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梭,對於天地而言五千年光陰的流逝不過一次唿吸。


    如今六合八荒之上北部有終年積雪的寒溟山,西部綿延萬裏的遠古沼澤鴻蒙魔沼,南部危險潮熱的大片雨林,中部熱鬧繁華的城鎮,東部臨海大陸五方洲。


    盛世繁華,五方洲延伸至東海的一角有名山曰五方山。五方山竹海疊落,雲霧繚繞,海崖邊晴空萬裏,水闊天高。


    五州大陸中原有兩處仙觀通了仙籍,往來天仙不絕。其中之一位於五州大陸北部寒溟山,此觀名曰太極觀,終年積雪寒冷非常,但依然無法掩蓋太極觀於五千年前的盛況。那時的太極觀是五州大陸中升仙之所的翹楚,無一仙觀可與之相較。


    另外一個便是坐落於東部五方洲五方山上的元清觀,可謂後起之秀,因為五千年前的元清觀並不如太極觀著名,但太極觀在五千年前出了變故,從那時起便衰落下去,至今甚至已不被眾人知曉。


    反而元清觀越發鼎盛,經曆過香火蒸騰的盛景,仙福深重直通天界。故而從鼎盛的熱鬧非常慢慢隱退出世俗,竟也如太極觀一般就此在五方山上如同消失了一樣,平常人不得見,但其名聲依舊十分響亮,道之名,知之者甚多。


    元清觀雖隱匿出世,但依然存在於五方山中,不過尋常人無仙緣是無法看得見也找不到其所在。


    ……


    今日天朗氣清,陽光微微有些刺眼。五方山後山海崖上浮雲流動,直直的峭壁下便是無邊的東海。


    後山整個山頂長滿了桃樹,沒人知道這大片桃林何時被何人所種,隻知道五方山的桃林終年開花不敗,終年落花不停。


    陽光剛剛好灑在了兩株高大的桃樹中間,大朵大朵的桃花毫不吝嗇地飛落,如大片的飛雪。


    一片片緩緩落在了樹下的一個白玉棺槨上,厚重的玉石底部已經深深嵌入泥土之下,整個棺槨雕滿了貼金的流雲與山河,棺蓋封口四周全是日月星辰,以及穿梭於流雲間的成排仙鶴。


    此處,五方山後山桃林與世隔絕,獨立於前山,唯有山崖邊的一座鎖雲橋與前山相接,這裏除了東海便是桃花。這座白玉棺槨靜靜擺放在東海桃林正中間,棺槨四周什麽也沒有,除了頂部積的厚重的花瓣外,顯得格外孤寂。


    一陣風起,將棺槨頂部落滿的桃花吹散。


    一隻柔軟纖白的手在風吹起的青紗袖中露出,慢慢撫上了白玉棺槨。


    女子周身淡青,簡潔溫和的發髻上別了一隻鑲有東海明珠的銀簪,甩手掃去了剛剛禦風飛落的浮雲碎屑,雙眼略帶憂傷地看著麵前的白玉棺。


    拂去了散開於棺蓋上的花瓣和草木屑子,露出了刻在白玉上的兩句話。


    她似乎早就知道五方山的東海桃林和孤零零的這座白玉棺,也早已熟知這玉棺上的每一處雕刻,波瀾不驚地念出了那兩句話:“冥冥重泉哭不聞,蕭蕭暮雨人歸去。”


    恰此時,空中卻驟然聚集了些厚重的雲層,細如牛毛的雨落下。她是算準了日子,算準了今日有雨,才會前來此處。


    抬了抬一雙水杏眼,嘴角不禁勾起,“已經五千年了,該迴來了。”


    一隻手卻陡然發力,一掌便擊在了沉重的白玉棺蓋上,整個棺蓋順勢滑落墜地。


    她緩步至白玉棺前,不敢向棺內看去,仍舊眯著雙眼有些緊張地皺著眉頭。半晌,才終於還是緩緩睜開雙目看向了白玉棺,一瞬間的愣住,眼眶酸澀的很。


    因為棺內是熟悉而刺目的一張臉,如火般熱烈的紅衣,紅色的袖擺用暗紅絲線繡滿了流雲,黑色長發散至腰間,麵色蒼白毫無血色卻很平靜,五官精致如畫,透著死寂的華麗。


    如果他不是躺在棺中的話,會讓人誤以為他隻是睡著了。


    棺外的人笑了,同時帶下了淚珠。


    “還好,還好。你果然是很少讓人失望。五千年來,從無到有,終於凝結成形。我等到了,等到了……”她就這麽同這個死人說話,場麵甚至有些詭異。


    說罷,一隻素瓷無華的酒盞出現在了她的手中,去在接落雨。待雨水至半盞時收迴手,彎腰緩緩地觸碰到棺中人有些瘦但光滑的臉頰。指尖輕點了他的嘴唇和飽滿的丹鳳眼,最後將雨水慢慢喂入他的口中。


    “侵天地日月精華五千年之久,卻也躺在這石棺中五千年了。唯獨沒有吸收到這天地間的無根之水。飲下這雨水,就圓滿了。”


    果不其然,在喂給他半盞雨水後,棺中之人的喉嚨有微弱滑動,雙目也跟著緩慢轉動起來。


    一縷陽光衝散雲層,細雨退去。


    死而複生,睜開雙眼,琥珀色的眸子好似被雨水浸透的一池秋水,生機盎然。


    他原本散落的長發也越發烏黑反射出海崖的日光,有些無風而動。紅色的袖擺下,白瓷般修長的手指從衣袖下露出,抓住白玉棺的邊緣坐起身,打坐於棺內,生氣之茂盛,感染了棺槨四周的草木,隨之生發出新的枝條和桃花。


    因為過於激動,女子雙手緊緊捏在身前,淚眼微笑,她以極深的休養保持著鎮定,並無任何多餘的動作和言語,就站在白玉棺一旁靜靜看著棺中人打坐,看著他周身越發閃耀的氣韻流光。


    片刻後,他終於調養好了許久不曾有生機的身軀。略皺了皺眉,因為久不曾映入日光的瞳仁還不適應。


    隻淡淡地打量著棺外的女子。動了動嘴片,半晌終於發出了聲音,“你是誰?”


    有幾片桃花落下,女子微微一笑,明眸皓齒。“太清天上仙柳印,見過靈君。”


    “柳印?”他若有所思,但卻一片空白。也不懂柳印口中所言的靈君是誰。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身處在一隻白玉棺中,更有些難以理解,“我竟在棺中。”


    柳印略低頭行了一禮,“是,靈君確實在此棺中重返凡世。”


    柳印看得出現在的這個人什麽也記不得,記不得誰是柳印,記不得五千年前的一切,甚至記不得他自己叫什麽。


    “靈君可是記起來柳印?或者……記得自己?”柳印問的直白。


    棺中人終於站起身,抖落了紅色衣袍上的桃花瓣,跨步邁出了那座白玉棺。站在了柳印身前,他比柳印高出一頭,身材修長但不單薄。望了望這四周,滿是古老高大的桃樹和不斷飄飛的花瓣,還有桃林之外無際的東海。


    最終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黑發輕輕地像水中的綢緞。“不曾記得。”


    柳印點了點頭,輕籲了口氣,才放心地道:“我記得靈君。”


    說著她輕輕一笑,似乎有些無可奈何的心酸,“其實以我和你的關係,我該叫你公子而不是靈君。


    五千年前,你極負盛名,因為你從不讓親者失望,也從不讓仇者痛快。你是聖霄瓊華元極天王,古太清天的元翊靈君。”說罷,柳印深深地看向元翊。


    他隻是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若有所思,但最終化為嘴角的一抹訕笑。“五千年前……這麽說來,我死了有五千年了。”


    柳印點了點頭,“這不重要,因為你已經迴來了。”


    元翊伸開手掌看了看,“我已不是你口中的元翊靈君,我的修為和記憶全都已消弭殆盡。”


    說罷,他轉身看到了橫臥在地上的白玉棺蓋,上麵雕刻有精美的天宮場景和背彈琵琶的飛天,棺蓋正中間豎著刻了兩句話“冥冥重泉哭不聞,蕭蕭暮雨人歸去。”


    自言自語道:“蕭蕭暮雨,栴檀嫋嫋……我不是元翊了,此後便叫我暮雨栴吧。”


    柳印站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和遠處淡金的雲霧光澤,輕笑著點了點頭,“公子此後便名暮雨栴。世上早已沒有元翊靈君,過去的便要放下,過去的永遠是過去。


    公子的修為會失而複得,因為公子生來不凡。這裏是五方山後山,那邊的鎖雲橋便直通五方山前山元清觀,元清觀世人難覓,公子得天獨厚之資,必可入元清觀修習,重獲仙身。”


    暮雨栴轉過身,他的長發如水隨風輕揚,雙眸有星光閃動,佇立於緋煙蒸騰處,眺望半隱半現的鎖雲橋,留下一聲微不可聞的輕歎……


    “過去的一切,自有緣法。幸而有天地護我,佑我重生……


    此中深意,我怎會不明白。隻求不辜負天意,習滿修為,護佑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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