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驚恐地指了指,那個被弄死的年輕人。


    “他?”


    “是他,是他。”


    老漢談他色變:“他很兇狠的,我們不聽話,他就打我們,再不聽話的,就活埋。”


    範青還想問,你們為什麽不反抗。


    原來還有打手呢。


    “除了他,還有誰?”範青問。


    打手不可能就一個人。


    老漢看向一個中年人,但立刻錯開眼睛,不敢直視。


    範青勾勾手指。


    那個中年人就被提出來。


    “先走一遍,再問話!”範青讓他們見識見識,這才叫上刑。


    結果半輪下來,那個中年人屁滾尿流:“別折磨我了,我都說,我都說!”


    “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這是規矩。”


    範青抱手環胸:“你想說,也得等你過完了刑,再說。”


    那中年人慘叫個沒完。


    很多人眼中露出解氣的神色。


    “還有誰?”範青讓老漢接著指。


    老漢指出了六個人。


    又有一個工匠,指認一個。


    範青把這七個人都揪出來,過一遍刑。


    “不在詔獄裏麵,工具太簡陋,沒達到預定效果,兄弟們別介意啊,就當開胃菜了。”


    “等進了詔獄,伱們就知道,那裏才是真的天堂。”


    “這些家夥事,都是過家家。”


    範青在攻心。


    “我說,我說!”把領頭的殺了,其他人都吐口了。


    “分開審!”


    本來逯杲應該親自審。


    無奈逯杲受了傷。


    則讓東廠和緹騎分開審。


    很快,都拿到了口供,互相比對。


    確定無誤後,匯總到範青手中。


    “怎麽會是他!”範青大吃一驚。


    “是誰?”逯杲撐起眼皮子。


    “宋虔!”


    逯杲對這個名字十分陌生。


    “宋虔是曹營督抓到的線索,也正是他,引著我們查到了杜英,進而找到了那座地下室。”


    範青意識到不好:“宋虔還活著嗎?”


    “快,派人去找曹營督,務必讓宋虔活著!”


    從曹吉祥那得來的情報。


    宋虔隻是個小人物,住的宅子還是別人送的呢,家裏也無甚積蓄。


    他仰仗的是樂安王的勢。


    樂安王隻是個郡王,又和他家不睦,他宋虔怎麽會成為調包案的頭目呢?


    不對勁!


    宋虔入京才多長時間。


    按照那個鐵匠老漢說的,他都在地下室裏幹三年了,有更多的幹五年多了。


    這地下室起碼是景泰初年就在建。


    宋虔怎麽可能是頭目呢?


    而且,宋虔、杜英、丁全,全是諸王的親戚,好似故意往諸王身上潑髒水似的。


    諸王入京時間很短,親戚們入京時間更短。


    怎麽成了京中私造軍械的頭目了呢?


    怎麽覺得這是在迎合陛下呢?


    陛下想找茬諸王,就天送枕頭。


    未免太巧了?


    等等!


    是不是所有人都忘記了,皇帝封鎖城門,要查什麽案子了?


    肯定都忘了!


    欲蓋彌彰!


    對,這是欲蓋彌彰!


    轉移皇帝視線的方式,就是用另一個更勁爆的真相,掩飾皇帝調查的事情!


    百萬民夫雲聚京師,白圭送上來秦老漢的信息,引爆了此事。


    皇帝封門調查。


    結果,查著查著,秦老漢與民夫案沒查出頭緒來。


    反而查出了私兵、軍械等更可怕的問題。


    導致朝堂集體目光偏移。


    忘記了初衷。


    試問,還有誰,記得皇帝為什麽震怒?派廠衛出來查什麽?


    “好厲害的手段!”


    範青目瞪口呆:“這所謂的案子,很可能是某些人,故意製造出來,給我們看的。”


    “我們看到的,未必是現實!”


    範青越想,越覺得後怕。


    剛才神兵天降的騎兵,是不是太巧了呢?


    幫他破獲這起案子。


    難不成於謙神機妙算?


    範青榮獲大功,憑此扶搖而上。


    稟報上去,皇帝必然會被範青牽著鼻子走,眼睛盯著京師中的私兵,把各個府邸查明白。


    這樣一來,皇帝之前要查的,恐怕連皇帝自己都忘了吧。


    真是好手段啊。


    “嗬嗬嗬!”


    範青愴然傻笑。


    “喂,你失心瘋了?”


    逯杲撐起眼皮子:“範青,你又哭又笑的,幹什麽啊!”


    範青卻收斂了笑容:“逯杲,兄弟能信你嗎?”


    “老子為你挨了一箭,過命的兄弟。”


    逯杲正色道:“而且,吾等俱是為陛下辦案!一心為公!”


    範青把逯杲背起來,進了個房間。


    壓低聲音道:“咱們的辦案方向錯了!”


    “啥?”逯杲沒明白。


    “你聽我慢慢說……”範青把自己懷疑的說了一遍。


    他不是多相信逯杲,反正說完就過去了,他不會承認的。


    逯杲卻抓住了重點,一個能讓他平步青雲的機會。


    “你的意思是,這個調包軍械案,是那夥人拋出來,轉移視線的?”逯杲舔了舔舌頭。


    範青點頭。


    “你的意思是,這案子是他們炮製出來,給咱們看的,咱們所看到的,都隻是他們想看到的而已。”


    範青點頭。


    逯杲倒吸一口冷氣:“這夥人勢力也太大了吧!”


    “老子都有點怕了,煌煌大明京師,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組織?”範青歎氣。


    皇帝本意是關閉城門,防止民夫造反。


    結果白圭送上來秦老漢的線索。


    從糖舍,一路追查,卻查出了五百私兵,進而查到了地下室,軍械調包案浮出水麵。


    一路追查,到了方家莊。


    人抓住了,但都是小蝦米。


    但是,最初查的問題,都拋之腦後了,因為後麵查的東西太勁爆。


    “兄弟,有這麽大能量的,都不是這些小蝦米。真正該查的,在上麵!”


    逯杲意思是朝堂。


    範青點頭。


    忽然陷入沉默。


    “咱們是為陛下賣命的,陛下想查多少呢?”逯杲問。


    範青一愣:“本官可不管揣測天家心思……”


    他也不知道。


    “跟我還見外?”


    逯杲壓低聲音道:“兄弟跟你說句實話。”


    “明麵上的危機,並不可怕,背地裏的暗箭,才讓人坐立不安呢。”


    “那夥賊人能轉移視線。”


    “恰恰說明,其勢力之大。”


    “倉促一手,就耍得朝堂團團轉。”


    “實在讓人坐立不安。”


    “但兄弟卻認為,他們已經亂了陣腳,說不定真能抓到什麽蛛絲馬跡。”


    逯杲想獲取大功,就得拿命博。


    關鍵他受了傷,必須要和範青合作,所以開始勸導範青,跟他一起幹。


    “你想查?”範青猶豫。


    “兄弟,你想當一輩子暗探嗎?”


    逯杲挪動一下身體,傷口實在是疼:“當暗探,有今天沒明天,早晚被清算,看看毛驤、蔣瓛、紀綱、馬順,都是什麽下場?咱們早晚也有這一天的!”


    範青真不如逯杲有遠見。


    “兄弟,聽句勸。”


    “立了大功,就離開廠衛,去邊疆,博取一份功勞迴來!”


    逯杲滿頭是汗,說話很勉強:“混個爵位,讓家人過上安生日子!”


    “但調查那夥人,怕是十分困難。”範青不想深查。


    若他十分優秀。


    皇帝會放他離開嗎?


    優勝劣汰,沒聽說過把第一名淘汰了。


    但番子,沒有好下場的。


    “兄弟!”


    逯杲抓住他:“俺知道你擔心啥,擔心無法脫離東廠?”


    “但你想過沒有,軍中也需要探子!”


    “勳臣中間,難道就不需要陛下的人嗎?”


    逯杲挪動下身體:“咱們現在不是陛下的鐵杆,得靠命才能換來,陛下的恩典。”


    “你真就想一輩子在東廠裏,當個探子嗎?”


    範青被說動了。


    “那你說該咋辦?”範青這麽玩命,就是想封爵。


    逯杲說的沒錯,軍中也需要探子。


    入軍中拚殺幾年,獲得爵位,當了勳臣,照樣能為皇帝探聽情報。


    逯杲笑了:“調查的權力,在我們手上。”


    “他們給咱們的,咱們吃掉。”


    “他們不給咱們的,咱們硬吃!”


    範青搞政治,遠遠不如逯杲。


    他壓低聲音和範青說了很多,範青眼睛亮起。


    京中,石城王家。


    曹吉祥直接敲門。


    寧藩諸王,都住在一座府邸內,算是暫居,年底就要搬入百王府裏。


    曹吉祥誣陷寧王造反。


    皇帝處置了寧王、樂安王,但寧藩還有三王。


    其中新宜王朱盤炷無子。


    宜春王老而無用,又是遠支偏房。


    隻要搞定了石城王,寧藩一脈,不攻自破。


    曹吉祥擔心,寧藩有人報複他。


    俞祥是栽贓陷害的,他心知肚明。


    或者某一天,皇爺重用寧藩某王,到時候他曹吉祥的地位就尷尬了。


    斬草除根!


    敲響了房門。


    他帶了熱飯,給看守的兄弟們吃。


    曹吉祥走進石城王的家中。


    門房去稟報。


    幾個王爵,擠在一個宅子裏住著,雞毛蒜皮的破事肯定不少,尤其寧藩諸王之間互不和睦。


    這是皇帝的意思。


    讓諸王互相監督,互相挑錯。


    曹吉祥被門房迎著,進入正房,有幾個鬼鬼祟祟的家丁,過來探聽情報。


    這些都是其他諸王的家丁。


    “王妃可在?”曹吉祥冷冷問。


    “大人,王妃是女眷,不便見人!”


    家丁的話,把曹吉祥逗樂了:“石城王妃多大歲數了?見本督一個太監,也不能見嗎?”


    很快,一個用扇麵遮顏的女人款款而來。


    倒是能擺譜。


    曹吉祥被逗樂了。


    “石城王妃,那椅子本督坐了,你也要坐嗎?”


    石城王妃立刻站起來,寬寬一禮,語氣溫柔:“敢問大人,造訪寒舍何事?”


    “王妃娘家姓高?”


    曹吉祥問:“是永新郡馬的侄孫女?”


    “正是。”


    永新郡主,是初代寧王的長女,嫁給了鄉衛舍人高鶴齡,這高氏是高鶴齡的侄孫女。


    嫁給石城王,是親上加親。


    “聽說石城王家教極嚴,頗有門風。”


    曹吉祥環視一周,家中陳設古樸,花瓶裏的插花是寒梅,借物喻人,笑道:“一切都是王妃的功勞。”


    “不敢當。”石城王妃也在思考,曹吉祥忽然來幹什麽?


    家中男人,都被宣去宮中了。


    她可不敢傳出一點不守婦道的風聲。


    家中那些女人,別的本事沒有,添油加醋、捏造事實本事最是一流,她是真害怕。


    “本督和王妃聊了幾句,就能看出世家風範。”


    曹吉祥話鋒一轉:“但是!”


    “本督有幾句話要問你!”


    王妃一愣,驚訝道:“請大人問。”


    “寧王造反,樂安王夥同,你家又參與了多少?”


    “從實招來!”


    吧嗒!


    王妃手中的團扇掉在了地上,站起來驚唿道:“寧王怎敢造反?”


    曹吉祥打量著她的麵容。


    談不上是多美,隻是帶著幾分溫婉,一身王妃服飾穿著得體,襯托出幾分氣質。


    就這,還裝?


    “怎麽?被本督戳破,王妃驚恐了?”曹吉祥問。


    王妃滿臉驚恐:“我家王爺對陛下極為恭順,家風極嚴,絕不敢有絲毫不臣之心!”


    “你說了,本督就能信嗎?”曹吉祥冷笑。


    但畢竟是大家出身。


    很快就恢複了鎮定:“曹大人前來,是抓捕造反的寧王家人吧?”


    巴拉!


    門外傳來有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


    營丁立刻出去,把人拖進來。


    是寧王的家丁。


    曹吉祥看了眼王妃,倒是會禍水東引,隻是水平不高。


    “去,把寧王、樂安王全家,抓起來!”


    一時間,王府雞飛狗跳。


    曹吉祥逼視王妃:“王妃,知道造反作亂的人是什麽下場嗎?”


    王妃手心全是汗,但還勉強維持鎮靜。


    “皇爺傳下旨意,本人賜死,其子嗣充入中都幽禁,女兒賜死,女兒子嗣也全部賜死。”


    “像王妃這樣的外族,一律誅族!”


    “但皇爺憐憫,牽連者沒有賜死,而是充入熱河,貶為軍戶,永不赦免!”


    曹吉祥倏地笑了:“王妃,您怕不怕呢?”


    噗通!


    王妃跪在地上,想說話,但話到嘴邊,又吞進去,就是哆嗦:“我家王爺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會的。”


    “寧王也是這樣想的!”


    曹吉祥笑道:“但在他姻親之家中,查到了二斤硝石,硝石您該知道吧?”


    “是煉丹的!”王妃思維敏捷。


    曹吉祥笑了:“石城王是不是也煉丹呢?”


    王妃搖頭:“我家王爺喜讀聖賢書,家裏隻有萬卷藏書,沒有其他!”


    “那就讓本督搜一搜吧!”


    曹吉祥麵目一變:“來人,把整座王府,都給本督搜!”


    “所有人,集中在院子裏。”


    “動手!”


    王妃吞了吞唾沫,不敢阻攔。


    這是個聰明人。


    曹吉祥詐她幾次,都沒詐出來。


    可是,再聰明,又能如何呢?


    很快。


    “營督,搜到了!”


    有營丁快速拿著一個紙包過來:“是硝石!”


    此刻,沒被抓走的人,都被聚在庭院裏。


    曹吉祥看向石城王妃、新宜王妃、宜春王妃。


    “這不是我家的!”


    新宜王妃最傻,指著宜春王妃:“一定是她家,宜春王為了追求長壽,淨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王府中就有一個暗藏的丹爐!”


    完了!


    石城王妃知道,此言一出,黃泥掉褲襠了。


    隻要你們不說話。


    曹吉祥根本拿三王沒辦法。


    他就是故意挑撥,讓你們互相攀咬,這些蠢貨,沒救了!


    “哪裏藏的丹爐?”曹吉祥厲問。


    新宜王妃說宜春王家中有個暗格,暗格裏就有煉丹爐。


    曹吉祥讓人去搜。


    結果,還真發現了好東西。


    暗格裏,有幾個哧.身.果.體的女人。


    大著肚子。


    看見火光,就哀嚎個不停。


    曹吉祥皺眉:“你們是何人?”


    “救命,救命啊!”


    一個女人抱著肚子:“孩子,孩子……”


    她口齒不清,另外幾個都如行屍走肉。


    “都別看了,拿兩件衣服過來!”


    曹吉祥厲喝,他讓人把幾個孕婦拖出來。


    給弄口水喝。


    曹吉祥問她們,什麽情況?


    “救命啊,我的孩子啊……”女人抱著肚子,哭沒完。


    “別哭了!”


    曹吉祥厲喝:“跟本督說,本督幫你們報仇!”


    宜春王妃竟嚇得昏厥過去。


    一個孕婦斷斷續續說,她們是京師本地人,是落籍在官府裏的乃口,懷孕後要在官府報名的。


    等著誕下孩兒後,由官府挑選,給富貴人家當乃母子。


    可她們正懷孕的時候,卻被強征到了這座王府裏。


    宜春王說,用世間最純陽之血,才能煉出至純仙丹,才能助其長壽。


    所以,就從孕婦身上取孩兒的血!


    “畜生!”


    曹吉祥自以為是個惡人了。


    但卻沒想到,真和世間中的惡人相比,他竟算善良!


    天理何在!


    “宜春王妃呢?”曹吉祥迴眸,目光森寒。


    “大人,暈了。”


    “潑醒!”


    曹吉祥目露兇光:“本督看你平時慈眉善目的,還資助孤兒堂,本督以為你是個良善好人,卻不想人麵獸心啊!”


    宜春王妃醒了,她剛過了六十大壽。


    卻沒想到,過出事了。


    “大人,這不是我家的……冤枉,有人冤枉我家……啊!”


    曹吉祥一把薅起宜春王妃的腦袋。


    把她拖到那孕婦的麵前:“受害者就在這裏!她們能認錯嗎?”


    “你說,她有沒有參與?”曹吉祥指著宜春王妃。


    那孕婦驚恐,不停後退。


    “莫怕,本督給你們做主!”


    曹吉祥丟掉宜春王妃的腦袋,朝著紫禁城方向跪下:“天子腳下,聖上給你們做主!”


    孕婦們崩潰大哭。


    宜春王妃躺下裝死。


    曹吉祥看了眼丹爐:“裏麵有丹藥嗎?”


    “迴營督,沒有!”營丁迴答。


    “把宜春王煉的丹藥都找出來。”


    曹吉祥低頭看著宜春王妃:“宜春王煉丹,你肯定也沒少吃吧,不然怎麽會活這麽大歲數呢?”


    “還有誰,服過此禍國殃民的丹藥?”


    曹吉祥環視一周。


    所有人低下頭。


    這時,營丁找來一盒丹藥,有三顆。


    “都喂給她吃!”


    宜春王妃驚醒,不停搖頭:“大人饒命,饒命啊!”


    這丹藥不能這麽吃的!


    要放在純潔女子某中,七天七夜,才能吃的……


    直接吃下的話,會遭天譴的!


    “喂!”


    曹吉祥倒要看看,這麽上好的丹藥,吃完了會是什麽樣子。


    “曹吉祥!你不能這樣對本王妃!”


    宜春王妃瘋了,但兩個營丁按住她,掰開嘴巴,將丹藥塞進她嘴裏。


    “本王妃乃朝廷欽封王妃,玉牒裏的,你個太監敢……唔!”


    宜春王妃想吐。


    但兩個營丁按住她的嘴巴,讓她吞進去。


    “營督,她不咽進去啊!”


    曹吉祥推開一個營丁。


    使勁一拳打在宜春王妃的肚子上。


    王妃吃痛。


    然後曹吉祥一拳接著一拳,王妃痛得張開嘴。


    然後曹吉祥按住她的腦袋,使勁搖晃。


    逼她咽進去!


    “營督,好像噎住了。”


    宜春王妃翻白眼,像是不行了。


    “用尿往裏麵喂!”


    曹吉祥鬆開她:“本督倒要看看,報應來不來!”


    “蒼天不開眼,陛下開眼!”


    “陛下給爾等富貴。”


    “卻沒讓爾等禍害我大明百姓!”


    “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做此等禍國殃民的壞事,真當報應不來嗎?”


    曹吉祥慢慢站起來,環視庭院中所有人:“還有誰,吃過這種丹藥?”


    “說!”


    但沒人說話。


    曹吉祥麵容兇厲:“那誰又知道宜春王煉丹,卻又知情不報的!說!”


    又沒人說話。


    “新宜王妃,你怎麽不說話呢?”曹吉祥直接點名,語氣陰險。


    新宜王妃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大人,我也是今天剛知道的,以前不、不知道啊。”


    “那本督應該獎勵你一番嘍?”


    “不敢、不敢。”新宜王妃不停搖頭。


    “其他人都不知道嗎?”曹吉祥問。


    全都低著頭。


    嘔!


    宜春王妃緩過勁兒了,想吐。


    但兩個營丁捂住她的嘴。


    不許她吐出來。


    “把王妃噎到了?”曹吉祥撇嘴一笑。


    宜春王妃瞪圓眼睛,我堂堂王妃,竟然要喝這些垃圾?


    你敢!


    可是,這些混不吝什麽不敢幹啊。


    巡捕營的營丁都是地痞流氓,老太太的便宜都占,壞事做絕,腳底流膿之輩。


    當著一幹女眷的麵。


    公然喂尿。


    那幾個躺著的孕婦,眼中露出解氣的神色,頓時哭嚎起來。


    “這王府是真的髒啊!”


    曹吉祥冷冷道:“剛搬來京師兩個月,就鬧出這麽多幺蛾子。”


    “你們在封地上,指不定禍害多少百姓呢!”


    “本督都不敢查!”


    “天理昭昭,陛下會還冤魂公道的!”


    曹吉祥掃視::“哼!”


    “本督若據實呈報上去,你們誰都吃不到好果子!”


    今天真是開眼了。


    衣冠楚楚的諸王,一個比一個髒。


    “大人,我們雖屬一宗,但已經分家多年,不過是暫居一座宅子裏,他家犯罪,與我家何幹?”石城王妃道。


    “你真的不知情嗎?”


    “不知!”石城王妃死不鬆口。


    曹吉祥冷笑:“本督不信。”


    石城王妃無語。


    “你們口口聲聲說不知,那新宜王妃為何能脫口而出呢?你石城王妃看似規規矩矩,其實心眼就是壞的!”


    “這等壞事,為何不報?”


    “看看這些孕婦,哪個不可憐!”


    “你們平時吃齋念佛,到了需要爾等伸張正義的時候,一個個視而不見!”


    “你們平時,吃什麽齋念什麽佛!”


    “哪個佛祖會保佑爾等爛貨!”


    曹吉祥厲喝:“本督已經派人入宮送信了,你們好好等著吧!”


    “神不降怒!”


    “陛下降怒!”


    “誰也逃不掉!”


    曹吉祥抽出腰刀,高高舉起。


    “大人,聖上秉公直斷,必然會給我家一個公道!”石城王妃不肯上鉤。


    新宜王妃慌了。


    她脫口而出,把宜春王煉丹的事情點破了。


    現在曹吉祥拿她沒辦法。


    等皇帝聖旨傳來,她區區一個郡王妃算個屁啊。


    “求大人高抬貴手!”


    新宜王妃拿出一枚玉佩,想賄賂。


    石城王妃卻按住她,這個時候不能送禮,你瘋了!


    可是,火把通明,曹吉祥都看著呢。


    他拿起玉佩,嘴角翹起:“賄賂本督?”


    “大人,新宜王妃有心疾,犯病時就要摸一摸玉佩。”石城王妃拚命找補。


    新宜王妃也意識到曹吉祥動機不純,趕緊點頭應是。


    “石城王妃真是精明啊。”


    曹吉祥笑道:“本督看啊,宜春王煉丹,指不定是王妃您的主意呢!”


    石城王妃臉色一變:“大人切莫汙蔑妾身。”


    她改變了稱唿。


    “本督可當不起王妃的恭稱,還是等聖上秉公直斷吧。”


    曹吉祥懶得繼續查。


    幹脆調頭迴內堂,安坐。


    “別、別灌了,不行了!”宜春王妃張嘴,就吐出簧水。


    “嘿嘿嘿!”


    營丁都是壞的:“別浪費,都喝了。”


    “老子這還憋著一泡呢!”


    “你先等等,老子喝了一桶水,馬上就出來。”


    “伺候王妃這等好事,咱們八輩子也修不來的福分啊!”


    宜春王妃抬頭一看。


    嗚嗚泱泱,上百人在排隊。


    兩眼一翻,直接暈厥過去了。


    “後麵的別急,都把王妃給嚇壞了。”


    “都慢點,別驚擾了王妃。”


    “兄弟的尿脬無處安放啊!”


    “都多喝點水,再來一輪!”


    營丁哈哈大笑。


    寧藩王府內的女眷,不忍直視。


    宜春王妃太慘了。


    她肚子撐得老大,跟懷孕了似的。


    “都對王妃溫柔點!”


    曹吉祥傳來厲吼聲:“出了事,你們一個都得死!”


    “標下等遵令!”


    正放水的一個營丁,嚇得一哆嗦,趕緊跪在地上。


    宜春王妃以為曹吉祥救了她呢。


    歡欣鼓舞的時候。


    那些營丁有了新玩法,弄的池子,尿滿尿,把王妃丟進去,泡著。


    “饒命啊,饒命啊!”宜春王妃崩潰大哭。


    整個寧藩女眷,全都瑟瑟發抖。


    而在宮中。


    已經收到了曹吉祥的稟報。


    天邊晨光衝破了烏雲,蒙蒙發亮。


    “宜春王呢?”


    宜春王爬出來,滿臉錯愕。


    “玩的挺花啊,宜春王。”


    朱祁鈺笑了起來:“用未出世的孩子煉丹,你還是人嗎?”


    宜春王臉色一變,急聲道:“陛下,微臣隻是取血,沒有殘害人命,沒有的,求陛下明鑒。”


    “取血,誰讓你取的?”


    朱祁鈺目光淩厲:“那幾個孕婦,是乃口府的,怎麽到了你府中的呢?”


    “誰批給你的?”


    宜春王驚恐地匍匐在地。


    “堂堂宗室郡王,不為天下人做表率。”


    “反而取血煉丹。”


    “如此愚昧。”


    朱祁鈺看完,隻覺觸目驚心:“朕就想問你,為什麽不取自己的血呢?”


    “你家兩個兒子,沒有妾室懷孕嗎?”


    “你的那些女兒,沒有懷孕的嗎?”


    “你怎麽不取她們的血呢?”


    “你們的兒女,就是人!”


    “朕的百姓,就不是人?”


    “就隨你殘害!隨你蹂躪?”


    朱祁鈺厲吼:“好,你喜歡取血煉丹,那朕就看看,你的血有多多!”


    “來人,把朱盤烑吊起來放血!”


    “他兩個兒子呢,一起吊起來,放血!”


    “放到死為止!”


    “朕沒把你們煉成丹藥,已經法外開恩了!”


    “如此禽獸,也配為王?”


    朱祁鈺把巡捕營密奏丟到門下去:“讀出來!給他們聽聽!宗室裏又出個禽獸王!”


    “傳旨,褫奪朱盤烑爵位,收迴朱姓,收迴一切封號!”


    “其人、其子,放血至死,死後不設陵寢,葬入亂墳崗,不許祭拜!”


    “其妻妾家族,誅族!”


    “朱盤烑一脈革除玉牒!”


    “寧獻王在天之靈,有你這樣的兒子,都閉不上眼睛!”


    朱祁鈺暴怒。


    太監把密奏宣讀出來。


    其實這不算什麽大事。


    在封地裏,這種事太常見了,連地主老財家都這麽煉丹,甚至這不是殘忍的,殘忍的比比皆是。


    若換做平時,皇帝也不會大動幹戈,最多申斥一番,令宜春王多多賠償,也就罷了。


    偏偏撞在皇帝的怒火上。


    “新宜王、石城王呢?”


    寧藩最後兩個郡王,驚恐地爬出來。


    “臣等有罪,臣等有罪!”兩個人瑟瑟發抖。


    朱祁鈺隻是看著他們。


    久久不說話。


    奉天門外,又是一片寂靜。


    “宜春王是第一次這麽做嗎?”


    “你們真就不知道嗎?”


    “知情不報,視為同謀!”


    朱祁鈺厲喝:“削掉王爵,去中都守孝吧!”


    “不!”


    “祖宗一定不想看到爾等不肖子孫!”


    “朕不能驚擾祖宗安靜。”


    “去寧獻王的墓前,守著陵寢!”


    朱祁鈺冷冷道:“新宜王無子,國除!”


    “石城王由其嫡長子朱覲鎬繼承王爵。”


    您祖宗不能驚擾。


    寧獻王就隨便驚擾?


    諸王一愣。


    他們本以為,皇帝就是借機剪除寧藩,令寧藩徹底消失。


    卻沒想到,皇帝幹掉了兩個郡王,又令其子嗣承嗣王位,顯然是留一份香火情。


    碩碩寧藩,一夜之間,就剩下一個小輩郡王。


    勢力土崩瓦解。


    下一個會是誰呢?


    “臣等謝陛下天恩!”石城王和新宜王磕頭。


    最倒黴的是新宜王。


    他沒有兒子,皇帝不許他找繼子,直接除了他的封國。


    等他死後,誰祭祀他啊。


    “寧獻王有大功於社稷。”


    “當初太宗、仁宗和宣宗皇帝,對其寬厚異常。”


    “如今陵墓前卻無人看護。”


    “朱奠堵,帶著你其他兒子,去看護陵寢,安撫寧獻王在天之靈。”


    嘶!


    諸王倒吸冷氣。


    皇帝這是斷絕了朱奠堵其他兒子承嗣爵位的機會,連鎮國將軍都舍不得給了。


    直接貶為庶人。


    所謂守靈,過幾年人就沒了。


    中樞根本不會記錄的,就當死個庶人,想封爵,更是想都別想。


    萬一京中的朱覲鎬沒兒子。


    石城王這一脈,也就斷絕了。


    石城王崩潰大哭,磕頭謝恩:“謝陛下天恩!”


    “你性情莊毅,簡傲高貴,家法甚嚴,凜凜從事,乃諸王楷模,是以朕令去看護先祖神靈,乃是給爾後人積攢功德。”


    噗通!


    石城王身體一軟。


    皇帝這幾句話,這不是墓誌銘嗎?


    他的意思是,在京中自盡,不要去影響先祖的名聲,更不要影響兒子們的前程!


    皇帝好狠啊!


    “微臣謝陛下天恩!”石城王一磕到底。


    他妻子再聰明,那又如何?


    皇帝隨便敲打一句話,他就得規規矩矩自殺,還得叫畏罪自殺,在史書上背負世代罵名。


    他石城王都死了。


    新宜王好意思活著?


    真去寧獻王墓前,驚擾靈位?


    你敢去,皇帝就敢殺你。


    宗室震恐。


    都明白,皇帝的震怒之處是,親王不聽話。


    不乖乖降格為郡王。


    寧藩諸王,從天堂跌落地獄。


    本來是諸藩中,勢力最大的一藩,三個月過去,命都沒了。


    “陛下!”


    鄭王爬了幾步,不停磕頭:“微臣請陛下收迴親王爵位,微臣德不配位,不敢受親王爵位!”


    “鄭王,你要幹什麽?陷朕於不義嗎?”


    朱祁鈺冷笑:“若今天朕把你們的親王爵褫奪,明日,天下人都會罵朕,罵朕刻薄宗室!”


    “朕受不起這般辱罵!”


    “諸王,封了的親王,就安心當著。”


    “朕沒有收迴來的意思。”


    但是。


    您對寧藩這麽狠。


    下一個會是誰呢?


    諸王瑟瑟發抖。


    誰家深查,都能查出來一屁股屎。


    取血煉丹,根本就是小事嘛。


    可您大發雷霆,將寧藩一係一網打盡,其心昭然若揭。


    “微臣願意請降郡王!”周王害怕了。


    朱祁鈺卻眼眸一陰:“周王,你跟朕有仇嗎?”


    周王趕緊搖頭。


    “朕說了,朕要名聲!”


    “你怎麽偏偏不成全朕呢?”


    “非要讓朕背負罵名?”


    “你才開心?”


    朱祁鈺冷笑:“朕看你真是老糊塗了,沒兒子,把自己弄瘋了吧!”


    “朕的話,能不能聽懂?”


    周王渾身一抖:“微臣懂,微臣懂。”


    “滾下去!”


    朱祁鈺目光淩厲:“在你們眼裏,朕就是暴君嗎?”


    “容不下親人的暴君嗎?”


    “朕沒給你們康莊大道嗎?”


    朱祁鈺暗罵這些蠢貨。


    你不會說自己有罪,三請三讓,給朕台階下。


    朕迫不得已之下,就革除了爾等親王爵位,說不定朕一開心,多封賞爾等一些財貨,何不美哉?


    “陛下!”


    淮王從諸王中爬出來:“微臣有罪!微臣不敢說呀!”


    “嗯?”


    可算有個聰明的王爺了。


    “陛下,微臣在京中幾個月,銀縱殺人,事發之後,微臣破財免災,才一直沒有事發!”


    “但微臣心中惴惴,擔心有一天事發。”


    “如今聖天子在朝,微臣願意坦白!”


    “求陛下降罪!”


    淮王不停磕頭。


    看看,這才是聰明人。


    “淮王,你是宗室藩王,所說的每句話,都要記錄下來的,你要三思而後行啊。”


    朱祁鈺提醒他,快點把證據拿出來,別讓朕查。


    “微臣所說俱是真話,不敢誆騙陛下!”


    淮王把自己犯的罪,詳細說了一遍。


    把苦主也說了。


    “大明宗室,怎麽淨是你這等驚蟲上腦的廢物!”


    朱祁鈺佯裝大怒。


    “求陛下收迴微臣親王位,微臣感激涕零!”淮王是真聰明啊。


    諸王明白了。


    這一唱一和,不就是求著皇帝削親王位嘛。


    淮王和皇帝血脈相近。


    連淮王都不敢受親王位,他們算什麽?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朕真該把你推出去砍了!”


    “但你認錯態度良好,就從了你的心願,削了王爵,貶為庶人,迴家閉門思過吧。”


    朱祁鈺道。


    淮王一驚,您不是削親王爵,當郡王嘛?


    怎麽一口氣把我的王位都削沒了?


    “微臣謝恩!”淮王老老實實磕頭謝恩。


    “唉,如今朝中正是缺人之時啊。”


    朱祁鈺歎了口氣:“淮王雖無大才華,但在軍機處跑跑腿,還是可以的,就讓淮王入軍機處吧。”


    淮王又驚又喜。


    要的不就是這個嘛!


    可皇帝沒有信譽啊,今天賞賜給你,明天生氣了,就得收迴去。


    此帝不能共富貴。


    “微臣謝陛下天恩!”


    什麽意思?


    諸王還不明白嗎?


    隻要放棄親王爵位,當上郡王,才能參政。


    諸多郡王都想冒頭,想跟皇帝說,看看我,看看我,我也能進軍機處的!


    做夢呢?


    一群郡王,想什麽呢?


    留個口子給你們,真讓你們參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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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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