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二十年六月二十三日,也就是公元1360年,陳友諒率領著他的大漢軍隊沿著秦淮河順流而下,終於到達了龍江。


    來到了這個令他神往又讓他瘋狂的地方。


    江東橋的後方,便是那個以數代君王都為之神聖的古城——金陵。


    外有水脈盤繞,內有山川聳立,虎臥龍盤之間,決勝千裏之外,帝王之氣盡顯其中,這麽好的地方除了我大漢皇帝之外,還能有什麽地方更適合我坐呢?


    沒有了!


    再也找不出比這裏更合適的地方了。


    今天過後,這裏便將是屬於我的地盤。


    從今往後,這裏便是我陳友諒的帝都。


    金陵古都,從今天開始這座璀璨的古城曆史上將會書寫屬於我陳友諒的獨特一筆。


    滿懷著激動,滿懷著振奮,滿懷著忐忑,在心中安奈不住的興奮的同時,陳友諒命人尋找信中所指的猶如攔路虎一般的江東橋。


    淡淡的月色下光芒籠罩,龐大的鐵船身軀隨著竹筏緩慢前行,湖水蕩漾之間水草飄蕩,遠處的水麵上一座大橋矗立湖心。


    風聲水聲搖擺聲,微波蕩漾,


    湖麵水麵心裏麵,鬥誌昂揚!


    在看到湖中隱約可見的橋身的時候,當看到橋頭的倒影在水麵漂泊蕩漾的時候,陳友諒命人加快劃船的速度。


    與此同時,在月色朦朧一片寂靜的皎白光芒下,按耐不住激動的陳友諒唿出了他們早已事先約定好的聯絡暗號。


    老康!


    寂靜的水麵上除了蕩起些許水波外,並沒有任何作答。


    老康!


    潮濕的空氣中除了幾聲迴音傳送之外,依舊沒有該有的迴複。


    老康!


    月色下,光芒中,隨著心中驚奇突起,原本信誓旦旦的陳友諒終於在抵近江東橋之後看清了橋的真正結構。


    這哪裏是一座木橋,這哪裏是座風一吹就跨,人一踩就塌的破木爛橋,眼前這座嶄新如初巨石屹立的橋麵從頭到尾都是一座徹頭徹尾的石頭橋。


    是一座即便自己想用船撞也無論如何撞不塌碰不跨的石橋。


    是一座明顯是被人動過手腳,高的可怕更寬的嚇人的巨橋。


    壓抑的氣氛下,死一般的沉寂中,湖岸深處水草湧動,卻哪裏有任何信號的聲響。


    發現了眼前一切,這時候的陳友諒終於知道自己中計了。


    終於知道自己上當了。


    康茂才這個癟三徹徹底底的騙了自己一迴。


    知道自己在康茂才這個癟三的事情上犯了一個絕對不應該犯的大錯。


    這個錯誤就是:他太輕信康茂才了。


    一個在敵營中待的過久的人,或多或少的都可能會發生一些改變。


    但是同樣讓陳友諒不接的是這裏既然是一個陷害自己的圈套,那為何遲遲不見敵方人馬的出現,既然是圈套,那就應該是等自己進入到伏擊圈之後就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但是看現在的情況卻不見有任何動靜,這又是怎麽一迴事呢?


    難不成是自己搞錯位置了?


    或者說這裏還有另外一座江東橋麽?


    又或者說是老康在信裏麵說的本來就是石橋,隻是一時疏忽大意給寫錯了麽?


    在搞不清楚具體緣由的情況下,陳友諒決定不管具體是什麽原因,這裏終歸是一個不祥之地,還是盡快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個讓他覺得後背發涼全身發顫的地方才是上計。


    在發覺事出有變之後,陳友諒立刻改變策略,要求所有船隻一切兵馬攜帶者所有可用的糧草裝備迅速後撤,遠離江東橋這座自己已經上過當更深怕自己掉進坑的是非之地。


    並且命令負責殿後的弟弟陳友仁率領著他手下的一萬人馬改水路為陸路,在距離江東橋最近的新河口北麵的龍灣強行登陸,先行站穩陣地,為隨後從陸路進行強行攻打應天做準備。


    次日下午,陳友諒率領著他的漢軍開始在龍灣登陸。


    事情的發展都在按照朱元璋的計劃有序進行。


    等到所有漢軍都進入到龍灣伏擊圈之後,早已按耐不住的朱元璋終於搖動了紅旗。


    鮮豔的紅色旗幟就如同是黑夜裏一束明亮的光芒,在毒辣的陽光照射下異常刺眼。


    忽然,一側的山頭上光亮突起,在光亮的照射下,紅旗收起,黃旗浮現,兩隻旗幟先後亮起,片刻間原本寂靜的地麵上隨著陳友諒兵馬先後踏入,一支支利箭破風而來,滿帶著死氣,滿帶著殺氣,滿帶著對陳友諒的憤氣,迎麵而來。


    與此同時一束束光亮暴湧而出,隨著震耳的廝殺聲,己方原本整齊劃一的隊形瞬間打亂。


    這一刻,隱忍了許久的朱元璋終於下達了全線進攻的號令。


    隨著命令的下達,朱元璋連同著他的所有兵馬從四麵八方蜂擁而出。


    首先出現的是馮勝和常遇春埋伏的伏兵,他們是距離陳友諒最近的兵馬,也最先向陳友諒發難。


    緊接著動手的是徐達率領的合圍大軍。


    在徐達之後還有由張德勝和朱虎率領的朱元璋的水軍,他們主要負責的是剿滅陳友諒在水路上的兵馬,同時抄陳友諒的後路。


    此時的龍灣就如同是一個巨大的口袋,一個欲將陳友諒和他的大漢軍隊全部活埋於此的巨型麻袋,而陳友諒連同他的兵馬就如同是一頭頭被趕上屠宰架已經扒了皮褪了毛的裸豬,在掙紮中尋找生的希望。


    這時候的陳友諒終於明白了過來,自己原本以為的高招妙招竟然全部都淪為他人的棋子,自己這個大漢王朝的統帥竟然會淪為他人的馬下卒。


    麵對著敵軍源源不斷的進攻,麵對著己方兵馬陣法大亂毫無秩序可言猶如待宰野豬一般的場景,麵對著對方占據絕對優勢而自己處於被合圍如同被包了餃子一般的危險境地,做為一軍統帥的陳友諒慌忙下達了逃跑的號令。


    在四處皆是敵軍,陸路完全占不了任何優勢的情況下,陳友諒首先想到的是他寄放在岸邊有著輕兵把守的大船。


    但是這時候的陳友諒第一次體會到一個人如果真正走背字是何種滋味,在自己潰不成軍的逃竄下,在一群猶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而不斷躲避下,好不容易脫離岸逃上船的眾人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原本高漲的河水已經退潮而去,而絕大部分巨型船隻則擱淺在海灘,曾經自己親手打造並引以為傲的巨型船隻此刻就如同是一座座冰冷的墳墓。


    此時它們再也不是可以讓自己隨意掌控唿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戰鬥工具,此時的它們趴了窩擱了淺就是在向自己宣泄做為工具僅有的一絲絲不滿,這就如同和他的兵馬一樣,原本鬥誌昂揚而來卻要殘兵敗將而歸。


    這時候的陳友諒似乎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


    臣要我亡,我必瘋狂;


    天我要亡,徒增悲傷。


    麵對著幾乎全部擱淺的巨型船舶,迴頭看了看已經近在咫尺,勢必要將自己趕盡殺絕不留一絲遺憾的朱家軍,陳友諒瞬間覺得頭皮發麻後背發寒。


    今天的大船是坐不了了,為了保證自己小命得以延續,為了保證自己保留足夠的本錢,為了保證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戰略資本,陳友諒再次表現出他獨具特色的政治人格,他果斷放棄了他親手打造的大船,強行擠進了一艘尚未擱淺已經開動的小船,並命令船隻全速前進,逃離龍灣這個是非之地。


    至於那些沒能爬上船,更沒有離開岸的士兵,陳友諒果斷做出了決定。


    對於這些人,全部拋棄。


    你們這些人本來就是效忠於我的,現在在這危急時候該是你們奉獻的時候了。


    俗話說得好: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我養你們這麽長時間,讓你們吃了這麽長時間的幹飯,今天該是你們奉獻的時候了。


    兄弟們,給我頂住,頂住。


    讓我先跑,等我跑遠了,你們是死是活也就不再重要了。


    而隨著陳友諒這個主帥的潰逃,原本風塵仆仆的漢軍僅存的一絲絲鬥誌蕩然不存,在嘶喊中,在潰逃聲中,在逃命聲中,漢軍主力慌不擇路,在退步可退的情況下,他們被迫選擇跳江而逃。


    此時人性的弱點顯露無疑。


    在潰逃中,好不容易爬上船以為可以撿迴一條命的漢軍,卻沒想到迎接他的是同樣服務於同一個主子同樣歸屬於同一個門下的曾經的兄弟以前的戰友而無情的背叛,在自己剛剛爬上去不久,就被擁有同門之誼的自家軍隊穿透了胸膛。


    對不起了,在這個重要的時刻,在這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關鍵時刻,我們曾經的戰友以前的兄弟已經蕩然無存,在一切為保命而服務的利益麵前,一切的口號的名存實亡的兄弟友誼已經不再重要了。


    現在的你占有了僅存的一點點位置,這時候我不得不采取極端的方法來爭奪這個碩果僅存的活命機會。


    這不是你逼我的,卻是現實逼我的。


    不要怪我,要怪隻能怪你命不好,因為隻有你的死才能換來我生的希望。


    從根本上來說責任不在我,從原則上來講我的做法也沒有錯。


    如果在黃泉路上你一定要怨一個人的話,那你就去找我們的老大吧。


    誰讓這個王八蛋出了這麽一個餿得不能再餿的決策呢。


    而隨著陳友諒的潰逃,大漢王朝建朝以來的第二戰宣告失敗。


    與戰敗一同宣告的是戰場上殘留下的20000多具屍體和7000多名俘虜。


    另外一方的朱元璋軍隊則宣告大獲全勝,在勝利的同時人員兵馬則幾乎沒有什麽損傷,同時俘獲的還有100多艘大船和數百條小型船隻。


    這些船隻則大大彌補了朱元璋水軍的劣勢,在隨後與陳友諒的決戰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戰略作用。


    與此同時,而在這一場戰役開幹的途中,有一個人的表現讓身在後方的劉基看在了眼裏記在了心中。


    此人的名字叫做:張士誠。


    在龍江戰役結束之後,劉基對張士誠做出了一個對他以及對朱元璋的整個戰爭生涯鬥極為重要的戰略定位和政治評價,那就是:士誠自守虜,不足慮(張士誠是一個隻會守著他那一片巴掌大的地方過日子的不能之輩,不足為懼)。


    在龍江戰役中,做為主戰派的陳友諒是徹徹底底了打了一次敗仗,吃了敗仗之後逃迴了江西。


    而做為戰略輔助,並且在戰前經過陳友諒親筆書信做為通知以做加攻的張士誠在龍江戰役中,卻隻是派了幾千兵馬在與朱元璋的地盤接壤處瀟瀟灑灑的遊蕩了一圈,如同公費旅遊一般遊行了一周之後便打道迴府了。


    從始至終也沒有對朱元璋進行任何戰爭攻勢。


    這種情況就好比是甲乙丙三方是互相敵對的個體,平常日子裏三方都是互不幹涉卻又老死不相往來,而某一天甲方和乙方因為某些絕對利益的關係幹了起來,按照正常人的思維,做為僅剩下的丙方在這種時候看熱鬧是可以接受的,在看熱鬧的同時也完全可以趁著雙方關係緊張到不可開交的時候趁機偷偷在甲方或者乙方背後捅把刀子撈些好處。


    這樣做不能說是卑鄙,也不能說丙方是小人。


    因為在那種情況下,換做是朱元璋或者陳友諒的話必然會這麽做,在政治和軍事利益麵前這種做法合情而且合理,更符合政治利益的需要。


    反正這都是一些現成的便宜,不撿白不撿撿了不白撿。


    而此時的張士誠完全可以趁著朱元璋後背空虛的時候趁機抄下他的後路,奪一些城池擴大自己的地盤,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


    但是事實卻是張士誠做為完全獨立的一方竟然眼睜睜的看著兩人親的火熱的時候,卻選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張士誠的做法讓給我想起了一個詞,一個在當代社會及其流行的詞語,那就是:慈善家。


    在龍江戰役中,張士誠充分表現出了他做為偉大慈善家而做出的巨大讓步,他完全沒有趁著雙方的漏洞打對方的秋風,而是選擇隔岸觀火置若罔聞。


    到現在我都想不明白張士誠做為當時唯獨可以白白獲利的一方,為何會在這種可以說是白撿便宜的時候竟然選擇袖手旁觀。


    我實在想不出這樣一個人是如何在亂世群雄中存活下來的。


    這也同時注定了他後來兵敗的命運。


    目無遠慮,何談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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