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大帥令韃靼人掌兵,胡豅詫異地看向吳遵。


    吳遵則露出無奈的表情。


    明軍損失太大了,幾個團營都被打殘了。


    而且,招降韃靼人,明天就要上戰場,這個時候若能由同族的塔爾帶著,效果會比其他將領強。


    胡豅深有感觸,他帶著兩萬多韃靼兵都害怕,何況帶著人家衝自己的大營,隨時都可能嘩變。


    所以,於謙必須信任塔爾。


    當天夜裏,於謙就坐在城門口,看著各軍整編,然後短暫休息,用了飽飽的早飯。


    巳時已過,明軍仍無出兵的意思。


    那些被招降的韃靼兵,脫了短衣,躺在土地上曬太陽,他們還沒被發放兵器,上戰場時才會發。


    塔爾大肆提拔自己的朋友,令他們去底層告訴降兵,打完這一仗給發多少錢,讓他們迴家買媳婦雲雲。


    韃靼兵打秋穀,是賺錢來了。


    跟他們講道義,估計會給你一刀。隻有把明晃晃的銀子放在城頭,才能鼓舞他們的士氣。


    於謙把庫房裏所有東西全都拉出來了,糧食、銀子、布匹、鎧甲、兵器、馬匹等等。


    全都擺在城門口,告訴他們,打勝了就全都發給他們。


    按割的人頭發!


    “大帥,翁牛特部也在整合韃靼,兵貴神速,快才有勝機!”吳遵低聲進言。


    於謙卻不動聲色。


    “大帥,那些韃靼兵不耐煩了,想快些拿到賞賜。”胡豅小聲道。


    用降兵打他們自己人,可不是件簡單事。


    胡豅很小心,但仍有如履薄冰的感覺。


    於謙並沒責怪他:“胡豅,不要將他們看成韃靼兵。”


    “他們在你的隊伍裏,那就是明軍,該打打該殺殺。”


    “按軍規來,不必在乎。”


    “本帥給你撐腰!”


    胡豅眼睛閃爍著小星星,他真的第一次敬佩於謙。


    昨晚危如累卵的情況下,於謙輕鬆化解。


    正因為於謙一夜未睡,親眼盯著整編。


    整編過程才會這麽順利,不聽話的刺頭兒都被殺了。


    昨晚每一刻都有人被殺。


    卻沒有人敢煽動造反,因為於謙坐在那看著呢。


    蒙人敬畏強者,於謙雖然不用刀子,但他根本不怕將後背給他們,變相說明於謙的強大。


    再者,就是於謙有如此海量的財富。


    沒錯,在蒙人眼裏,財富也是實力的象征。


    看著大寧城頭擺放的財物,他們下意識以為這些都是於謙的財富,這樣的人就是上等人,他們這些兵卒就該給這樣的人賣命。


    “不必急,磨一磨他們的性子。”


    於謙目視前方,嘴唇翕動:“容易得到的東西,他們不會珍惜的。”


    “可,萬一發了武器,他們直接搶咱們該怎麽辦?”


    這才是胡豅最擔心的。


    “所以本帥在等!”


    於謙從各個埋伏點抽調人迴來,他也在防著韃靼降兵。


    “可戰機……”吳遵都知道,現在是踹營的最好時機。


    “戰機是創造出來的,不是誰賜的。”


    “何況,伱怎麽知道,毛裏孩沒準備好呢?”


    於謙反問:“吳遵,明軍人少,鎮不住韃靼人,昨晚殺得不夠多,塔爾做事優柔寡斷,反而留下了大麻煩。”


    還不夠狠?


    胡豅倒吸一口冷氣,他帶迴來的韃靼兵,被殺掉了一萬人。


    竟還不夠狠?


    於謙看穿他的想法,輕輕道:“打仗未必兵越多越好,兵貴精,不在多。”


    “咱們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少飯,吃多了會撐到的。”


    “你在韃靼大營裏,憑借一萬兩千人,攪得十幾萬韃靼兵苦不堪言,就是這個道理。”


    “猶如臂使的兵,才是將軍們渴望的兵卒,而不是充數的兵丁。”


    以昨晚明軍的實力,也就能吃下四五千人。


    結果俘虜總數約兩萬一千人。


    明軍滿打滿算都不到一萬人,還個個帶傷,怎麽管理多出一倍的俘虜?


    若因為戰機就發放武器,令降兵上戰場,那是取死之道。


    人家為什麽非要殺人再迴來領賞賜呢?


    幹脆殺了你們,把值錢的東西搶走,多直接,多痛快。


    這才是人性。


    “胡豅,打仗要看全局。”


    於謙樂意教導年輕人:“戰場上,戰機不是尋找出來的,而是要自己創造出來。”


    “本帥斷定,毛裏孩昨晚肯定一夜沒睡。”


    “翁牛特部幾乎已經整頓完畢,在大營裏設下陷阱。”


    “就等著咱們踹營,把咱們一舉殲滅呢。”


    “怎麽可能?”吳遵驚唿。


    於謙指著韃靼大營:“你們看,平不平靜?”


    吳遵皺眉:“昨天下午是咱們的人在大營裏攪和,所以才火光四濺的……”


    胡豅卻搖搖頭:“大帥說得對,韃靼大營是陷阱!”


    他親自深入敵營,知道哪怕沒有明軍,韃靼人也會互相搶奪的。


    “那你看,咱們該如何破局?”於謙看向胡豅。


    “等!”


    胡豅吐出一個字:“和毛裏孩比耐心!”


    “哈哈哈!”於謙笑了起來。


    吳遵似懂非懂。


    毛裏孩整合起韃靼兵,肯定比大明招降更快、更徹底。


    給他們時間越多,翁牛特部戰鬥力越強,屆時如何壓製?


    “不懂?”


    於謙看著吳遵,笑了起來:“本帥和胡豅,是站在大局上看問題的。”


    “你想想,陛下派咱們移鎮大寧,是做什麽的?”


    “解大寧之圍。”


    “其實,咱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無比完美的結束。”


    於謙樂意教導他。


    “大帥的意思是,大寧之圍已解?”吳遵皺眉。


    “沒解嗎?”


    於謙撫須而笑:“滿都魯死了,韃靼一盤散沙,翁牛特部損失慘重,恢複實力也需要一段日子。”


    “換你是毛裏孩,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


    “迴家!”


    “迴漠北。”


    “所以,大寧之圍已經解除了。”


    “咱們已經獲勝了。”


    吳遵還是不明白:“可咱們就放韃靼兵返迴漠北?”


    “這是另一個問題了。”


    於謙笑道:“吳遵,你看看咱們的繳獲。”


    “殺死韃靼兵三萬多人,繳獲兩萬多俘虜。”


    “韃靼勢力大幅度縮減,咱們這一仗打得還不漂亮嗎?”


    “至於如何阻攔毛裏孩迴家。”


    “那就不在這個計劃之中了。”


    這就是於謙看問題的角度,從全局看問題。


    “大帥的意思是,咱們也該進入下一個階段?”


    吳遵明白了:“之前咱們是防守大寧,下一個階段就是反攻韃靼?”


    “孺子可教。”


    於謙和胡豅相視而笑。


    大寧之圍,圍的不是大寧,而是京師。


    於謙手裏的實力,必須拿來守城,不能浪。


    如今攻守之勢轉換。


    韃靼變成守方,進攻方可就不是隻有一種手段了。


    尤其是於謙,他最喜歡利用戰場,玩轉戰場,而不是打呆仗。


    “大帥是在等薊州兵?”胡豅問。


    於謙笑而不語。


    沒錯,他就是在等薊州鎮的兵,合計四萬人,薊州鎮隻剩下五千人防守,其餘人全都來馳援大寧。


    算算時間,今天就會到。


    四萬明軍,還壓製不住兩萬俘虜?


    到了午飯點,於謙沒有用飯,下麵的將領也不敢擅自用飯。


    中高層一日三餐,兵卒則戰時兩餐,非戰時一餐。


    讓敞開肚子吃飽了,那就是要玩命了。


    火頭軍卻在做飯。


    是稠稠的菜粥,這是兵卒的正常夥食。


    紮根筷子能立住了,說明要讓兵卒賣命攻城了。


    平時都是半稀半幹,飽腹是不可能的,最多是餓不死。


    至於吃幹飯,想都別想。


    連朱祁鈺都知道軍中的苦,但他卻當做沒看見,因為朝堂支撐不起這麽多大軍的開銷。


    今天卻有醬菜,不用吃醋布了。


    韃靼兵還好些,有肉幹吃,但這玩意吃多了漲肚、便秘,問題是韃靼底層兵分的肉幹很少,也都吃不飽。


    兵卒們聞著飯香味,頓時饑腸轆轆。


    尤其看見那些亮閃閃的銀子、武器,一個個眼睛發紅,都想衝上去搶了。


    於謙對此視而不見。


    他在熬韃靼兵的性子,現在多急,上了戰場就有多兇狠。


    “報!”


    傳令兵快馬來報,獻上一個竹筒。


    於謙打開竹筒,看完裏麵的信箋,登時嘴角翹起:“吩咐火頭軍快些做飯。”


    “再下令,把城裏的肉全都收集起來,今天晚上辦慶功宴!”


    張固來了!


    一個半時辰後,城外塵土飛揚,看到了大軍的身影。


    於謙命胡豅去迎接,表示尊重,畢竟胡豅的父親是胡濙,給足了張固麵子。


    很快,張固走到城門口拜見於謙。


    短暫寒暄之後。


    於謙問:“張固,這支大軍可否能戰?”


    很難再戰。


    從薊州奔襲大明,走了三天,兵卒十分疲憊,都想進城休息,恐怕沒有戰心。


    “若能提高恩賞標準,能戰!”張固小心道。


    於謙最討厭搞陣前封賞那一套。


    這場仗是能打,但以後可就貽害無窮了。


    “當兵吃餉,天經地義。”


    “但拿了餉錢,還貪得無厭,該殺!”


    “此風絕不可助長!”


    於謙斬釘截鐵:“此話休要再提!”


    張固隻能請罪。


    別看他們軍號響亮,但都是新成立的軍隊,思想覺悟都不在一個層麵上。


    “太保,事急從權。”


    張固低聲道:“您能給韃靼兵發錢,為什麽不能給自己人發錢呢?”


    “本帥要把韃靼兵消耗光,你的人也能消耗光嗎?”於謙反問他。


    張固蠕了蠕唇,沒有說話。


    “如果不能,就不能出現此風!”


    於謙望著對麵的營盤:“哪怕本帥把他們放迴漠北,也決不允許又人壞了軍規!”


    “本帥在朝堂上站著一天,就不許有人壞了軍規!”


    “除非本帥死了!”


    這番話擲地有聲。


    於謙也生氣了,別拿戰功當借口,你們立下戰功,朝堂沒賞賜嗎?


    武人難製,就是從戰前邀賞開始的。


    “下官知罪!”


    張固神情一僵,沒法再勸。


    別看同屬文官,張固資曆也不低,卻爭不過於謙。


    恐怕爭到皇帝那裏去,皇帝也會支持於謙的,竭力維護規則的,恰恰是皇帝。


    於謙神色微緩:“那就歇一夜,明日出征。”


    “今天就不打了,都歇歇。”


    “傳令下去,把飯菜撤了,明日再吃!”


    於謙心裏有氣。


    戰機,被白白浪費了。


    毛裏孩設下陷阱又如何?


    本帥從守勢中擺脫出來,大寧之圍已解,那麽戰場上怎麽玩,該本帥說了算!


    “太保,薊州鎮兵丁跑了三天,趕到了大寧城,總該吃一口飯吧!”張固不樂意了。


    “加水一半,給他們吃口飯即可。”


    於謙冷冷道:“就在城門口暫且住下,明日一早吃完飯就出兵!”


    他對張固十分不滿意。


    左等右等,終於把張固盼來了,結果這四萬人卻上不了戰場,早來晚來有什麽用?


    你們累,難道昨天攻殺一天、受創無數的兵卒就不累了嗎?


    他們包裹著傷口,還得準備殺敵,你們隻是行軍幾天而已,就叫苦不迭?


    這樣的大軍,能指的上嗎?


    陛下耗費大量錢糧,練你們有什麽用!


    張固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於謙懶得理他,令人建造簡單營盤,今晚過夜用。


    “多建茅廁,告訴兵丁,必須去茅廁方便,違令者斬!”


    “盡量用熱水。”


    “外麵蚊蟲多,叫軍醫多多采集藥葉,給兵卒們發下去,敷在身上,防止蚊蟲叮咬。”


    “人盡量散開,不要聚集。”


    “屍體及時處理,絕不能過夜。”


    “千萬注意疫病。”


    “……”


    於謙開始忙碌起來。


    安頓紮營,同時,又把胡豅、顧榮叫過來,吩咐些事。


    他們率領本部悄悄離開大寧城。


    韃靼大營。


    毛裏孩左等右等,卻不見明軍襲營。


    被於謙看穿了!


    他心裏泛苦,為了快速整合各部落兵丁,他花了大價錢,把家底兒都砸進去了。


    結果於謙沒來。


    “首領,咱們該迴家了。”毛裏孩的左右手,哈熱阿魯斯進言道。


    阿魯斯是翁牛特部的大祭司。


    今年已經六十八歲了,是智者。


    “迴家?”


    “是的,迴家吧,這一戰韃靼損失慘重,十四萬精兵,現在到咱們手上的隻有七萬人了。”


    阿魯斯充滿悲戚:“而明人有源源不斷的兵丁補充,咱們卻沒有!”


    “再也沒有從大明撕下一塊肉的可能了。”


    “該到了迴家舔舐傷口的時候了。”


    十四萬人啊!


    竟隻剩下七萬了!


    死了三萬多,失蹤了四萬,就剩下七萬人了,自己部落隻剩下三萬五千精兵了。


    毛裏孩嘴裏發苦。


    猛地看向阿古。


    就是他,被大明騙了,買什麽新銃,才導致大軍慘敗,都是他!


    “別怪他。”


    阿魯斯製止住毛裏孩的憤怒:“首領,這都是長生天的安排。”


    “成吉思汗最危難的時候,連五千人都沒有,隻能靠漁獵生存。”


    “咱們比偉大的成吉思汗相比,還是幸運的。”


    “起碼咱們的部族在壯大,七萬人啊,娶了媳婦,明年就多了七萬個小崽子!”


    “用不了幾年,咱們就是韃靼最強大的部族!”


    阿魯斯是站在翁牛特部考慮問題。


    韃靼雖然敗了,但翁牛特部卻大賺,隻要給一點時間,翁牛特部就能取代韃靼,成為草原新王。


    “何況,咱們再在這裏耗著,是在給孛來分擔壓力。”


    阿魯斯是聰明人,一眼就看透戰局:“首領,韃靼強弱其實和我們沒有關係,隻有自己的部族強大,才是真的強大。”


    毛裏孩聽進去了。


    作為傀儡的岱欽十分尷尬,對部族而言,韃靼被打崩了無所謂,隻要部族實力還在就沒問題。


    他們可以遊蕩,四海為家。


    至於韃靼,恐怕隻有黃金家族的人才會考慮。


    問題是滿都魯死了,怯薛軍被殺被招降,他現在連個班底都沒有,沒人願意給他賣命。


    “撤!”


    毛裏孩當機立斷:“今晚就撤!”


    “太師……”岱欽舍不得這花花世界。


    “你有意見?”


    毛裏孩怒火中燒,正無處發泄呢,抽出腰刀放在他脖子上:“說出來,你有什麽意見,都說出來。”


    岱欽趕緊搖頭:“我什麽也不想說!”


    “那你為何要開口?”毛裏孩十分生氣。


    好好的順風仗,結果打得一團糟。


    損兵折將,還要考慮如何逃迴去,像個老鼠一樣,就如他們的祖先,被趕出中原一樣恥辱。


    “我就是內急……”岱欽一肚子話想說,卻不敢說啊。


    為什麽會兵敗如山倒?


    不就因為你嘛!


    你要是不殺滿都魯,韃靼會敗成這樣嗎?


    恐怕迴了漠北,韃靼就不複存在了,隻剩下最強兩部,翁牛特部和喀喇沁部部,互相攻殺吧。


    最後便宜的是瓦剌!是兀良哈!


    刺啦!


    毛裏孩劃開他的胳膊。


    “啊!”岱欽慘叫個不停。


    “有尿就憋著!”


    毛裏孩一腳把他踹翻:“不許給他治療!”


    “狗屁大汗,韃靼到了危難關頭,卻隻想著尿尿,你怎麽不去死呢!”


    “還有誰?對本首領不滿意的?”


    “都站出來!”


    “本首領全都把你們戳死!”


    “阿古!”


    毛裏孩就想殺阿古。


    阿古趕緊磕頭:“太師,當務之急是如何逃迴去,求太師冷靜下來,求求太師了!”


    他不停磕頭。


    心裏後悔,當初大明皇帝招攬他,他就該留在大明。


    而不是迴汗庭受罪。


    不過,大明皇帝是招攬他?還是利用他呢?


    說不清了。


    四千支火銃一炸,他在汗庭的地位就徹底不保了。


    尤其他身份尷尬,他是瓦剌人。


    毛裏孩壓住殺意:“你說該怎麽撤?”


    “派出多股小部隊,襲擾附近城池,讓大明焦頭爛額,咱們趁機突破墩台,翻越長城,返迴漠北。”阿古道。


    這是好辦法。


    但留下來的,都活不了了。


    最讓毛裏孩擔心的是,撒出去的人,必須是他的心腹,翁牛特部的人。


    按照地圖上的墩台估算,起碼要舍了五千人。


    那翁牛特本部就剩下三萬人了!


    如何壓製其他各部的四萬人?


    而且,於謙會不會看透他的計謀呢,若在半路夾擊,他的下場會更慘。


    他看向阿魯斯,阿魯斯朝他點頭。


    “迴家,才是軍心所在。”


    阿魯斯道:“去攻打城池,大家不願意,可要說迴家,都跟發瘋了一樣,沒人能阻攔我們迴家!”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


    “阿古,你留下負責襲擾。”毛裏孩把他丟下。


    阿古竟鬆了口氣,若留在大明,他該想辦法投誠。


    可是。


    阿魯斯卻道:“首領,我很看好阿古,讓他跟著我吧。”


    毛裏孩一愣,阿古則心如死灰。


    阿魯斯哪裏是看重他了,就是不相信他,擔心他投誠。


    連夜,韃靼收拾行李開跑。


    第二天早晨,於謙部攻入韃靼大營,結果隻是一個充滿陷阱的空營,韃靼兵跑了。


    上報給於謙。


    張固卻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倘若於謙參他一本,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會直線下降。


    “下官有罪!”張固嘴裏泛苦。


    “無妨,此戰繳獲不小,大寧之圍已解,本帥會上書給陛下的。”


    於謙不動聲色:“派人清理韃靼營盤,你們暫時入駐進去,等本帥發令。”


    “下官遵令!”張固退下。


    他發現個怪事,胡豅和顧榮都沒在城內。


    他們去哪了?


    於謙心情不錯,白撿一個大營。


    建造一個大營可不容易。


    毛裏孩為了掩護自己,才沒燒了大營,結果便宜明軍了。


    橫溪。


    齊卓一把火燒了韃靼的船支。


    然後開始搜尋韃靼的囤物資之地。


    還真被他找到了。


    在一處山澗裏,堆積著大批錢糧,都是從附近搶來的。


    韃靼兵每到一地,都會撒出去搶掠附近的村莊,一切能搶的東西都會搶走。


    正常應該囤積在大營裏。


    但這些東西,則是要帶迴漠北的,就懶得搬運。


    畢竟明軍孱弱,在韃靼兵眼裏,都是待宰的羔羊,壓根不把他們放在眼裏。


    結果,明軍把老巢給掏了。


    “先不要運走!”


    齊卓是從宮裏出來的,這些碎銀子,約莫兩三萬兩,他還真看不上。


    不如用來釣魚。


    他帶來三千火銃手,損失了七百多人,還剩下不到兩千三百人。


    則在附近設下陷阱,守株待兔。


    結果,還真等來了人,是翁牛特部的一個千戶,帶著兩千多人,驅趕著附近村落裏的明人,來轉運這批物資。


    他們踩進陷阱,被齊卓全殲。


    他才知道,於謙打了場大勝仗,韃靼敗逃。


    聽完,齊卓目瞪口呆。


    難怪陛下高看於謙一眼,這於謙簡直是個怪物啊,十四萬韃靼精兵圍困大寧,如今隻剩下一半人,惶惶逃竄。


    若這大捷報入京中,皇帝該如何賞賜於謙啊!


    “太保打了大勝仗,咱家也不能丟了皇爺的臉!”齊卓開始思考,如何能有效阻擊韃靼退兵。


    他看向那些難民。


    “韃靼人燒殺了你們的家人,你們想不想報仇?”齊卓兵少,全殲了韃靼兵,武器不缺,就缺人。


    “想!想!”


    那些附近的村民,一個個眼珠子血紅。


    有的甚至那石頭去砸韃靼兵的屍體,恨之入骨。


    “好,為咱家所用,咱家保證你們殺個痛快!”齊卓收攏難民,他不滿足於吃下小股兵力。


    他想去長城沿線,蹲守那些試圖翻越長城的韃靼兵。


    他也想要潑天大功。


    同時。


    消失在大寧的胡豅和顧榮,分別帶著三千人,出現在長城內的墩台裏。


    所謂墩台,高三四丈,上下不用階梯,皆用軟梯。


    每一墩,小房一間,床板二扇,鍋灶各一,水缸一,碗碟各七,油燭鹽米藏足一個月,種火一盆。


    但到了景泰朝,每個墩台由七個人與三隻動物駐守。


    墩兵天一亮,先放繩梯,讓狗下去巡視,確定沒有敵兵埋伏,軍士才下去挑水。


    白天站在窗口瞭望,即使用飯也不得擅離。


    胡豅三千人,一人雙馬。


    剛到墩台,就給各個墩台發放一批物資,算是戰時獎勵,激勵士氣。


    “來了!”


    有墩台燃起了狼煙,說明發現了韃靼騎兵來襲。


    韃靼數萬騎兵風卷殘雲一般穿過墩台。


    墩兵不敢冒頭,麵對如此恐怖的騎兵群,莫說一墩之力,就是胡豅的三千兵,也不敢攝其鋒芒。


    “參見胡總兵!”


    顧榮派人來送信。


    展開一看,顧榮的意思是放大股騎兵過境,襲擊韃靼騎兵的尾巴。


    “大帥派我們來,不是撿便宜的。”


    胡豅喃喃自語:“大帥一定會有動靜的,他絕不會甘心,放韃靼騎兵過境的。”


    “可大帥會做什麽呢?”


    胡豅放下紙箋,讓人把地圖拿過來。


    他盯著地圖看。


    之前布下的陷阱,似乎一直都沒用上呢!


    “派夜不收去探,這股騎兵有多少人!本總兵要準數!”胡豅要重新製定方案。


    當初於謙是想把韃靼敗兵往陷阱裏麵趕。


    現在韃靼騎兵一心迴家,若我是大帥,會怎麽做呢?


    “附近的河流在哪?你們平常如何取水?”胡豅忽然問。


    一個墩兵告訴他,他們喝井水。


    “井?這附近有幾口井,你來標出來。”胡豅把地圖推過去。


    墩兵標注。


    胡豅登時眼睛一亮。


    韃靼人很謹慎,未必願意去河流裏取水,他們肯定會從當地人用的井裏取水。


    可在井裏撒毒藥。


    或者幹脆毀了井,逼他們去河裏取水。


    “附近可有必經之路?”


    這個還真沒有,這一片是平原,每一個點都能翻越長城迴家。


    卻在這時,夜不收將人數報上來。


    約莫有兩萬人。


    韃靼分兵了,應該兵分三路迴家。


    不對!


    按理說,韃靼不會分兵的!


    人多力量大,現在是迴家,自然是七萬人大部隊一起行動更安全。


    一定有理由,讓他們被迫分兵。


    “大帥動手了!”


    胡豅當機立斷:“不要浪費毒藥,下令二十人為一隊,由一個夜不收,一個墩兵帶著,去高崗上設伏!”


    “所有人盯著這個墩台的狼煙,一旦狼煙燃起,就對著騎兵掃射!”


    “不計較彈藥,騎兵攻山,你們就逃!”


    “不惜一切代價,留下更多的韃靼兵!”


    他十分確定,一定是於謙,迫使韃靼分兵。


    沒錯。


    於謙發現空營之後,就派人去追。


    但他沒傻乎乎的跟著人家屁股後追。


    而是,分析韃靼囤積物資的地方,派人提前去埋伏,再派幾隊人遠遠墜著韃靼兵。


    等韃靼兵去取物資的時候,全都中了埋伏。


    損失慘重。


    毛裏孩天天張嘴罵娘,把於謙祖宗十八代都罵上了。


    這還沒完,於謙輪流派人襲擾他們,不許他們晚上睡覺,更不許他們停下腳步,停下腳步就用火銃打他們。


    箭矢、鉛子跟不要錢似的往裏麵砸。


    逼著他們往前走。


    而韃靼兵調頭來打,明軍就撤。


    反反複複,像趕馬車一樣驅趕著韃靼兵。


    完全是無賴打法。


    卻讓韃靼兵苦不堪言,短短五十裏,走了足足兩天。


    一個個神情萎靡,隨時都有崩潰的架勢。


    這些兵都是強製吸入翁牛特部的。


    打順風仗戰意高漲,搶繳獲的時候一個個奮勇殺敵,結果被大明襲擾的時候,個個心懷怨懟,心裏恨透了毛裏孩。


    毛裏孩迫於無奈,隻能分兵。


    分成三路。


    後軍阻擊襲擾的明軍,前軍探路,中軍負責押送物資。


    但是,戰場上韃靼徹底失去了優勢。


    完全是於謙想怎麽打,就怎麽牽著韃靼玩。


    他不再襲擾韃靼軍,而是在前路上挖陷阱、設下絆馬索,無限期延遲行軍速度。


    畢竟這裏是大明境內,是於謙的主場。


    於謙能調動一切軍力民力。


    毛裏孩無奈,隻能跑下一切輜重,將戰馬殺死,製成馬肉幹,隨身攜帶,加快行軍速度。


    兵卒怨聲載道。


    一路上損失了三四千人,才走出去二百裏。


    但距離長城越來越近,站在高點已經能看見長城了。


    毛裏孩身心疲憊。


    改前軍為中軍,他率領中軍為前軍,企圖迅速翻越長城,迴歸漠北。


    結果,前軍被炸個人仰馬翻。


    於謙在墩台附近埋下炸藥。


    毛裏孩被嚇到了。


    親眼看見數十人被炸飛,上百人被炸殘。


    他立刻調整前軍、中軍的順序。


    “大帥,韃靼前軍距離長城還有二十裏!”傳令兵來報。


    於謙也在軍陣之中。


    明軍隻留下兩千人守城,餘者傾巢而出。


    “毛裏孩在中軍。”


    於謙目光閃爍:“放前軍過境,中軍咱們也吃不下,最多嚇唬嚇唬毛裏孩,但這後軍,本帥吃定了!”


    “傳令塔爾,他的部民也該休息足夠了!”


    “韃靼兵,領取賞賜的時候到了!”


    張固一愣,立刻進言:“大帥,萬一這些韃靼降兵趁機翻越長城逃跑,可怎麽辦?”


    “跑了?”


    於謙冷笑:“你覺得韃靼兵來大明,為了什麽啊?”


    “為了繳獲!”


    “如今韃靼的繳獲,全都在本帥手裏!”


    “他們的輜重有幾萬頭牛羊都扔了。”


    “你覺得,歸降的韃靼兵是聰明,還是傻子啊?”


    “那些本該屬於他們的財富,卻被強征到了戰場上來,換你心裏會作何想法?”


    “以前打秋穀,都有繳獲,這次非但繳獲沒有,連老本兒都賠進去了。”


    “他們會甘心嗎?”


    “還有,蒙人崇拜強者,韃靼和大明之間,誰更強?”


    “一目了然。”


    於謙撫須而笑:“這一仗,咱們打定了!”


    “不僅要吃掉韃靼後軍,還要讓毛裏孩肉痛,讓他的地位不穩!”


    “把所有牛挑選出來。”


    “趕到韃靼中軍邊上去,等到了晚上,就在牛身上點火,讓他們去衝韃靼中軍!”


    “後軍,咱們就能吃下了!”


    於謙要用失傳的火牛陣。


    但他直接就讓牛衝陣,殺多少人不在乎,重點是讓中軍、後軍切割開來,讓中軍亂起來,他要吃掉後軍。


    張固張了張嘴,他用兵斜風細雨。


    而於謙,就如疾風驟雨,動不動就梭哈,總用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


    他就沒想過,在夜裏打仗,明軍會有多大損失嗎!


    等等!


    他是讓塔爾率領韃靼兵去打這一仗。


    於謙的深意,是消耗掉韃靼俘虜?


    自始至終,他都不信任韃靼人!


    於謙輕笑:“張公正,永遠記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本帥不斷磨礪韃靼兵的性子。”


    “明擺著賞賜,卻就是不給他們。”


    “其實也在試探,本帥究竟能壓製多久,看看這些人能不能為大明所用。”


    “哼。”


    “如今,卻連本帥都壓製不住了。”


    “獸心難服,本帥也沒辦法。”


    “那就在今天!成全他們!”


    於謙目光森寒:“本帥親手招降的韃靼兵,連本帥的話都不聽,你說說換了誰,能製服這些人呢?”


    “就讓他們迴到自己的歸屬中去吧!”


    “有罪,就讓本帥來背!”


    “傳令,吃飯休息!”


    張固內心的確不忍,皇帝反複說,蒙人亦是華夏苗裔。


    明明那些韃靼人已經歸降了。


    他們現在雖然會鬧,隻要把他們拆分開來,自然也就平靜了,為什麽都要消耗掉呢?


    於謙瞥了他一眼:婆婆媽媽,書生意氣!


    哪裏有時間歸化他們?


    這是在打仗,打完了大寧,還有遼東等著救呢!


    於謙倏地歎了口氣。


    曾經的自己,何嚐不是這樣呢?


    夜幕低垂。


    毛裏孩下令停止行軍,他們沒少吃夜間襲營的苦。


    幹脆,夜間休息,防範明軍即可。


    他隱隱感覺到,墜著他的明軍,是於謙。


    因為裏麵有兩萬多韃靼降兵,卻沒有造反,能震著這麽多人的,隻有於謙。


    他也考慮過,調頭攻擊於謙,令韃靼兵反水。


    卻被阿魯斯製止了。


    阿魯斯說,凡是最忌反複無常,既然做了決定,就要堅定不移地執行下去。


    還有,翁牛特部損失不起了。


    丟出去的五千人,迴不來了。


    又有去取物資的數千人,沒迴來多少人,損失的也有五千人。


    翁牛特部隻剩下兩萬五千人了,經不起消耗了,必須迴到草原上休養生息,當務之急就是迴家。


    毛裏孩令人設下大帳。


    前些天下了大雨,近兩天才晴天,但道路泥濘難行,夜裏十分潮濕,他受不了這個熱和潮。


    結果,剛剛入眠,就被發瘋的牛衝了營盤。


    好聽點說是營盤,其實行軍哪裏建大營,就是在地上睡,派人在四周巡視。


    明軍驅趕著牛,在附近轉悠。


    韃靼兵已經厭倦了,對明人隻墜著、不攻擊更加厭倦,也不在乎。


    結果。


    明軍把火油澆在牛的身上,直接點燃了牛。


    發瘋的牛四處狂衝。


    明軍也被衝散了。


    但明軍兵少,衝死的不多。


    韃靼中軍卻衝進來上百頭發瘋的牛,在營盤裏胡亂衝擊,殺傷力不大,動靜鬧得非常大。


    前軍和後軍看見了中軍火光通天,以及鋪天蓋地的慘叫聲。


    都以為中軍被攻克了呢!


    兩軍登時躁動起來。


    前軍索性丟掉中軍,連夜行軍,往長城外跑。


    後軍想救前軍。


    卻遭遇了明軍襲營。


    兩萬韃靼降兵在前,四萬明軍在後,六萬人在空曠的平原上完全施展得開。


    “不要亂!亂者殺!”


    毛裏孩聽說火牛衝陣,他心裏咯噔一下。


    於謙的目標是後軍。


    又聽說前軍跑了,氣得他直接開罵。


    擺在他麵前隻有兩條路。


    其一:掉頭迴去,和明軍決一死戰,卻正中於謙下懷。


    其二:拋棄後軍,和前軍一起往長城外跑,不要考慮損失。


    “跑!”阿魯斯勸他。


    毛裏孩滿臉無奈。


    帶著四萬人迴去,還能成什麽事?


    他還忘記了,迴家的路上還有明軍墩台,他能把四萬人全須全尾地帶迴去嗎?


    十四萬精兵襲來,結果隻跑迴去四萬人!


    這一戰,恥辱到家了!


    韃靼經此一戰,徹底萎靡不振。


    中軍拋棄了後軍,逃了。


    後軍直接就懵了。


    很快就開始大麵積投降,哭喊聲此起彼伏。


    聽說一千頭牛,隻有一百多頭衝進了韃靼中軍,派去點火的被撞死、燒死一百多人。


    於謙有些無語。


    不過,戰果還是非常喜人的。


    一個多時辰,戰鬥就進入尾聲,約莫招降了一萬兩千多人。


    也有敗兵突圍出去。


    於謙派人將這些俘虜押解迴大寧城。


    他目光則看向長城。


    這一戰,完了嗎?


    “毛裏孩,從你拋棄後軍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徹底敗了!”


    於謙厲喝:“傳令,各軍追擊!不許韃靼兵越過長城!”


    啪!啪!啪!


    深夜之中。


    平靜的高山之上,傳來火銃聲。


    本就風聲鶴唳的韃靼軍,真是恨不得爹媽少生兩條腿,玩了命似的往前跑。


    徹底亂了,建製也沒了,六親不認了。


    結果,一片一片的人被火銃打倒。


    因為附近所有高崗上,全有火銃手。


    他們親眼看見大批韃靼騎兵越過他們,當時狼煙沒燃起,沒人開銃。


    直到前軍讓過去。


    中軍出現在視野裏,火銃手收到狼煙,開始進攻。


    大批大批的韃靼軍倒下。


    尤其火光之下,戰馬受驚,四處亂衝,不少兵卒被衝飛撞到,發生連環馬禍。


    慘叫聲撕開黑夜,此起彼伏。


    中軍徹底崩了。


    從他們拋棄後軍逃命的時候,人心已經不穩了,再加上翁牛特部的人越來越少。


    其他部族的人比例越來越多。


    人心愈發不穩。


    在經曆幾輪火銃之後,徹底崩了,大批大批人跪在地上乞降。


    卻沒人理他們。


    沒人招降他們。


    但他們發現,隻要趴在地上不動,就不會被火銃打中,然後越來越多的人趴在地上。


    等待他們的卻是被後麵追上來的明軍掩殺。


    穿過無數高崗,躲過了無數火銃之後,毛裏孩和岱欽跑散了。


    迴眸,看著大好河山,悲愴大笑:“從一開始,我就錯了!”


    “我不該為了一己之私,殺死滿都魯!”


    “更不該拋棄大營!”


    “如今又拋棄了後軍。”


    “活該我敗啊!”


    “偉大的韃靼,卻在我的手上,走向末路!”


    “我該如何向祖先交代啊!”


    毛裏孩跪在地上,嚎啕痛哭。


    後軍損失慘重。


    中軍也散了,在他手上的也就一千多人。


    十四萬精兵入寇大明,結果迴去的隻有兩萬多人!


    何其可悲!


    “首領,莫要悲傷!”


    阿魯斯抓著毛裏孩的肩膀:“迴家,還有重新壯大的機會,您要將其他部族的牧民,當成自己的子民看待。”


    “漠北還有很多人,隻要和大明交好。”


    “給我們休養生息的時間。”


    “三年,最多三年,草原就能恢複過來。”


    “到時候,您還是草原上的王!”


    “千萬記住,不要再和大明打仗了。”


    “十年之內都不要打,咱們打不過大明。”


    “首領,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麵對失敗……千萬記住……”


    “我,我隻能陪你走到這裏了……”


    阿魯斯嘴角溢血。


    “您怎麽了?”毛裏孩抓阿魯斯的手。


    阿魯斯卻軟軟倒了下去。


    他後背中了一銃,卻一直堅持著,沒有聲張。


    “嗚嗚嗚!”


    毛裏孩痛哭流涕。


    他的心態徹底崩了。


    阿魯斯是智者,連智者都死了,他的前途會怎麽樣呢?


    他舉目四望,充滿迷茫,前軍真能順利越過長城嗎?


    還能迴家嗎?


    為什麽,我的時代怎麽會碰上於謙呢?


    漢人皇帝為什麽如此重用於謙這樣的權臣呢?為什麽呢?


    啪!


    突如其來的火銃聲,驟然傳來。


    毛裏孩身體一軟,倒在了地上,眼裏充滿了迷茫,哪來的火銃手呢?


    這大明,真他娘的來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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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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