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歸雲正坐在椅上,手中翻著一本閑書,腳邊堆了一堆書冊古卷。


    這樣緊急的時刻,外頭已鬧得翻天覆地,連簡七和那三個淘金客老陸朱翼常勝他們都幫著去開船,清理船上積水,墨歸雲卻仿佛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般,猶自捧著一本書冊在讀,看他的神情,竟與坐在小亭中焚香飲茶賞書差不多。


    相比這淡雅閑逸的公子,白淺予的貿然闖入倒顯得魯莽了不少,她自己都不由有些慚愧,她此刻不就是條地地道道的女漢子麽?


    直等到白淺予走到近前兩三步遠,墨歸雲才將目光從手中的書冊上移開:“你找我?什麽事?”


    他此刻的眼神竟冷淡客氣得疏離。


    白淺予實在想不通這個人怎麽一天前才跟自己和衛瀟一起救過滿船人的性命,這情分即便說不上朋友,總還不至於這般生分。


    她張了張嘴,才勉強將求他的話說出口:“小墨,我想……請你去幫一下衛瀟,我擔心他……有危險。”


    墨歸雲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不知為何愈發的冷淡,重又低下頭去,目光落在書頁上:“我不去。”


    白淺予驚訝道:“為什麽?”


    墨歸雲卻不答她,自輕輕掀動了書頁,接著看下一麵,似乎看的極有趣,極入神。


    白淺予忍不住走上前一步,屈膝蹲了下來,將手按在他書頁上,擋住書上的文字,再問:“為什麽?”


    墨歸雲這才將目光重新自書上抬起,眼中似有些不耐:“你擋著我看書了。”


    白淺予低眼看了一眼那本書,見是一本《水經注》,不由訥訥道:“你這時還有心思看這樣的閑書?”


    “這怎麽是閑書?”墨歸雲抬起一隻手,握住她覆在書上的手掌,將它移開:“《水經注》記載有天下三千多條大小河流,以及九山八海的水域,包括其中的水量、水位、沿途所經的伏流、急流、暗流,以及海上何處有危險物比如草嶼、蘆荻、淺灘、暗礁、沙州、岩石等等,皆有記載,從此以往,便是連薑老鱉的海船都沒有去過的廣大海域,為保安全,焉能不看這個?”


    他的腳下,還堆了一堆的《星墮伽藍記校箋》、《東極海誌》、《玳梁夢華錄》、《太平寰宇記》、《征瀾九域誌》、《帝京景物略》、《三輔黃圖》、《輿地紀勝》等,白淺予看了一眼,喃喃道:“我倒不曉得你是個這麽膽小惜命的人。”


    墨歸雲凝視著她,眼中閃過一抹神色:“若說我膽小,是為了保你的安全,惜你的命呢?”


    白淺予一怔,還未說話,墨歸雲已經推開她,自書堆中立起身來,衣袖一拂:“你走吧,你求我的事,我是不會幫的。”


    白淺予一時將他這前後的邏輯連貫不起來,怔怔道:“小墨……你若是為了我好,為什麽不肯幫我的忙呢?”


    墨歸雲拂了拂身上雪白如雲的衣袖:“因為,我怕下水髒了我的衣服。”


    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白淺予一愣,下意識的跟著他站起身來,走了出來。


    墨歸雲走到甲板上,左右一望,甲板上已經站了不少人,不但老陸、朱翼和常勝都出來了,趴在船舷上往下望,一邊手指指指點點著什麽,便連簡七、珠女真真也都站在舷邊,人人臉上一派緊張,望著海麵。


    墨歸雲素來不喜人多,見此情形微一皺眉,卻還是走上了前去,白淺予也走到了船舷邊,扶著船舷探頭往下一望,隻見海麵上浮起絲絲縷縷的血紅,她喊了一聲“衛瀟!”,忽的眼前一黑,雙手鬆開,身子便向後倒去。


    朱翼自白淺予出來,便在留意她的動靜,此時一見,腳步一動,便要衝上前去,卻不想墨歸雲動作比他更快,早已一個箭步躥出,將白淺予扶住,雙手將她抱了起來,喚了一聲:“真真。”


    真真應聲走了過來,墨歸雲道:“你帶白姑娘迴艙房去歇息,這裏的事,就不要讓她再看了。”


    真真也不推辭,應了聲“好”,便從墨歸雲手中接過白淺予,兩隻手臂架起她的身子,將她扶迴了她的艙房內。


    墨歸雲目送著她們的背影離開,這才放下心來,轉頭看向海麵,目光一瞬雪亮!


    他衝著簡七道:“這船上可有弓箭?”


    他自上船來,極少與人說話,說話也是極為簡短的幾個字,此時簡七見問,愣了一愣,方道:“有是有,卻都在底艙……”


    墨歸雲打斷道:“事不宜遲,馬上搬上來!”


    他語聲中自有一股威嚴之意,全不同於平日文弱的樣子,簡七下意識的應了個“是”,便匆匆下了甲板,不一會兒,幾個討海漢子便將一些七七八八的弓箭,連帶往日捕東海蝴蝶用的釘矛槍都搬了上來。


    墨歸雲一一檢視了那些弓箭,見皆是民間所製,遠不如軍中弓箭之鋒利結實,讓簡七他們在箭頭綁上了油茅,澆上油,自己隨意挑了張弓,目光落在甲板上站著的兩隻身上——


    三葉草和小狐狸也正夾雜在人群中,一言不發,一副擔憂的模樣。


    墨歸雲走到它們身前,身子微微一弓,將手中的一枝箭對著小狐狸:“小狐狸,麻煩你用火幫我將這枝箭的箭尖點燃。”


    他此言一出,老陸頓時恍然大悟:“墨公子是想用火箭射鯊,那鯊魚皮穿不透,用火可能行。”


    朱翼不解道:“那火入水可不就熄了麽?”


    老陸道:“這小狐狸噴的是異火,連潮濕的柴禾都能燃著,隻怕是不懼水的,不管如何,且試上一試。”


    說話間果見小狐狸張口一噴,一股隱有夾著明黃中夾著綠色的火焰噴出,在墨歸雲手中的箭尖上燃了起來,墨歸雲拿著火箭,走到船邊,撥滿了弓,一箭正要朝著海麵射出,手腕上忽的一緊,被一個人牢牢握住!


    他迴過頭來,見是老陸。


    老陸道聲:“驚擾!”鬆了手道:“墨公子難道不怕此一箭射下去,萬一不中烈赤鯊,反而射中衛瀟麽?”


    墨歸雲眉目如雪,不答反問:“衛瀟此刻已經身受重傷,難道我們不射箭,他就能活命麽?”


    老陸眉頭微皺,知他說的有理,衛瀟不救是死,救了或許能活,當下雙手抱拳,麵向這年輕琴師恭敬道了聲:“受教!”便即轉過身去,招唿眾人:“咱們大家夥兒都往水下射箭,雖則有可能傷了衛兄弟,但若不救,他卻必死,咱們,”他深深吸了口氣:“就同老天賭個萬一吧!”


    “對!”朱翼為人最是熱心快腸,第一個道:“萬一射不中衛瀟,卻射中了那頭惡鯊,衛兄弟不是便因此而獲救了?”


    此言一出,船上眾人紛紛會意,也各自取了弓箭,去借小狐狸的異火。


    黑歸雲已趁此時機一個轉身,將著火的箭頭再次對準了海麵。


    三葉草看他雖生得文弱,這挽弓射箭的姿勢卻極是好看,忍不住讚歎了一聲:“瞧小墨這拉弓的樣子,就知道他的箭術必是極好的!”


    話音未落,便見墨歸雲指間火箭射出,“嗖”的一聲越過海麵,穿入水中射了下去!


    那枝帶著“九幽焚天焱”異火的箭枝射出,果見在海水之下仍在熊熊燃燒,絲毫不滅,卻隻穿透三尺,便去勢已盡,被海水浮力頂著浮了上來,火焰猶在箭頭上燃燒了一會兒才熄。


    三葉草的嘴巴頓時張成圓形。


    常勝看見,卻是搖了搖頭:“這墨公子法子極多,卻終究是個文弱琴師,臂力實在不夠!”他手中箭枝已著了火,當下也走到船舷邊,一拉弓弦,雙臂肌肉隆起,弓弦被拉得吱呀作響,飽滿如彎月,一箭射了開去!


    箭頭帶起的風聲唿唿一起,唿嘯著破水而入,眼見著一道火箭的影子,急速向著水下沉了下去!


    眾人手中抓了火箭,皆巴巴的望著水下,過得片刻,那枝火箭亦被海水托著,慢慢浮了上來。


    眾人有些失望,皆是歎了一口氣。


    老陸招唿道:“大家夥兒都來往水下射,一通亂射,總有中的!”


    眾人會意,手中弓箭拉開,一時火箭如雨,向著海麵上射了下去。


    三葉草擔心的自言自語道:“雖然衛瀟一向命大,可是這雨點般的火箭射下去,萬一射中了他可怎麽辦?”


    它馬上發現這個擔心是多餘的——


    不大一會兒,眾人射的箭枝入水不到三丈,紛紛被海水托著浮了上來,水麵上一片火焰燃燒著,倒是異景。


    眾人正在垂頭喪氣之際,忽聽朱翼大喝了一聲:“都閃開!看我的!”


    甲板上傳出“咚、咚”的腳步聲,隻見朱翼單手扛著一隻釘矛槍,槍上火光熊熊,他胖胖的身子帶起一陣旋風,掠過眾人,衝到船舷邊,忽的身子一個急停,右手中的釘矛槍甩出,槍尾帶著一條長長的繩索,從半空中飛出,一頭紮入了海水之中,繩索急遽的往下拉了下去!


    老陸點頭:“朱胖子天生神力,膂力極佳,這一槍勢大力沉,有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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