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滿城紛飛的飄絮紛紛揚揚,有如下了一場傾城之雪。空曠的青石小道上沒有一絲塵埃,隻是天街小雨微微潤濕了夾縫中點點芳草。道旁的小舍清雅玲瓏,好像山野外隱者居住的閣樓,門框窗欞上飾著那簇簇海棠花兒;半掩的軒窗內,隱隱可見抱著嬰孩的婦人恬淡的笑意,以及耳畔傳來的漢子的鼾聲。無形間,似乎多了幾分旖旎。


    輕輕的腳步聲在街道中若隱若現,裙裾微微掃到的地上飛起團團楊花。素白的衣上沾了幾片吹落的海棠花瓣,宛若潑墨桃花般嬌美。傾城的女兒輕握著一隻如玉的手,十指相扣好似交頸的鴛鴦相依相偎,空氣中似乎也添了粉意。正是落瑤盞二人。


    “申山城,‘神、仙’各取一半,倒是怪哉。”落瑤盞神識外放,細細感知著天地靈氣。


    “天地萬物,因靈而生,因靈而滅。自八千年前仙神覆滅,塵世靈氣之稀薄肉眼可見。而此地靈氣濃鬱,匯集成流,堪得半神半仙之稱。”


    野郊外,一條小河彎彎曲曲,纏繞著青柳堤岸。落絮輕飛,柳條輕舞,東風曉,卻是千紅一窟,開了滿樹滿樹海棠花紅。花紅如血,如血泣淚,泣淚成憂。偏的花開易謝,燼落了,便是紅消香斷無人憐。


    隻見曲曲泠泠流淌的小河上緩緩飄來一隻玲瓏精致的玉觴,稍後便聽見輕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由遠及近,漸而清晰,化為一陣銀鈴兒般清越的笑聲。便見著,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小女娃追著那玉觴兒來到了落瑤盞二人跟前。


    玉觴打了個旋兒,在一處海棠花飄落的的緩水處停住,恰恰是在落、莫之前。


    “哎?快看,停了。”一姑娘指著打旋兒的玉觴道。


    “曲水流觴。”莫思卿淺笑著看向落瑤盞,解釋道。


    “公子說的不錯。今日是申山城的海棠節,自古便有‘曲水流觴’的傳統。玉觴停在誰的麵前,誰便作詩一首,若作不出,便罰酒一杯。”一桃色衣裙的姑娘道。


    “原來如此。既是海棠節,我便以海棠為題罷。”落瑤盞衣衫輕搖,檀唇輕啟,一首五言便成了:


    “噙豔含脂粉,曉珠洗紅妝。


    嬌如桃渲雪,清若海生陽。


    非是天邊月,本應草上霜。


    何須塵世遠?北風東南涼。”


    又聽莫思卿緊接著便吟了首七言,卻是以月為題:


    “團團繚繚洗昆侖,紫府仙宮落舊塵。


    晨霜澗影晶瑩色,暮雪山形寂寞人。


    碧袖青衣憂奔月,彩雲紫氣鬱消魂。


    瑤池歲歲縈香霧,腸斷人敲古廟門。”


    “好一株海棠,好一輪明月。卻不知是月下棠燼,還是棠銜月殘。”


    二人語畢,卻聞此言驚異,皆迴首望去,隻見:


    一女子青衣如紗,宛如出水芙蓉,天然雕飾。髻間,翡翠步搖在風中濘濘清唱,仿佛一曲清雅的哀樂。她纖細柔弱,行如弱柳扶風;眉眼端莊秀麗,應東方女子之典雅。宛若一株素白海棠,半卷還半舒。


    “宋姑娘好。”小丫頭們見了這女子,點頭行道。


    “今兒個過節,好好玩玩兒去罷。”


    這宋姓女子素手一揮,那打轉的玉觴兒便又隨著流水輕輕漂遠了。那些個少女,又歡笑著,逐著那流水落花,去了。


    “在下申山城宋家,宋棠燼。家父知二位到來,命女在此迎接。”


    “宋家……”落瑤盞心底嘀咕著,眼簾微低,右手搭在左臂上,有一下沒一下點著。


    “這丫頭,又搗鼓什麽呢?”莫思卿忍不住一笑。


    “二位請隨我來。”宋棠燼做了個請的動作。


    二人對視一眼,閃過一絲興味。偶來此地,本為意料之外,這宋家難不成有占星卜月之能,可窺探天機?


    申山城,宋家。


    “父親。”宋棠燼對著上首中年男子施了一禮。


    此人雖人至中年,卻並無世俗間時光鐫刻的戾氣,清清爽爽,隨意安然。倒也是應了此城之意境。


    “莫仙君,在下申山城宋家,宋禪。”


    “敢問宋阡可是閣下什麽人?”落瑤盞問道。


    “想來姑娘便是憐月仙君罷。小兒宋阡信中提到仙君多有照顧,在下代小兒謝過。”宋禪微微行了一禮,又道,“這幾日正是城中海棠節,二位仙君不如在寒舍小住幾日,過了這幾日再離開?”


    莫思卿轉頭注視著落瑤盞,似乎在詢問她的意見。目光悠然,淡淡含笑,恍惚間,又是桃花漫天。


    落瑤盞稍稍別過頭,臉上閃過一絲紅暈,淡淡地應到:


    “也好。”


    “二位請隨我來。”宋棠燼做了個請的動作。


    宋家後庭梨花飛舞,漫天紛揚,有如一場傾城之雪。花謝花飛,繞過雕欄的長廊,穿庭入戶,漸漸沉入了繞著假山靜靜的池水,漾起寸寸漣漪,在穿過假山的縫隙,絲絲縷縷縈繞起繚繚薄霧,終是匯入池中心假山之底。


    落瑤盞靜靜注目著滿池清水,眸光清淡,悵然若失。微風撩亂她耳畔青絲,落花沾染她素色衣裙,她似乎感到耳畔又迴蕩起了某種聲音,滿天梨花飛舞猶似一筆淺淺的勾勒,勾勒出一幅模糊的絕美深情。


    “這滿園梨花,是父親親手所植,並用仙力澆灌,終歲不謝。隻因——”宋棠燼歎了口氣,“母親名喚梨歌,生前最愛便是這梨花。”


    “說到底,這滿園飛花,該是相思之苦,斷腸之痛罷。”落瑤盞低語道。


    宋棠燼緩緩停了下來,倚著長廊木欄,目光幽深,似泛秋水,脈脈含情。


    “母親死後,父親的心便死了。若不是為了,我和阡兒,父親怕是要隨母親而去了吧。”


    “斯人已矣,還請節哀。”莫思卿輕輕摟住落瑤盞,微微歎道。


    “若不是魔族……”宋棠燼低語。


    落瑤盞與莫思卿對視一眼,往他懷裏靠了靠。便見著梨花飛雪,相思成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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