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黑雲翻滾,腳下踏著的仿佛不是地麵,而是火焰。


    踏出一步,發現左足竟然站在了虛空之中,遠處雲霧飄渺。


    突然頭頂一道九重雷火炸響,聲振萬裏,一重一重延伸向極遠的天際,無數火焰從虛空中落下!


    四麵八方都是火焰,衝天而起的黑煙,頭頂是九天玄雷,腳下是一片虛空,仿佛一步踏錯便將萬劫不複!


    忽然,一道巨大的雷聲震耳欲聾,黑雲中吐出一個巨在雷火彈,帶起無數道火焰,風馳電掣般向他迎麵奔來!


    他想動,卻恍惚間發現自己似乎身置無定河岸邊的戰場,山塌地陷,天崩地裂,戰火綿延,而他自己卻一動不能動!


    那枚巨大的雷火彈自天際降落,在他麵前炸烈滾滾火焰,直燒天際,他的身軀被那炙熱如火山噴發的烈焰包圍,前後左右十裏內皆是火焰,幾乎無法唿吸,渾身炙烤得異常痛苦!


    皮膚炸裂!血肉骨骼間迸飛出無數火星!


    奇異的是,他的身體並不是象一般人那樣枯焦,而是慢慢的焚化,消融。


    那是……帝火焚天焱!


    他額頭上滴下沉沉的水珠,而那水珠,也並不象一般的水那樣迅速的在天地間最為霸道的帝火焚天焱中迅速揮發,卻如水銀一般沉沉的墜落!


    他在劇痛難當的當口蘇醒,驀的睜開了雙眼!


    雷火煙幕消失了,他眼前出現了一道木柵欄攔起的天空。


    青灰色的天空中,有細雪不停的下落,澆在他的身上,一片冰涼。


    身上還殘留著烈焰焚身的痛楚感覺,那片冰涼卻加劇了這痛苦。


    夢裏的景象,還在眼前殘留閃爍,——那不是無定河畔,不是幻象,那是在哪裏?那是什麽?


    衛瀟張眼看著頭頂青灰色的天空,天空在搖晃,他身下的大地也在搖晃,每一個搖晃都狠狠撕扯震動著他的傷口,渾身如千萬把刀刺入身體般,火辣辣的疼。


    他的手指動了一動,慢慢抓住一根木柵欄,一咬牙,用力翻起了身。


    然後,他赫然發現,他是被囚禁在一輸每根木柱皆粗如兒臂的囚車之中!


    囚車被放在一輛殘破的木板車上,由一匹傷痕累累的戰馬拉著,輪輪輾過地上濕黑的泥土,軲轆軲轆向前。


    衛瀟低頭看著車後那兩道長長的車輪印,白色的雪粉被輾入黑色的泥土中,頓時斑駁成一片髒亂的黑白色,然後又被後麵跟進的隊伍踩得稀爛——這不是颯颯西風的無定河畔,這是到了哪裏?


    車前車後,都是烏壓壓的手持兵戈的魔族士兵,這一支長長的行軍隊伍,長得似乎看不到盡頭。


    十五萬人的魔族大軍,正在穿過一片白茫茫的平野,衛瀟展眼望去,但見青灰色的天空下,雪滿平野,盡染赤血,屍體相枕,伏於郊野,還有牛羊的屍身,堆積如山,傾倒的風車,巨大的輪子插入雪地中,輪身上濺著著幾抹血跡,早已幹涸,看起來卻更加觸目驚心。


    衛瀟伏身在囚車內,雙手緊緊抓著木柵欄,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慘象,似乎突然間明白了什麽,內心被狠狠揪痛了一下。


    守在囚車旁負責看守衛瀟的魔族小兵,見衛瀟醒了過來,連忙向前跑去,一邊跑一邊高聲叫道:“衛瀟醒了!夜宸將軍,衛瀟醒了!”


    這一聲喊驚動了整個魔族軍隊,陣形忽然散亂,就近的魔族士兵已經圍了過來,隔著木柵欄如同圍觀被捕的野獸一般看著他,每個人的紫色眼眸裏,都閃著亮瑩瑩如鬼火般的目光。


    衛瀟知道——那是刻毒痛恨的光芒!


    那種目光,恨不得立時將他拆皮卸骨、碎屍萬段!


    三戰而下,死在他手上的魔族士兵隻怕有幾十萬人,在魔族士兵的眼裏,他豈非是另一個跟夜宸一樣同樣令人切齒痛恨的殺神?


    果然,那些魔族士兵擁護了上來,撞擊著木囚車,將木囚車撞翻在地,無數柄刀戈槍矛從柵欄的縫隙伸了進來,往衛瀟身上狠狠的刺了過來!


    衛瀟伸手一擋,雙手折斷兩支伸到最前麵的長矛,手背卻很快被跟上來的刀槍刺傷,鮮血流了出來!


    他雙手奪過數支刀槍,扔在地上。


    卻聽“霍”的一聲,一柄長刀帶著怒火,唿嘯一聲飛了過來,衛瀟側身一躲,那柄刀擦過他的身側,釘在後麵的木柵欄上,刀柄兀自擺動不休。


    無數支刀槍隔著木柵欄向著他投擲了過來,伴隨著魔族士兵憤怒的唿喊:“殺死衛瀟!殺了他!殺了他!”


    衛瀟拚力站起,想要召出昊天劍應戰,卻驀的驚覺體內空空蕩蕩,竟無一絲靈力湧動的氣息!


    他膝蓋一軟,跪倒了下去,無數支槍矛唿嘯著釘入他的血肉,鮮血頓時流了出來!


    囚車外,圍著一層又一層的魔族士兵,瘋狂的拍打著囚車,眼見就要撞破囚車而入,將他亂刀砍死!


    忽然,先前的那個魔族小兵又跑了迴來,口裏大喊:“夜宸將軍有令,保持隊形,不得接近衛瀟,違令者斬!”


    他上氣不接上氣的跑著,手裏高高舉著一隻水囊,一路重複著這一句話,那些魔族士兵向囚車中吐了幾口唾沫,這才不甘心的慢慢退開。


    那名小兵氣喘籲籲的跑到囚車前,和另一個魔族士兵合力將木囚車推上板車,這才將手中的水囊往囚車中一擲:“夜宸將軍吩咐給你的!”


    那隻鼓鼓的水囊落在囚車中,發出“嘭”的一聲。


    衛瀟低頭看著那隻水囊:“夜宸為什麽不殺我?”


    “他說,他說他要留著你的命,一直看著他屠城而進,殺進酈都,滅國而破!”那名小兵似乎有些畏懼衛瀟,縱然此刻他身在囚籠中,說完這句話,卻還是離得遠遠的,跟在囚車旁。


    “屠城而進……滅國而破!……”衛瀟重複著這句話,忽的慘然一笑:“那並不是我的家國,我和他也不過是被攥在他人手中的兩枚棋子,他這麽鐵下心來一定要跟我爭個輸贏,究竟是想證明給誰看?……”


    他背靠著囚車壁,仰目望了一眼蒼天,地上千年歲月,天上卻不過一千天,人間界的這些流離戰亂,喜怒哀傷,在天帝和魔祖的眼中,都隻不過是不值一哂的一個微小瞬間罷?


    他頹然的坐倒,右手慢慢的抬起,將插在自己左臂上的一枝矛用力拔起,一陣劇痛中,鮮血飆出,衛瀟卻毫無表情的,再去拔釘在自己身上的另一枝兵器。


    他將那些深深插入血肉的刀槍,一一拔出,丟了下去,那個跟在囚車旁的魔族小兵眥目結舌的看著他,隻覺得看得都疼了,難道這個人是鐵打的?


    看到衛瀟終於將插在小腿上的最後一枝鐵槍拔起,他終於小心的開口道:“你……你喝點兒水罷,你都昏迷了三天三夜了,我聽人說,戰場鏖戰下來的人,身體缺水的時候,就是象衛將軍你那樣,血濃得就象是油。”


    衛瀟驀的抬頭,看向那名魔族小兵,隻見他麵容平凡,個子也不甚高,紫色的眼珠裏,並不象其他的魔族士兵那樣,盛滿了殺戳之意。


    “你看起來,並不象個長期從軍打仗的兵士,”衛瀟道:“為何叫我衛將軍?”


    那名魔族小兵笑了笑,竟有了點兒憨憨之意:“我確實長年在軍中,隻不過,是隨軍做夥夫,因為我燒得一手好菜,哪怕是在大鍋裏熬些野菜肉粥,也比別人做得好吃些,”他的眼睛裏,忽然閃出了一點兒驕傲的光芒:“凡是上前線打仗的士兵,都喜歡吃我做的肉粥,和大餅,說吃得多,上戰場也有力氣些,所以我就一直呆在軍營裏,做了七八年的夥夫,今年剛剛升上了夥夫長。”


    “然而……”他麵上難得閃現出的一丁點兒光采,又迅速黯淡了下去:“前方將士傷亡慘重,我由於資曆老,被抽調上了前線,”他看著衛瀟:“就是衛將軍你在無定河上,火燒戰船,決堤淹營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就在其中一艘戰船上,跟兄弟們逃往下遊,卻被獨孤信的軍隊俘虜,那時獨孤信要殺我們,你卻放了我們!”


    “嗬……”衛瀟仰頭靠在囚車壁上,望了他一眼:“殺你的是我,放你的也是我,你現在,是恨我,還是謝我?”


    小兵麵上糾結起來:“既恨你,又謝你,還……畏懼你。”


    “畏懼?”衛瀟道。


    小兵點了點頭:“我們所有的同伴,都對你是又恨又畏懼,我們魔族大軍,曆來是所向披靡,輾壓其它各族軍隊,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我們驕傲自大慣了,卻不想在衛將軍你手裏栽了大大的跟頭,雖然最後還是我們嬴了!”


    “但……沒有人不恨你!”小兵垂下了眼睛:“剛才,你也看見了……若不是夜宸將軍的命令,他們隻怕都會撲上來生啖你的血肉……”


    “自古戰爭無正義,”衛瀟無力的倚著囚車,眼睛也不知望向何處:“哪一個將軍手裏,不是冤魂累累,屍骨成山?遭萬千人敬仰,又遭萬千人唾棄?”他的眸子黯淡了下去:“說到底,我跟夜宸,並沒有什麽本質的不同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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