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的表現也確實沒有讓朱元璋失望。


    朱文正的做法很好的詮釋了一類人,一類特立獨行卻絕對囂昂跋扈的人群:一個能夠完全壓製住自己欲望的人,才是一個真正可怕的存在。


    在陳友諒這個暴徒麵前,做為朱元璋欽定的人選,朱文正完美展現出了他近乎野狼一般獨特的人格天賦,同時也向陳友諒露出了他近乎鋒利的嗜血獠牙。


    當一個浪子舍棄金瓶梅而改看兵法的時候,隱藏在體內的恐怖基因勢必將會洶湧噴發。


    就在陳友諒率領六十萬大軍即將兵臨城下的時刻,一向鬼影都見不到一次成天歌舞升平酒樓妓院亂竄的朱文正突然收起了他玩世不恭的那一套把戲。


    自從被朱元璋指派到洪都之後,從來不搭理軍務更不涉足軍隊管理甚至連軍營長什麽模樣軍營門朝哪開都未必知道的朱文正,突然一反常態的將所有人召集起來。


    這時候的朱文正還是大都督,還是鎮守洪都的最高司令長官。


    做為主帥,卻不謀其政不司其職,雖然眾人有心彈劾甚至罷黜他的職務,但是在朱元璋絕對的權威麵前隻能默不作數。


    在軍令麵前,即便心中有諸多的抱怨和反感,也隻能毫不猶豫的執行。


    軍法如山,概莫能外。


    在這種情況下,眾人來到主帥軍帳前。


    軍帳內,眾人首先看到的是一個灰暗燈光下身軀近乎偉岸的身影。


    寬闊的身影麵對眾人,沉默中似是在思考。


    在他的身後是一排整齊劃一的跨刀士兵,精壯的身軀冷峻的麵孔魁梧的身軀漠視著諸將,寬闊的大廳內溫度很高,氣氛卻沉悶而壓抑。


    壓抑的氣氛下,彌漫著令人膽顫的肅殺之氣。


    眾人疑惑的看著這個許久不見隻是在任命的時候謀過一麵的主將,看著這位名義上是主帥實則在他們心裏卻完全是一個紈絝子弟身份的男人,心中滿是不解。


    今天這位老大吃錯什麽藥了,該不會是偉哥吃太多腦子燒壞了吧?


    平白無故的把大家召集過來,即不說話也不做任何安排還搞這麽大的排場,你老大到底在搞什麽飛機呢?


    狼來了!


    您老難道不知道麽?


    狼來了,難道您一絲害怕的感覺也沒有麽?


    即便是您老人家真的不知道害怕,可是我們這些做下屬的害怕呀!


    那個姓陳名九四的家夥現在已經傾巢出動了,用不了幾天就可以兵臨城下,在這個節骨眼上,您老大可以不管不顧任何事成天和一群戲子探討人生拉攏感情,就算死了也可以做一對纏綿鴛鴦。


    我們這些做下屬的可沒有你活的那麽瀟灑,也沒有你活的這麽愜意,更不想和你一塊陪葬。


    您老人家可以完全放棄洪都防務而不管,我們這些做下屬的可不敢不管。


    軍中誰不知道你有一個好的靠山,有一個好舅舅在軍中當山大王,可以說整個軍隊都是你們朱家的,這裏出了亂子您完全可以一推三二五把所有責任推卸到我們這些當下屬的身上,就說我們這些做手下的不好好當差,整天就知道喝酒把妹玩忽職守,最後才造成防守的失利。


    反正你做為老大的親侄子,他也不會更不可能把你怎麽樣。


    但是我們這些人就不一樣了,我們沒有你這麽好的命,更沒有你那麽硬的後台。


    真正出了事情,最後倒黴的隻會是我們。


    說難聽點,我們這些人在你眼裏就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炮灰。


    是你們這些當老大的消災解難的政治工具罷了。


    在現在這種危急狀況下,我們可以不為你老大考慮,但是我們需要為我們自己考慮。


    在這種近乎焦灼的氣氛下,沉默許久的朱文正掃視了一周。


    一道炙熱的目光看著台下的眾人,曾經空洞的目光似乎在一瞬間被烈焰點燃。


    久經沙場的他們長年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按理說他們不應該對一個紈絝子弟有任何懼怕的地方。


    但是他們卻從來沒有見到過一個人的目光,竟然可以具有如此巨大的殺傷力。


    眼神過處,原本對視的目光紛紛避讓。


    那種火辣的光芒就像是一道火焰,可以瞬間穿透他們的心底,在穿透的同時留下一道永遠也揮之不去的巨大傷痕。


    這道傷痕在瞬間已經嵌入肉體印入心靈,如同夢霾一般深深烙入他們的靈魂。


    在那種傷痛下,原本麵對敵人可以從容不迫的麵孔瞬間被膽怯占滿,虎背龍腰的健碩身軀也忍不住微微發顫。


    一瞬間,一種錯覺躍上心頭,不知道為什麽眼前曾經這個浪蕩的、紈絝的、不務正業的男人此刻給人的感覺似乎與以往完全不同,似乎那種放蕩不羈的、沉迷酒色而被幾近掏空的猥瑣氣息一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內斂,內斂中蘊含著濃濃的殺戮氣息,滿身上下流轉著一股冰冷刺骨透徹心靈的寒意。


    那種寒意讓久經沙場的他們,心底也忍不住的膽顫。


    嘶啞的聲音在目光收斂後響起:“我知道你們在私底下瞧不起我,說我是紈絝子弟,說我是人渣混混,說我是軍中蛀蟲人間敗類。”


    “無所謂,說我人渣也好,罵我敗類也行,辱我蛀蟲也罷,我根本不在乎。”


    “我知道你們瞧不起我,說實話,我同樣瞧不起你們!”


    “我知道表麵上仁義道德君子人臣的你們,沒有幾個底子是真正幹淨的,甚至有的人比我還肮髒,比我還齷蹉,比我還奸詐。道貌岸然的你們每天披著一身羊皮就為了遮擋你們私底下那點汙損的肮髒的見不得光的玩意兒,那種遮遮掩掩的勾當你們做起來在行,但是不適合我!”


    “我與你們根本就不是一類人,我的生活你們不懂,你們也無須看懂!”


    “從今以後你們可以繼續使用對我的稱唿,也可以延續使用其他詆毀我的稱唿侮辱我的名節的稱唿,你們罵我也好,損我也罷,我絕不會因此而遷怒於你們。”


    嘶啞的聲音微微停歇,隨後冰冷的聲音繼續響起:“這些虛情假意的玩意你們隨便怎樣玩都可以,我都無所謂,但是我今天要告訴你們的是現在大敵當前,我們可以做的也唯獨能做的就是齊心協力,抵禦強敵。”


    “在強敵麵前,我們所有人必須拋棄彼此的隔閡,齊心協力共禦強敵。今天大家如果對我個人有任何不滿都可以提出來,我們之間如果有誰現在就害怕了膽怯了想要迴家抱媳婦和兒子爹娘團圓了,不想再過這種刀口舔血腦袋別腰不知明天是死是活的買賣的話,現在就站可以出來,我會發你們一些銀子給你們幾天的幹糧,讓你逃命,絕不為難!”


    冷漠而嘶啞的聲音短暫停頓,掃視了一圈眾人,似乎在等待著某人的主動站出,脫離己方的隊伍。


    但是片刻之後,隊形依舊,氣氛如常。


    沒有任何表情,語氣上都沒有任何波動的聲音在停頓片刻後繼續響起。


    “從明天開始,如果願意留下來與我一同抗敵的,都將是我的戰友,我的兄弟,你們的父母也都將是我的父母,如若你們其中有誰不幸戰死,我將替你們為二老養老送終。”


    “你們的子女也將是我的子女,我會將他們視如己出,培育成人,直至娶妻生子!”


    “同樣的,如果我不幸戰死,我也希望你們可以善待我的家人,讓他們可以安度晚年。”


    “做為兄弟,我在這裏先行謝過大家!”


    作揖一圈,算是道謝。


    “現在既然主上將保衛洪都的任務交到我手上,那我絕不會將它拱手讓人,除非敵人從我屍體上踏過去,否則絕不會活著離開!”


    “今日,我將於洪都共存亡!”


    “城亡與亡,我等誓死保衛洪都城!”


    冰冷的氣息,無情的語言,近乎撕裂的聲音在大廳內慢慢響起,緩緩迴蕩。


    渾厚的音調清晰的落在每個人的耳中,那種不是很響亮卻絕對刺耳可以輕易穿透心靈深處的聲音在眾人心中久久蕩漾。


    隨著朱文正的聲音落幕,原本滿懷鄙夷目光的眾人此時已經兩眼發酸頭皮發麻。


    這時候眾人才發現原來自己認識中的朱文正一直都是錯誤的,都是片麵的,都是自己想當然的。


    眼前這個個子不高卻腰杆筆直如槍,長相普通卻剛毅冷峻的男人,氣勢和膽魄上竟然絲毫不遜色與他的舅舅。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更不敢想象一個紈絝子弟竟然會有這般龐大的胸襟和膽魄,一個在自己眼中瞧不起看不上的流氓混混竟然也可以有這般看透生死的膽識和氣魄。


    此人不可小覷。


    更不敢小覷。


    這時候他們似乎才終於明白為什麽朱元璋敢放心的把洪都這個戰略要地交到這樣一個紈絝子弟手裏,此人在他放蕩不羈的表象下存在著一顆近乎瘋狂熾熱的烈焰雄心。


    此人確實非同凡響。


    這時候眾人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但是當他們想要開口的時候,卻發現原本冰冷而沉寂的內心竟然泛起陣陣酸楚,長大的口中竟然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隻覺得一股洶湧在內心劇烈翻滾,兩道火辣夾雜著震驚滿懷著顫栗奪眶而出,


    這時候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什麽了。


    短短的一席話過後,原本一盤散沙的洪都城此刻已然聚成了一團,一團足以焚燒任何來犯之敵的洪荒烈焰。


    在此等烈焰下,任何的想要泯滅它、損毀它、破壞它的生物,都勢必要付出血和生命的代價。


    而能夠點燃這團烈焰的,隻有一個人。


    他便是:朱文正。


    而能夠看得出這一番膽魄,更能夠看得出深層次為人的,也隻有一個人。


    這個人便是:朱元璋。


    這是朱文正做為洪都主帥第一次召集眾人,也是最後一次。


    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滅亡。


    陳友諒,你盡管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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