌無情的推開,踉蹌倒退數步。


    年輕人怔怔失神,站在原地,他盯著臥躺在地的姬無塵,實在想不明白好心施舍,為何對方這般冷漠,不近人情。


    白淨的饅頭墜落在地,滾了老遠,沾滿了汙水與泥壤。


    這一幕,倒讓周遭心含憐憫的眾人神色一僵,隨即破口大罵,說他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又連忙動身趕到陋室,拿起來了銅鏽斑斑的農具,欲要驅趕他離開。


    哪怕被人羞辱,被人毆打,任由世間萬千磨難加身,麵對這一切,他也默不作聲,毫不抵抗。


    哀大莫過於心死,靈丹妙藥也難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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