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方山的密竹林裏,落雪化為雨水,順著竹葉的葉尖滴落。


    明日便是元清觀的十日曆練,但凡有能力有資格踏足元清觀並想拜入元清觀門下的修仙之人,都會在今日登門入觀。


    而元清觀也會在今日登記踏足元清觀之人,確認他們是否是要參加元清觀十日曆練的人,並告知他們會為此付出的代價。雙方皆無異議,便會正式迎入觀中,安排今晚的入住。


    青衣少年低頭看著手中的一麵小銅鏡,另一隻手攥起袖角擦了擦被雨水打濕的鏡麵。


    他並非隻身一人於悠然冷寂的五方山竹海中,他前方不遠處已走過幾人,看樣子也同他一樣,都是要前往五方山元清觀,恰在此日,十有八九便是和他有一樣的目的,拜入元清觀。


    他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這把雕琢精致的小銅鏡,之後舉起來,迎著竹海中斑駁而朦朧的日光,鏡麵之中正是他的容貌。長眉清冷,眼若幽潭。卻突然笑了起來,那雙原本幽深的雙眸一下子彎成了兩個月牙,竟有些少年的可愛。


    他像是終於端詳完了銅鏡中自己的容顏,將銅鏡小心翼翼收在了胸前的衣襟之後,便疾步朝著遠處結界內的元清觀而去。


    元清觀內,汀若一早起床並沒有看到星茉的身影,覺得有些奇怪,平常她也沒有早起的習慣。


    而星茉此時正在她們二人的屋頂,頭靠著身旁的沼清濯肩膀早已睡著。


    沼清濯見天色已亮,看著屋頂下汀若推門而出似乎是在尋找星茉。便測了下身,攙著星茉的胳膊帶著她一起飛身而下,落在了汀若麵前。


    汀若一驚,“清濯師兄?”說著又看到了迷迷糊糊,似乎剛剛從睡夢中被吵醒的星茉,“星茉?你們……怎麽一大早的……這是從哪裏過來的?”


    沼清濯拍了拍星茉的肩膀,對汀若道:“昨晚,你睡得倒也安穩……星茉無礙,隻不過是我陪著她,她陪著我看了看夜雪景致。”


    邊說邊抖了抖周身沾染的雨雪屑子,“今日元清觀要迎入拜觀之人,我要和顧疏苓一同前去山門。你們快些收拾收,前往老君閣修習。”


    星茉此時剛剛緩過神,和汀若一同點了點頭應下,沼清濯並不多話,轉身便飛身半空,與昨晚停留在屋頂的那隻仙鶴一起朝山下而去。


    果然不出所料,雖然天色尚早,但元清觀門內已擠進來五六個背著行囊的人聚在紅漆大門之內,山門廣場之前。將一個看門的道童團團圍住,你一言我一語問個不停。


    沼清濯轉禦風為騰雲,緩緩立在了山門廣場中央。果然,顧疏苓於半空嫋嫋而來,妝容依舊幹淨利落,絲毫看不出昨夜的經曆。


    她見沼清濯,甜甜一笑,施了一禮,“師兄,多謝昨夜出手相救……”


    “不必客氣。瞧這樣子,今日來者人數怕是不下十人,查清他們的底細和入駐元清觀的事宜還要有勞師妹同我一起。”


    顧疏苓順著沼清濯眼神的方向看去,點了點頭,“師兄放心。”


    此時,攜著銅鏡的青衣少年也靠著自己原有的修為根基,找到了元清觀的大門,劃破了元清觀外的結界,站在了敞開的紅漆大門外。


    看著大門上厚重的石刻大字“元清觀”,嘴角若有若無地向外扯了扯,幽若深潭的雙眼似乎有什麽難以捉摸一閃而過。


    他籲了口氣,雙腳踏過門檻,“散修者洛參,望拜入元清觀門下。”便很伶俐地對著已經被五六個人架起來,雙腿在半空掙紮,隻留了半個腦袋漏於人群之外的看門道童施禮。


    “放我下來!你們……我……放我下來!一個一個登記!”


    看門道童並沒有理會洛參,隻是不停地揮動胳膊,想要從這幾個人手裏掙紮出去。


    沼清濯見此,一個飛身,落於人群中,抬手便抓起看門道童的胳膊將他整個人從人群裏提了起來,和他一起並立於騰雲之上。


    顧疏苓也趕來,瀉了自己腳下的騰雲,落地於幾人之前。發絲隨風揚起,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樣子。剛剛的幾個人都已看呆。


    “元清觀有規矩,各位既然想要拜入觀中,就請按規矩辦事。一個個來我處登記吧。”說罷轉身,撫紗袖於半空,一張幾案便立於身前。


    桌案上有備好的筆墨紙硯,顧疏苓執筆,美目瞟了瞟對麵的幾人,“誰先來?”


    對麵五人才迴過神來,“規矩,規矩。早就應該如此,也不必和那小道童浪費如此多精力。我先來!”一人邊說著話,一邊已經走至顧疏苓麵前。


    臉上笑嗬嗬的,兩隻小眼睛骨碌碌轉著,一直打量著顧疏苓,心下驚豔,好一個姿容綽約的小仙子,真是凡間難得一見,元清觀果然不一般,人物個頂個的漂亮,就算是為了她,也得留下。


    “鄙人,趙有富,修習於南方黃仙觀……自覺資質不錯,聽得元清觀為天下修仙之首,若要提升修為能力便要去這修仙之首,才不算辜負了在下的資質。”


    顧疏苓聽他說道,捂嘴笑了起來,“趙有富?你的口氣還不小,資質是不是足夠拜入元清觀,可不是你自己說的算……”


    趙有富身後突然竄出一人,“這我們當然知道,拜入元清觀都有十日曆練,能熬得過,才算有資格。”


    顧疏苓點頭,順便再花名冊上寫上了趙有富的名字和修習之處。“趙有富,可以過去了。”


    趙有富聽她所言,高興的止不住跳了起來,轉身拍了拍剛剛與之對話之人,“兄弟,我先過去等你。”


    顧疏苓歪著腦袋瞅了瞅趙有富身後之人,倒的確和他長得有幾分相似。


    “剛剛那是我的堂兄,我是他的堂弟,我叫趙有貴。同樣也是師出黃仙觀,望姐姐通融,讓我也過去……”


    顧疏苓見他們兄弟二人身材瘦削,樣貌平常,眼睛都出奇的小,八字的眉毛倒是滑稽可笑,心下覺得有趣,點頭道:“你們二人同出一處,還是在南方小有名氣的黃仙觀,趙有富既然過去了,你自然也不在話下。”說著,便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讓他和趙有富一同過去元清觀山門廣場上。


    顧疏苓隨後便將山門口的幾人全部錄入在冊,洛參也不例外。


    顧疏苓這邊將入觀之人全部登記入冊,那廂又囑托了道童們按照名冊之上所錄的宮觀名字地點,用法術啟了元清觀內的水井聯通了名冊之處的宮觀水井,喚來那些宮觀的執事於對方井口,確認名冊所錄之人的身份。一經核實,直至入夜,名冊所錄之人十之有二,身份全然對應,顧疏苓這才集合了這十二人於山門廣場前,一一講解了元清觀的一些禁忌,以及明日十日曆練的規則及注意事項,最後隻一句:“在下各位可有異議?可有悔意?”


    此十二人麵色皆有些沉重,卻也都微微搖頭,表示並無異議也並無悔意。如此之好,顧疏苓才安排了眾人的住宿,以待明日。


    而此時,星茉依然與汀若一起在老君閣內盤腿席地而坐,汀若隻靜靜地閉著眼似在默背些法咒。因為明日十日曆練以及新新到來的十二位道友,此時的殿內比往日要熱鬧一些。


    不少弟子已無心於課業,多半都在談天說地,話題無外乎於他們自己入觀之時的十日是幾多難熬,互相比較著自己曾經經曆的艱險是如何的困苦如何的危急,一時間竟勾起了多數人對於往事的追憶,有些一唿百應,感同身受。


    而星茉耳聽著來自四周喋喋不休的對話,略唿了胸中的一口氣。汀若聞之,並未睜眼,隻輕輕開口道:“心中煩悶?”


    星茉略搖了搖頭,“也並非煩悶,隻是略有不安。”


    聽她如此說,汀若終於停止了課業,轉身握住了星茉的雙手,水亮晶瑩的雙眸穩穩的落在星茉麵上,“無需不安,別忘了自己的實力,星茉你雖無術法傍身,可並不比那些道友差啊,你忘了東海雨夜了嗎?真的是令我側目。所以,別擔心,不過十日而已,你定然可以勝出。”


    汀若已經不是一次這般勸慰自己,在略有喧囂的大殿內,汀若是唯一能夠陪著她一起沉靜下去的人。


    殿內眾人正聊的熱火朝天,隻覺得老君閣門口涼風灌入。眾人皆瞬時安靜下來,隻見顧疏苓為首,身側兩旁各跟隨了一名道童,而她身後分列兩列共十二人隨她一起踏入了老君閣內,在座弟子不無好奇。


    而那十二人也皆好奇地邊走邊四下打量,皆在心中感歎,“此地果然是地上為首的宮觀,如此唐璜氣派實在少見。”


    趙有富和趙有貴更是滿臉豔羨,激動不已。而走在中間的那位青衣少年臉上卻絲毫無對於元清觀、老君閣的新鮮感,反而眼中有一絲不屑閃過。


    眾人剛剛過了老君閣的過道,老君閣中心法座之上金光如流水波動,灰發的崔玄忠已赫然出現於席上,他身後亦閃現紅色身影,暮雨栴輕身如踏雲而至遠遠地浮於崔玄忠的身後。


    顧疏苓帶著那十二人經過四下打坐的眾弟子,立於崔玄忠之下,見禮道:“師尊,明日十日曆練之人已帶入觀中,請師尊教導示下。”


    汀若聽她如此說,拉了拉一旁星茉的衣袖,“別愣著了,顧疏苓既那麽說了,你也過去立於那十二人之後吧。”


    星茉知道自昨夜與顧疏苓在東海桃林的一遭,便自此和顧疏苓二人無轉圜之地,若相互視而不見便是最好不過,若再生事端也隻能是兩相較量,絕不相讓。顧疏苓必然不會好心提醒她明日之事,隻得依著汀若所言,抬腿起身,貓著腰穿梭過人群,追著顧疏苓的隊伍跟在了最後。


    中間的洛參似乎注意到了自己身後有人加入了進來,想要迴頭去看看,卻在低眉之時看到了胸口衣襟出熠熠生輝。


    洛參被嚇了一跳,他的銅鏡怎麽會突然發光?而且還這麽亮,在如此場合倒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有些手足無措。


    還好他被身前身後的人擋住,況且銅鏡被裹在衣襟之中,在金碧輝煌的老君閣內也還不算紮眼,於是立刻手藏袖內捏了個訣,片刻間就安撫了銅鏡,隱去了它莫名其妙乍然而生的光輝。


    可他這小小的異動,卻已經被遠處的暮雨栴全然盡收眼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太清仙緣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棠啾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棠啾啾並收藏太清仙緣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