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場上的局勢,寧無欲隻有叫到至少“三千七百兩”銀子,否則,他便將輸給老陸,屈居第二,而依照薑老鱉拍賣開始定下的規矩,出價第二高的人,雖然得不到頭等艙,卻要按他所叫的價如數將銀兩交給薑老鱉。


    也就是說,如果寧無欲不想將自己先前喊出的“兩千六百兩”銀子白白交給薑老鱉,他便隻有繼續與老陸競拍,從三千六百兩往上加價。


    如果寧無欲放棄跟老陸競拍,他就將平白損失掉兩千六百兩銀子。


    眾人到了這時,才開始佩服起老陸來。


    這老陸果然不愧是個老江湖,在形勢如此緊張的情況下,還能計算周密,將寧無欲逼在這“三千六百兩”這一道坎上。


    眾人看見老陸的目光,頓時變得十分欽佩起來。


    老陸崩緊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一半,將眼光瞧向寧無欲。


    他給寧無欲出的這一道難題,還要看這號稱“長樂賭坊第一莊家”的寧無欲怎麽解。


    這拍賣雖不是賭錢,卻又與賭錢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是拚的人心搏一把的心理。


    寧無欲自然是不甘在這事上落於人後的。


    眾人也便全放棄了競拍,隻看這寧無欲將如何與老陸一鬥。


    隻見寧無欲依舊一張死人臉,撣了撣衣襟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然後慢條斯理的清了清喉嚨,張開了嘴——


    那一瞬間,老陸的心幾乎漏跳了半拍。


    瞧寧無欲這副從容的神態,難道是還要加價?


    再一直加下去,他身上的身家,可就有些吃不消。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寧無欲到底有多少底?寧無欲在長樂賭坊十年,隻贏不輸,身家自然不菲,他雖然是腰纏萬貫,可也不願與寧無欲拚死在這個頭等艙上。


    隻見寧無欲開了口,朝著老陸一揖到地:“這位陸兄出價委實太高,寧無欲不拍了,甘拜下風!”


    薑老鱉煙竿揮起,將破鍋“當”的一敲,算作落錘:“頭等艙拍賣,三千六百兩,成交!得主是這位老陸,恭喜恭喜!”


    他笑得眉開眼花的恭喜,隻因這價錢,實在已遠遠超出了他心裏頭想的,看來他這條大吉船上的人,人人都比他想的闊氣,比他想的愛花錢,比他想的好麵子。


    老陸從懷裏掏出一把銀票,數了一數,交給了薑老鱉。


    “這第二名麽,是這位長樂賭坊的寧無欲,兩千六百兩,”薑老鱉笑著走了過去,一手伸出:“還請寧兄弟照先前的規矩,付個錢。”


    寧無欲麵不改色,也從懷裏掏一把雪花的銀票,交到了薑老鱉手上。


    至此,拍賣頭等艙塵埃落定,人人心頭都鬆了一口氣。


    拍著的人,自然是興高采烈,沒拍著的人,不花錢看了如此一出好戲,也覺得不虧。


    而且最重要的是,人人心裏都十分慶幸,沒有當寧無欲那個冤大頭,平白無故送出兩千六百兩銀票給薑老鱉。


    眾人才悟出薑老鱉設的局,原來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陷阱,目的就是引誘參與拍賣的人跳坑,當拍賣停在某一個高價位上的時候,出價第二的人為了避免損失,要麽繼續加價,要麽放棄拍賣,無論如何,他薑老鱉都是穩賺一大筆。


    人人心裏頭不由得再感歎一句,薑老鱉就是薑老鱉,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鱉,說的真是一點兒也沒錯。


    “哦,原來這薑老鱉從一開頭就設下的這麽一個陷阱,”當白淺予和衛瀟帶著行李走進了他們的艙房的時候,白淺予道:“寧無欲那個時候,就掉入了薑老鱉精心設下的困境,他要麽加價到三千七百兩銀子,這樣他就出了一個無限高的、遠遠高於頭等艙實際價格的高價,他要麽就放棄,白白損失兩千六百兩銀子。”


    “是的,”衛瀟道:“所以寧無欲在權衡利弊後,選擇了放棄。他如果為了不損失那兩千六百兩銀子,繼續與老陸競拍,他實際上投入進去的銀兩,將可能遠遠超過三千七百兩,寧無欲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及時止損的道理,馬上向老陸低頭認輸。”


    “他會認輸?”白淺予一臉不相信的模樣:“看他對老陸那一副惺惺作態的樣子,連我都看的出來他並不是真心認輸。”


    “他當然不是,”衛瀟笑了笑:“寧無欲這種搏錢上的老手,豈止精於賭錢,拍賣他也一樣在行,他隻消用十分之一的腦子想一想,薑老鱉設的那個小小的局,便騙不過他。”


    白淺予忽然明白了過來:“衛瀟,原來你和寧無欲一開始就知道這裏頭的陷阱,對不對?”


    “嗯,”衛瀟應道:“我們剛開始還裝模作樣的鬥上一鬥,想引對方上鉤,後來都明白了彼此早已看穿了其中的設伏,正好阿火生病,我便趁機找個由頭退出了。”


    白淺予道:“可是你雖然退出了,寧無欲卻一直沒有退出,他既然已經知道再追下去很有可能進了薑老鱉的套子,為什麽他還要繼續往裏頭鑽呢?”


    “這個就要問寧無欲自己了,”衛瀟笑笑:“也許他就是樂意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寧可自己賠上兩千六百兩,也要將老陸逼到三千六百兩的份兒上呢!”


    白淺予想到寧無欲一俟老陸加到三千六百兩的高價,便立刻麵不改色的宣布退出,那神態,確然象是早有預謀,也便相信了衛瀟這說法。


    何況依寧無欲那陰損的性子,這事他也不是幹不出。


    白淺予打量了他們的艙房一眼,見房中雖不大,卻也整齊幹淨,對門一扇窗子,可以看到外頭的千頃碧波,窗下是一張不大的木床,枕槈齊全,所有的器物皆擺放得整齊有序,隻與平常不同的是,桌上擺著幾隻木杯,白淺予拿起一隻杯子在手中看了看,見木色半舊不新,式樣古拙,甚是喜愛,道:“這薑老鱉雖然錢收的奇貴,這東西上倒沒虧待我們,這杯子尋常陸地上看不到。”


    衛瀟道:“船上用木杯,想必是怕浪大顛簸,杯子滑落摔碎的緣故,”笑笑:“你若喜歡,迴頭咱們下船時,跟薑老鱉買了來。”


    “不要!”白淺予馬上叫道:“他那性子,見我們要,不漫天要價才怪!”


    “隻要你喜歡,”衛瀟倒不在意,笑笑:“這東西雖然本身值不了多少錢,但你喜歡了就值錢。”


    白淺予心頭一甜,嘴上仍然嗔道:“那也不行,咱們帶著那兩隻,開銷大著哩,還得省著點兒。”


    一邊將包袱解開,將在鎮上買的零碎物件一一歸置好,打開另一個包袱,卻是一包水果,她從中挑出幾個個大漂亮的,拿房中的木盤裝了一盤,便要往房外走去。


    衛瀟一把拉住了她。


    “淺予,你要去哪兒?”


    “給小墨送點兒水果去啊,”白淺予端著木盤道:“看他孑然一身,渾身上下除了那隻琴,便什麽也沒有,我去看望一下他,順便問下他那次是怎麽從大火中脫身的。”


    “淺予,”衛瀟的臉色凝重起來,一手將木盤從她手中拿起,放到了旁邊的桌上,一手將她拉了過來,兩個人就在床沿坐下:“墨歸雲來曆十分蹊蹺,我擔心你單獨去見他,會有危險。”


    “他生的那麽文弱,恐怕除了撫琴之外,那雙手連隻雞都縛不動吧,”白淺予笑了起來:“衛瀟,你是不是過於擔心我了?”


    衛瀟搖了搖頭,眉宇緊皺:“淺予,他沒你想的那麽簡單——能從鬼車的妖火下脫身,且安然無恙,本身就說明,他不是個尋常人。”


    “他天生克鬼車呀,也許不怕那妖火。”白淺予道。


    衛瀟沉吟了一下,慢慢的抬起眼睛,凝視著白淺予的眼睛:“淺予,原本有些話我不打算說,可是事到如今,還是不得不跟你說了。”


    “什麽話?”白淺予見他說得慎重,不由心裏咯噔了一下。


    衛瀟道:“其實,那天晚上發生在荒野客棧的事,是很奇怪的。”


    白淺予一臉疑問的看著他。


    衛瀟頓了頓,接著道:“那天晚上,我曾將死在客棧的四個人,客棧老板、夥計,還有兩名冷獄門劍客的屍體,都逐一查看過,結果是,”他輕握著白淺予的手,似乎生恐嚇著了她:“我發現他們都有個共同點,就是死的時候都是麵色發黑,目光散亂,臉上的表情呆滯,而且,他們的屍體,都比看起來的要顯得略輕一點……”


    縱然是被衛瀟的手握著,此刻又是大白天,窗外的海天如畫,白淺予卻仍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輕一點……你的意思難道是說……?”


    “是的,”衛瀟很肯定的點了點頭:“你可能已經猜到了,這幾個人都失去了大約4錢左右的重量,而這——”


    “靈魂的重量?”白淺予喃喃重複了一句,縱在窗外如此美麗的景色下,海風透過窗子吹到身上,也忽然變得冰涼。


    她忽然想起趙醫生曾經給她講過的一段話:


    “我在美國留學時,聽我的導師gordon講過,1901年,一位叫麥克唐蓋爾的美國博士,曾經在一家醫院做了一項特殊的實驗,就是把一名即將咽氣的肺病患者移放到一架很大但非常靈敏的光束天平上,大約過了3小時40分,病人的麵部表情驟然消失,一刹那間,光束發生了偏移,有21克的重量失去了!”


    “這一發現令他興奮不已,在隨後的兩年半時間裏,麥克唐蓋爾博士又對五名臨危病人進行了驗證,發現這些病人在死去的一瞬間,都會失去大約21克的重量,——這似乎說明,除了靈魂離開肉身外,沒有其他的解釋。”


    白淺予趕緊利用自己僅有的一點古代史知識在心裏稍稍進行了一下換算:


    這個異世界通行的是古代的計量單位,1斤=16兩=160錢,1兩相當於現代的50克,那麽21克,就應該是4.2錢,差不多正好跟衛瀟所說的4錢重量不謀而合!


    也就是說,靈魂的重量是21克,也就是古代的4錢!


    現實世界的醫學知識竟然與異世界關於靈魂的重量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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