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之後的夏安生日子過得不要太愜意。


    她緊閉了屋門,坐在帳子裏,將所有夏家的店鋪契約,地契,房契拿在手裏美滋滋地看。


    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自己就從人人喊打的小受氣包,翻身做主,成了夏府名副其實的掌家人。


    店鋪裏的生意在冷南弦的經營之下,日進鬥金。


    再有兩月,田裏馬上也有麥收的收成。


    怎麽算,這個小日子都紅火。


    她馬上就可以做一個小地主了。


    她也終於有了可以養活自己的資本,這一輩子都不用仰人鼻息,看人臉色生活。


    距離為死去的阿娘報仇,也不過隻是一步之遙。


    一時之間,有些得意忘形。


    端午在門外輕輕地叩門:“小姐,您歇下了嗎?”


    安生將腦袋探出床帳:“怎麽了?有什麽事情?”


    “府裏管事在院子外麵求見,說有事情迴稟。”


    管事是個見風使舵的家夥。薛氏一進夏家,他就像一條搖尾乞憐的狗一樣奉迎上去,擠兌走了夏府原先的總管,早就將母親當初對他的恩情忘在了腦後。


    這個人遲早都是要換,他不來,安生還忘記了。


    所以,安生也不想見,懶得敷衍。


    “我已經歇下了,有什麽事情,讓他告訴你一聲就好。”


    端午“喔”了一聲。


    安生將頭已經縮進了帳子,又探出去:“還有呢,你在府裏挑選兩個老實點的丫頭婆子,在你手底下跑腿做事,勉得你事事親為,太辛苦了。跟管事說一聲,就說是我的意思。”


    端午一口便否決了:“小姐每天不在府裏,實在沒有多少事情可以做,端午一個人就足夠了。”


    安生略一沉吟:“那就先挑一個,以後我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你幫著做呢,不能老是拘在院子裏脫身不得。”


    端午最初有些小心思,害怕尋了人過來,自己在安生跟前就沒有那麽得力。現在聽安生一解釋,頓時釋然,興奮地應道:“那我就先將雪梨叫過來幫忙。”


    這個名字起得倒是順氣。


    安生點頭:“你自己看著辦。”


    端午出去,過了不多一會兒迴來,低聲對著安生道:“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大概就是過來拍馬屁的。”


    安生早就已經是了然,因此也隻是笑笑。


    端午猶豫了片刻,又出聲道:“今日夫人院子裏的薑婆子特意過來找我著,想請小姐給另外指派一個差事。她不想在夫人院子裏做事了。”


    安生*地哼了一聲:“薛氏不過是剛剛失勢而已,就樹倒猢猻散,這些人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了麽?”


    “薑婆子倒是不是的。”端午分辯道:“她這些日子的確委屈,怕是早就想走,隻是一直是夫人當家,求救無門而已。”


    “怎麽了?薛氏虐待她了?”


    “聽說薛氏這些天見了她老是一驚一乍的,然後就莫名其妙地衝她發火,前日裏還摑了她兩個耳光,說她走路太輕,沒個聲音,嚇了薛氏一跳。”端午解釋道。


    安生略一沉吟:“是哪個薑婆子?可是高高壯壯的那一個?”


    端午“嗯”了一聲:“就是她,原本連婆子在的時候,她就不怎麽受待見。如今連婆子沒了,她倒是接連獻個殷勤,可是薛氏更煩她了。”


    安生心底一聲冷笑,那薑婆子她有印象,人高馬大,與連婆子身形有幾分相似。


    看來,薛氏如今已經逐漸精神恍惚,怕是將她錯認作連婆子,所以心驚肉跳。


    這薑婆子可是一劑加速薛氏病情惡化的猛藥。


    “明日裏拿十兩銀子給她,告訴她一時間尋不到合適的人手,讓她暫時委屈委屈。”


    “十兩銀子?”端午有些驚詫:“好歹賞幾文,怕是這些婆子都樂得屁顛屁顛的了。”


    “你就依照我所說的話去做就好,我自然是有用處。”


    端午領命,不再多嘴,退了下去。


    安生笑笑,將所有的契約收起來,塞進診包裏,打算明天拿去藥廬裏收著,免得薛氏再趁著自己不在,打一些亂七八糟的主意。


    躺下之後,又翻來覆去地想。如今夏府已經在自己掌控之中,但是正如夏紫纖先前所說,自己每日藥廬夏府來迴奔波,委實分身乏術,這府裏要有一個能主事,能鎮得住薛氏母女的人才行。


    端午忠心耿耿,但是過於憨厚,平日裏幫襯著自己還行,可不夠氣魄。


    她又想起府裏原來的管事,最是忠心可靠。姐姐安然應當是知道他的鄉籍,迴頭打聽了,將他聘用迴來,自己也就放心了。


    帶著憧憬一夜好眠,第二日起來神清氣爽。


    洗漱過後,出了府,王伯已經將馬車套好,但是人沒有在跟前。


    “王伯呢?”安生一邊往車上爬,一邊*地詢問一旁諂媚著笑臉的門房。


    門房迴稟道:“昨夜裏王伯吃壞了肚子,折騰了一夜。適才又內急,去茅房裏了。”


    王伯年歲已經不小,身子骨看起來硬朗,實際上也經不得折騰,常有個頭疼腦熱的。


    安生扭過臉問:“厲害不?”


    門房點頭:“看起來精神不是太好,勉強撐著。”


    正說著話,王伯急匆匆地從府裏出來,衝著安生歉意一笑:“讓二小姐久等了,這就走。”


    安生又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看你都脫了形了,怎麽竟然這樣厲害?”


    王伯訕訕地道:“許是年歲大了,昨夜裏跟別人吃的一樣飯食,別人安然無恙,我就一夜折騰起來十多趟。”


    安生迴身,從車上取出紙筆,草草地開了方子,連同二兩銀子一並遞給王伯:“自己去藥房裏抓三服藥煎來吃,好生休息一日。”


    “不不!”王伯連連推拒:“已經好多了,老王頭我命賤,一點小毛病何須吃藥?”


    安生有點生氣,將銀子塞給他:“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快去,別耽擱了。”


    王伯有些為難:“那您今日如何去藥廬?這匹牲口不溫順,別人駕馭不了,我先送您。”


    “府裏那一輛馬車呢?”


    “今日一早,三小姐就去西山上頭柱香去了。”


    安生無所謂地笑笑:“我走著去也是一樣。現在天氣正好,也好透透氣。”


    王伯執意要送,安生跟著馬車到了和記藥鋪門前,就下了馬車,讓王伯早些迴去歇著。


    王伯肚子裏也一直擰扯得難受,也就不再逞強。


    安生出了鬧市,一路步行向著藥廬。


    這裏也就沒有多少行人了,路邊多田土,正是春雨滋潤,麥苗瘋長的時候,極目處一片綠色的波浪。


    有馬車揚起塵土,自迎麵處過來。安生沒有留心,隻是自覺地躲閃到一旁。


    “安生小姐!”馬車上的車夫隔了挺遠就熱情地叫她。


    安生抬起臉,才發現正是府上的馬車。看來是夏紫蕪已經燒了頭柱香迴來了。


    她頓住腳步,馬車在她跟前緩緩停下來。


    夏紫蕪撩開車簾,衝著她揮了揮手裏的帕子,毫不客氣地問:“喂!你做什麽去?”


    帕子裏裹夾著膩人的脂粉氣,安生不由緊蹙了眉頭:“明知故問。”


    夏紫蕪“嗬嗬”地笑:“你的馬車呢?”


    安生不願意搭理她:“王伯身子不舒服。”


    說完繼續往前走。


    “喂!”夏紫蕪又衝著她抖了抖手裏的帕子:“上來,我送你一段路?”


    安生膩歪地扭過臉去:“多謝了,不用。”


    徑直向前,頭也不迴。


    夏紫蕪縮迴手,氣哼哼地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不用就算。車夫,咱們走!”


    車夫應聲,重新揚起馬鞭。


    “慢一點,這塊路太顛簸。”夏紫蕪撩開車簾叮囑。


    馬車速度果真慢下來。


    夏紫蕪撩開車窗上的簾子,鑽出頭來,向著身後張望。


    夏安生筆挺的身影逐漸開始搖晃,走得踉踉蹌蹌。


    而馬路前方,正有兩個人不懷好意地慢慢向著安生走過來。


    夏紫蕪目光裏露出一絲陰毒,與得逞後的得意。


    昨日裏,她再次去找了鄭淵,將自己完美無瑕的計劃說給鄭淵聽,讓他幫自己收拾夏安生。可是鄭淵再三推辭不肯。


    這令她極為惱火,大罵鄭淵是個軟弱無能膽小如鼠的窩囊廢。


    鄭淵是真的因為那日裏喻驚雲的大發雷霆嚇到了。他比夏紫蕪更了解喻驚雲的脾氣,所以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然後夏紫蕪退而求其次,另外找了兩個人。


    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薛修良的難兄難弟,浪裏小白龍龍二龍三哥倆兒。


    弟兄兩個前兩日剛從牢裏被放出來,對於京城這些時日裏剛剛發生的這些風花雪月的事情並不知道。而且,兩人正是窮困潦倒,急於求財的時候。


    人很好找,夏紫蕪尋到他們,將自己的計劃說與二人一聽,用自己身上所有的銀兩作為報酬,對於安生恨之入骨的三人立即一拍即合。


    但是小白龍兩人對於夏府有所忌憚,提出說,出手可以,但是有一個條件,就是夏安生不能認出自己來。


    這是輕而易舉,有那迷、藥在,夏安生不省人事,就算是丟了小命,也不會知道究竟是何人所為。


    夏紫蕪冷笑著丟了手裏沾滿了迷、藥的帕子,見它隨著風飄了老遠,落在麥田裏,心裏就是一陣得意獰笑。


    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她夏安生就會赤身露體地被人發現在城門口,然後千夫指,萬夫罵,再也沒有臉麵活在這世上。


    她夏紫蕪這一輩子已經毀在了夏安生的手裏,那麽,夏安生就一樣要嚐嚐自己如今的滋味。


    一定要讓她生不如死!


    神不知鬼不覺,她就連侵犯自己的人是誰都不知道,不就是京城裏最大的笑話嗎?


    而自己,自然有車夫作證,可與此事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她有些迫不及待了,想想都覺得激動起來,期待著好戲盡快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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